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屋里充满明亮温和的抚慰,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等待熟睡 中的孩子醒来。 看到这一切,我感激得流下了眼泪。电钻和电锯又在起劲地合唱,但听起来一 点也不觉得刺耳、烦心。 我说什么来着,刚才不过是梦。 我抖擞精神,从床上下来,却迈不开步。我朝身上一看,脑中不由炸了一个晴 天霹雳。 我的毛衣撩在胸部上方,乳房坦诚地显示着它们的丰满。裤子快到了脚踝那里, 这是我无法迈步的原因。壁橱的镜子里,映出了两条雪白的大腿和一个浑圆的屁股。 谁给我脱下来的。我记起那个梦,但那只是梦啊。 我穿戴整齐,各个房间转了转,摆设同昨天一样。在客厅,我闻到一股烟味, 尽管淡淡的,但在新房子发出的特有的味道中,还是能区分出来。这是我熟悉的气 味——我丈夫常抽这种牌子的香烟。 在那个梦里,他是抽了半支烟的。我四处搜寻另外的半支,自然没有找到。 我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愤怒;又想哭。 然而,梦,终归是梦。 我抬头望着结婚照,丈夫那付志得意满的笑容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我呢, 也失去了那份天真,嘴角略略下垂,显出一种难堪和疑虑。尤其令我不解的是,照 片的背景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是由那种不经意的眼光发现的,确切地说, 应该是感觉到的。要在以前,我会理所当然地解释为幻觉或者错觉,然而今天,我 不再那么认为。所谓幻觉之类,不过是人们为了掩饰自己对某些现象和事物尚无法 认知而起的模棱两可的托词。 我看见影子在晃动,忽而是一个整体的人,忽而是某个部分——脸、手、前胸 及躯干的轮廓…… 我因此苦恼了许久,虽然后来再没有出现过。我想“他”恰好是在一个特定的 时间并且在我特定的心情下才出现的。 我无意中又走到镜前。镜子里的女人目光迷惘,面容憔悴,紧蹙的眉宇间含着 一丝惊惧。依旧苗条的身姿,细嫩的肌肤,但显得很抽象,使我想起了梦中的原野 上那朵不真实的花。 突然,我的心里一亮——我终于为我即将创作的画找到了再合适不过的模特。 我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