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无言的痛 作者:绿舟儿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从讲台下来,两手还沾满一层厚厚的粉笔灰,电话是 一个朋友打来的,告诉我辛遇见了车祸,神志不清,需要我前去照顾。我呆了一 下,便收好教具,急急赶到医院。 辛已送进手术室,我只能站在手术室门外,等着……辛单位的同事向我讲述 车祸的经过,两车快要相撞的时候,辛所坐的那辆车倒向了路边的小沟,翻了下 去,他正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理所当然地……我只祈祷,辛会没事。我和辛并 不是一对恋人,至少我的心目中这样认为,只是辛是追随我来到这个城市,这是 不争的事实,我从来没有给辛任何承诺,也没有过分的亲密,辛清楚的知道这一 点,但他的执著已让周围所有的人认为我们是一对,我辩解过,可大家只是置之 一笑。 辛终于从手术室中出来了,医生说要注意观察,脑部有淤血,他的肋骨被撞 断几根,幸好没伤及内脏,如果晚上他能醒过来,估计一切没事。我松了一口气, 辛的脸上有几道血痕,是被碎玻璃划伤的,脑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还有一根引流 管。辛此时是安静的,脸色苍白,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让人看着陌生,有一种 庄严肃穆的美,其实辛很英俊,带着一份儒雅,只是我们从大学开始就好的没有 秘密,因此,也就无法产生爱情这样的东西。 我坐在辛的病床旁,守护着他,病室一共两个人,另一个正静静的睡着,我 随意的瞟了一眼,直觉告诉我,我见过他,我在记忆中仔细的搜寻,这样的容貌 很特别,大大的脑袋,齐肩的发,带一幅宽宽的黑边眼镜,很性格。是了,我见 过他,那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那天他结婚,他们没有象别的人一样大 办筵席,而是举行了一场舞会,我参加了这场舞会,我对身边的朋友说:“真不 相配”,当时他是那么丑,新娘则美若天仙,就象人们常说的,一朵鲜花插在牛 粪上。一对新人滑下舞池的时候,我只能说:还不错,新郎和新娘脸上放着光, 那是幸福的人常有的。 现在,他躺在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我却觉得他一切正常,可是,正 常的人会在这吗?这是医院。 晚上的时候,辛醒了,不停的呻吟,病中的辛不顾自己的形象,像个孩子等 人照料,辛的家在遥远的北方,父母高龄,辛确实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实在没 办法接受,在他平静的时候,我们约定,我来照顾他,受伤的消息暂不告诉他的 父母。 我向学校请了假,把课调换好,开始穿梭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我到医院的时 候,辛的陪伴便离开,辛看着我很高兴,我们谈论着以往的一切,辛拉着我的手, 很深情的对我说:“舟,我很快乐,你能一直在我的身边吗?”我又陷入尴尬的 境地,辛的深情让我受不了,我的防卫之墙越来越坚固,我觉得自己很残忍,为 了自己的幸福,我还是笑着对辛说:“我们之间相互了解的太深,我没有爱的感 觉呀。”辛的脸色变了,他将脸转向墙壁,背对着我,对我的反映做无言的抗议, 我佯装不在意这些,看着对面的床空无一人,便象辛问到:“他出院了?”“没 有”辛对着墙闷声说到,“那人呢?”“B 超室去了”“他的家人呢?”“没有 家人,正因为没有家人,他才会这样”“他什么病?” “伤心”我狠狠的瞪了辛一眼,伤心是说他还是这个病人?这时,病友回来 了,我们停止了关于他的一切交谈。 我给辛借了很多杂志,其中有很多是关于人生哲理的,还有许多逆境中奋起 的故事,辛看这些书的时候,情绪开始好转,不再沮丧,我发现我在的时候,对 床的病友从不讲话,可是,他也在看这些书,看的时候很吃力,但至少,在我的 面前,他多了这样的动作,我的好奇心被强烈的激发出来,我想了解这个病人的 一切,因为他是那么的奇怪。 周六去医院的时候,没见到辛,我问对床的病友,他闭着眼,根本不理我, 我有点生气,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脏话,这是我的习惯,我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粗 鲁的骂人,但并不是我就没有骂人的本性,见他依旧不理我,我直直的说了一句: “我见过你,在你的婚礼上”,他的面颊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眼睛微闭, 眼角有些湿润,过了片刻,他睁开眼,“从没有人对我提起那一夜,那么美好的 一天”,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沙哑,“可是,早已过去了”“你老婆呢?” “走了”“有孩子吗?”