6 嗵嗵嗵……急促的上楼声传来。对此,我已经不陌生了。我想起身,但四肢却 动弹不得。 门无声地开了。一个黑影闪进来。 我没记得关灯,怎么一下全暗了? 黑影在屋里晃来晃去。咔嗒,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火苗,借着这刹那的光亮,我 惊喜地看到——是丈夫站在那里,正用打火机点烟。 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我喊他,可嘴里发不出声。我身上的器官好像都不再 属于我——我指挥不动它们。 我希望他能像我看到他一样看到我,我此刻多么需要他啊。 “过来!亲爱的,到我身边来!”我默默地呼唤着。 他真的朝卧室走来了;一面走,一面把手里的半截香烟扔掉。烟头上的红焰划 出一道弧形,迅速便被黑暗吞噬了。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听见他沉闷地呼吸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忽然,他扑向我,把我死死压在身下,手撕扯着我的衣服,动作是那么急不可 待,竟像一个久旷的鳏夫。婚后我们的性爱一直很和谐,从未见他这样过。分别不 过两周,他不至于这么饥渴。我想推开他,但我的身体又一次背叛了我的意志。 我本来只想打个盹儿,睡前连毛衣都没脱,而我的毛衣又是高领的,给他的行 动增添了障碍。他一急,揪住我的领口用力下拉,我的脖子和半边肩膀露了出来。 这似乎刺激了他,他一头扎进我的颈窝里,我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天哪, 他在咬我。 你是谁,你不能这样。我在心里尖叫。 脖子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我被腥咸的气味笼罩着。 毛衣掀过了胸部,牛仔裤也褪到膝盖以下。女人身上不愿见人的地方统统暴露 了目标。 他的一只手始终按着我,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简直就是个植物人,除去一丝 意识尚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当他趴在我身上开始抽动,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否进入了我的体内,更谈不上 什么快感了。 整个过程,我一直闭着眼睛。现在,我要睁开它;现在,只有它还服从我,还 能看到我要看的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 那个灰头土脸的民工。 ——哪里有我的丈夫。 快来救我!快呼嚎一声,再把他吓跑吧! “他”终于出现了——像一页纸被风吹着,飘乎在上方,惨白的面孔泛着暗暗 的萤光。民工只顾在我毫无知觉的肉体上埋头苦干,并没有察觉分毫。 “他”开始下落,下落……渐渐贴近我的脸。我的脸顿时发紧,发胀,似有一 种东西正在努力向外冲,向外挤。 随着撕裂般的一阵疼痛,我也飘起来,越飘越高;一种脱离了身体的失重感, 令我无所适从又兴奋不已。 我朝下望去,住宅楼不见了,只有一片坍塌的废墟。废墟上,两具赤裸的躯体 叠在一起,周围布满了蟑螂、蜘蛛,几只肥硕的老鼠窜来窜去,一团团的蚊蝇飞舞 肆虐。我看到躯体上生出了密密的淤泥一样色泽的腐败物质,但仍在蠕动。 如果这是恐怖影片,他们很快会变成两架骷髅。可并不如我所想像的。一阵雾 状的东西掠过,下面变换了场景:一片碧绿的原野,酷似米勒的风景画。小溪旁, 一朵盛开的鲜花娇妍欲滴,美丽得不真实、不协调。倘若我写生的话,可能会把它 舍弃;尽管它出类拔萃超凡脱俗。 我一再提醒自己,这是梦,你在梦里,是梦总要醒的。但是,就如同搞不清屋 里屋外哪个更危险一样,我也搞不清梦中的世界与我们生存的世界哪个更真实。 我继续向上飘去。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迎头泼来,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 了。 难道我接近了太阳? 脸颊开始灼疼,是那种火烤烟熏般的疼。我用手在脸上乱抓,竟然抓下一层粘 湿的东西,热的。不知何故我联想到精液。一阵恶心,连忙把它甩掉。再抓,又是 一层……忽然,我意识到——也许是我的脸在熔化。数不清抓下多少层,手碰到一 个坚硬的壳;我顺着摸上去,眼睛的部位变成了两个深而大的窟窿…… 这是我的头盖骨。 那片金黄愈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