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心老肺 俞白眉在自己书房里抠着脚丫子呆坐,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上网已经很 有些日子——翻检起来,才发现为祸网友的文字居然也不老少了。 上网之前写的东西,现在回头再看,不禁要面红耳赤,生怕被人看到。诗是发 烧说胡话,散文是可着劲儿掏心窝子,小说则纯是自传。论起水平来,今天虽然不 高,那时更加差劲。有些大文豪说自己敝帚自珍不悔少作——这个我不但做不到, 而且只恨不能把自己打扮成外星来客,或者是吃了灵芝学了秘笈的蒙面大侠,无门 无派,甫一出手就是绝顶高手了。 也正因为看着自己以前那些强说愁的东西不顺眼,所以在网络上行走,凡碰见 些风花雪月的文字,就特意要划清界限,作出不屑的姿态,表示自己历史清白,出 身贫农,和这些浅薄的富贵文字没有任何瓜葛。作叛徒总要比原来的敌人更加卖力 的——所以俞白眉在反戈一击的时候无比坚决,异常勇猛,誓与性情文字不共戴天。 矫枉过正,此疾日深。本就被工业社会的节奏消磨了的仅存的一点点激情,便 在诘曲聱牙的说理和自作聪明的调侃中被消解殆尽了。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毛病逐 渐从文字蔓延着爬上来附了体,并且硬化,成为阿喀留斯的脚后跟——碰也碰不得。 把自己网络上写作的这些文字翻来翻去,却找不到心灵深处的一点柔软一点脉脉温 情——这是何等悲剧?我以前还写过辗转反侧热得发烫的情诗呐,您相信吗? 我们几个朋友打麻将,王金牙的手机响。他对我们一笑:“是一女网友。呵呵。 八万。”然后叼着香烟一边打牌一边打电话:“啊?对,那这样,四十分钟以后, 我们不见不散好吗?发财?碰!”挂了电话,他征求我们的意见:“你们说我去不 去啊?”大家笑:“什么东西你是?跟人都约好了你不去?”金牙倒不在乎,说: “又没见过,去了万一我让她恶心一够戗呢?要么这样,黄脸你陪哥哥去?呵呵。 合适了你就办了她吧她一定没意见。啊?白眉?黑头?”我们几个只恨他拆了牌局, 恶狠狠骂:“滚吧滚吧。” 浪漫在我们这个年代,乃是最可笑感受之一种,正好象纯情是最可怜的一种品 质一样。也许只有在周星驰的喜剧里,我们才可以容忍这样露骨的对白:“如果能 够再来一次,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值得炫耀的人生态度早已经是 玩世不恭游戏人生了——谁不承认这个,谁就是老土。 西安这两天在下雪,天地俱白。我的耳机里是张国荣和辛晓琪的《深情相拥》。 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浸到音乐里的感觉了。信手翻一册元曲,看到“山,依 旧好;人,憔悴了”的句子,心里只觉得空得说不出来,所以放纵自己,写出以上 文字——以证明自己还不曾完全麻木。可不知道明天早上一觉起来,神智重复清明 了,又该怎么看? ——其实麻木者,又何止俞白眉一人? 二零零年一月十六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