“没有”“没有人照顾你?”“没有” 辛从外面回来,将手中的花递给我,见我们在交谈,很诧异,我转过身来, 接过他手中的花,有时我觉得辛的追求有些过分,稍微好一点,就撑着到外面买 花送我,我不知道该谁送谁的花了,我把花插在花瓶里,然后挂好,病房里充满 了喜庆之色。 辛的病已快好完,他可以自由走动了,那一日开始,对床的病友也有了一些 变化,他变的很爱和我说话,也许一瞬间的记忆打开了他的心房,他把我列入他 的好友名单,熟悉后我得知他现在的一切是他自虐的结果,他爱他的妻子,他的 妻子却红杏出墙,他实在想不通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在家不吃不喝,准备 结束自己的生命,直到邻居发现,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昏倒在地已经不知多久, 从此,他就自我放逐,不要任何人看望,他拒绝交谈,拒绝外界的一切。 我从辛的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肖剑,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报纸上常看到的 名字,辛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应该是这个城市的名人,一个对问题能深入探讨的 人,怎么连小小的道理都想不通呢? 辛出院了,一切恢复了正常,我依旧上课,可是,鬼使神差,我常想起病房 里的肖剑,想着他的故事和他的痴情,有时想想他会怎样了,还自我封闭吗? 我的善良之心要求我去探望,回家整理书籍时,我发现有的书还在病房里没 有拿回,因此,辛出院的第四天,我便买了一些水果和鲜花,到医院看望肖剑。 肖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脑袋里想着什么,看见我进来,他指了 指床头的书,说到:“我知道你会来的,谢谢你的书。”“还要吗?”“不太方 便吧”“没什么的,我家里还有很多”我们开始探讨书中的一篇文章《离婚了, 你还来吗?》“你希望他来么?”“不希望,她伤我太深,我对她只有恨”我笑 了笑,没有强烈的爱哪来的恨呢?“你肯定希望她来”我坚持到,“事实是她一 次没来”,肖剑的情绪低沉,他把书递到我手中的时候,我们的手相撞了,我的 心不知道为什么颤抖了一下。 辛依旧隔三岔五的到学校来找我,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散步,有时我改学生 试卷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替我加分,我们展望未来的时候,他的世界总有我, 我不得不严肃的警告:别算上我,我们只是朋友,辛依旧坚持着。一天,他突然 问我:“舟儿,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七年了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多 大?”“十七岁”“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没有把心中的位置留给我一点?”“有,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舟,我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没有” “舟,如果没有未来,我要回我自己的城市了”辛背着我说“我总不能一直 漂流在外,父母需要我的照顾,家中就我一人呀。”突然,我发现我好想哭,想 到辛要离开我,我的心就象要撕裂开来,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辛在我的身边, 我从来没有过对辛这样的感觉,或许,辛第一次不顾我的感受,在我的面前展示 自我,使我对他反而眷恋了。 我仔细检讨我和辛之间的一切,这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平时我让辛往东, 他不会往西,有的时候我很无理,辛叹口气,对我说:“舟儿,你为什么就对我 这么狠呢?”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小虐待狂,而辛则喜欢受我虐待。我不准辛碰我, 他就绝对尊重我的意见,所以,七年中,辛最多只握过我的手,从没有拥抱或吻 过我,因此,我认为我们的一切是友谊而非爱情,现在我的重新审视我们的一切, 或许我是爱辛的? 我去肖剑那儿送书,拿书,肖剑很感激我,我们开始有了共同的话题 ----文学,肖剑的忧郁只有在谈文学的时候才会一扫而空,我发现肖剑很博学, 让我简直有一种崇拜,那是我所没有的东西,现在看肖剑,我发觉他很“英 俊”,这种感觉应该是一个人内涵所散发出的美,还有我对崇拜者的一种美化, 我喜欢听肖剑侃侃而谈,从封闭中走出的肖剑也喜欢谈,他原是一个风趣,幽默 的人,只是感情有些走死胡同,肖剑告诉我他的故事,他的职业使他经常外出, 家中只有妻子,他们的爱情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或许是我不在家的日子” 肖剑为了妻子,连孩子也没要,准备两个人的世界一直终老,可是,一天,妻子 对我说:“肖剑,咱们离婚吧,我有了孩子,孩子不是你的”“我一下被打蒙了, 觉得世界简直是一场骗局,后来妻子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一纸离婚协议。”肖 剑很艰难的回忆这一段过去,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握着他的手,这时,门口 想起一声重重的咳嗽,我转过头去,辛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水果,他放下水果, 看着我们还没来得及分开的手,对着肖剑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愕然 的追到门口,他却总也不回头,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在宿舍里等辛,已经三天了,辛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出现,我这次才发现我 爱辛,这次,我一定要对他说出我全新的发现,可是,到一个星期也没发现他的 人,一个星期以后我也开始赌气,辛这么小气,这次我也不把结果告诉他,作为 对他的惩罚,虽然等待度日如年,一下课我就呆在宿舍,耸着耳朵听辛的脚步声 和敲门声,可是始终没有,第三个星期,终是忍不住,我到辛的宿舍找他,才知 辛已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我尝到了失去的滋味,辛彻底从我生活中消失,现在我只能对着照片诉说, 写了无数封信,可找不到地方发,辛历来是顺从我的,可这一次的脾气是最严重 和具有毁灭性的,我把信一封封收好,准备见到他的时候一并交给他作为我的赎 罪,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我才看清他对我的呵护是那么深,原来我失去的是一 份多么深厚的爱,我能做的只是守侯,守侯中我的爱却在一分分增加。 半年以后,我收到辛的一封请柬,邀请我到北方的城市参加他的婚礼,他在 信中写到:舟,我的的好朋友,我要结婚了,当一个快乐的新郎,你来祝福我吗? 我的惊愕无以复加,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守侯竟然是空等,辛知道我在哪, 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却不知道他这么快就喜结良缘,照着他的地址,我不知出于 什么心态,把所有的信和相思都寄给他,然后象他一样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在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报纸当编辑,白天则外出拉广告,我的性格 不适合拉广告,太内向,因此工资少的可怜,生活的很艰辛,只是一次偶然的机 遇中,在省城的大街上,我看见了肖剑,肖剑已经恢复原样,一脸的自信,他见 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确实比较狼狈,挎着一个牛仔包,穿一条牛 仔裤,长发梳在脑后,一幅打工仔的摸样,肖剑挡住我欲走的步伐,将我拉到身 边的一个咖啡馆,静静地看着我,看见故乡的人我很高兴,可是,三餐重要,我 不得不把我的处境告诉他,我现在必须去拉广告,否则无法生存,肖剑按住我的 手说:“我帮你,你别那么急燥,坐下来,我们谈谈。”肖剑告诉我,他好了以 后曾经找过我,可是我已经辞职,辛也回来过,知道事情的经过,“他很绝望, 特别是看了你的信”,肖剑惋惜地说,现在谈辛,我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我太忙,忙的已经想不起忙的原因了。“别告诉他我在这,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了,七年的时间都没有了解自己的感情,我和他有缘无份吧”我居然还能冷漠的 说出这些话,在这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已经我小女儿般的自我怜惜,我要生存, 要奋斗,舔砥伤口是夜深人静的事。“你在这干吗?”“采访”“你们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你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对生死已经了悟,对感情也是”在肖剑 的帮助下,我拉到第一份广告。 肖剑常到省城,也常来看我,还常常带来辛的消息,辛当父亲了,有了一个 可爱的儿子,辛升职了,当了部门经理……我已失去了辛,再也无法赢回,我的 心也麻木了,只希望辛过的好。我和肖剑越走约近,有一天我发现,我居然离不 开肖剑了。肖剑那一天的婚礼时我才十八岁,他足足大我十岁,可是,陌生的城 市,肖剑已经为我撑起一片天。在一个夜晚,肖剑第一次吻我,我们倾听着彼此 的心跳,我的头依偎在他的怀中,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我的上方传来肖剑的声音: “我爱你”,我没有听清他叫的谁的名字,一切模糊而不真实。 我崇拜肖剑,有了辛的教训,我常常检查自己的感情,肖剑的爱和辛不同, 辛是宽容而宠溺的,肖剑则是不容质疑的,肖剑常说我们是伤心的人,组成的家 庭不能是伤心的家庭,我总觉得她在肖剑的心中的位置还是那么重,重的超过我, 而我已把辛放在心底,我们开始回避这两个人的话题,肖剑常将我揽入怀中,诉 说他的爱情梦想,我觉得在诉说梦想的时候,他的人对着我,心却对着她,某些 时候肖剑会对我说:“舟,我觉得对不起你,不然,你该是一个快活的人”,我 只感到“爱好辛苦,好累。 我和肖剑的感情缓慢的增进,我们都太敏感,太在意过去,不象没有任何颜 色的纸,你涂成什么就是什么,红的就快乐,黑的悲伤,绿的希望,我的心是灰 色的,他的心是灰中带黑的,我们的感情要小心着色,不然一切都会脱离原样。 可是,我就象染上毒瘾的人,我恋着肖剑的坚强的手臂,温暖的怀抱,他的吻, 他的学识,他是那么一个极不真实的一个人,人在我面前,心却依旧在飘,在等 待。他是那么虚幻。 两年的省城生活,我变的成熟起来,性格也有了转变,我的编辑水平提高的 很快,有了固定的收入,我对自己充满自信,唯独对感情依旧幼稚如前,我失去 了一份感情,守着一份不真实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肖剑的婚事还是提 上日程,我们在省城买了一套三居室的住房,开始装修新房,婚期的临近,我变 的慌乱,我想起了给辛的那些信,那时会给他的婚姻带来哪些困绕呢? 他的新房的什么位置装我的信呢?我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轻率好罪恶,将辛 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感到自己也会受报应的。 报应来的比我想象的还快,我们的新房装修完毕,我和肖剑坐在客厅的沙发 上,电话响了,肖剑接了电话,随之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摔了电话,风 似的跑出去,我默默的放好话筒,看着肖剑的越来越小的背影,我突然发生一种 错觉,象是辛的背影,我知道,他也不会回来了。 肖剑确实没有回来,他留下封信解释他的离开,他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忘记她, 哪怕她的背叛,当他接到她的电话,想也没想的冲到她的身旁,晚上,他在酒吧 喝了很多酒,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多伤我的心,可是,如果我们结婚,他就会和 辛一样,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们要复婚,哪怕她有一个别人的孩子,舟,原 谅我……房子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我在新房呆了两天,象个幽魂四处游荡,其间辛来敲过新房的门,我见他在 楼下徘徊了很久,他变的沧桑,成熟,还有父亲的味道,肖剑也来了,可只是远 远的看着。第三天,我锁上新房的门,将所有的东西交给朋友变卖,我又做了一 次逃亡,这次我逃的很远,很远,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还是当我的老师,我躲在这个偏远的山区,我的人生很悲壮,在生命中至 少有两个男子始终不会忘记我,然而,我再也不敢谈感情,我如同一个蚕,将自 己封锁在茧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飞出来,去跳那悲伤的舞。我无法忘记我的笔, 写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依然会看见他们唤我的表情:“舟,过的好吗?”我 要回答:“不,我过的不好,我生命中的爱只是无休止的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