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作者:绿舟儿 大哥是工人,下了岗呆在家中。 他是文雅之人,第一次见面,我疑是大学教授,文文静静,带一幅眼镜,只 穿着朴素了些,又有些不象,一见面,他说:“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叫的也顺口“我们有缘”大哥说“我会看相” 我笑了,因为我不相信这些。 大哥有丰富的学识,他的知识唬地我一楞一楞地,我以常规忖度他该是什么 级别的人物。 “别揣度我,我是一个工人,刚从精神病院出来,我的病刚好” 答案反方向全方位展示给我,在诚实面前,我不好意思逃避,就这样成了大 哥的朋友。 做朋友很简单,只需静静地接纳他。 接纳一种人生。 我一直不相信大哥是精神病人,怎么看也不象,他开朗,善交际,身体不适 时吃点药,躺在床上休息,接着又开始新的一天的运转。 “精神病人很恐怖,有的痴呆,有的狂暴,你去的时候怕吗?” “不怕,我是精神病院表现最好的病人,我已经去过四次,每次都以最高分 出来” 他很奇特,我认为他是正常的,他却将自己界定为精神病人,而且精神病院 会收留他,看来他真的有这种病了。 “每次都是家人送你去?” “不,我自己能感觉到,快不行了,我收拾好东西自己去住院。” 我很想说那是精神病院呀,不是一般的地方,常人避之不及的。 “生病了,不去有什么办法?”大哥依旧坦然,而且理性,“生病了就要治 病” 大哥告诉我,他的病是遗传的,传男不传女,可他的母亲一股脑生了几个男 孩。 “那几个都成家了,只有我没,我不想拖累别人” “他们发病了吗?” “都发过病,病了就上医院” 我认为大哥能直视生命,把这种病处理的平静而不怨天尤人,实需要胆识。 “那你平时做什么呢?” “看书、看报、下棋,我对国际象棋有特殊的偏好” 我是在病房认识大哥的,这是一个两人间的病房,我们都在照顾生病的父亲, 白天我上班,晚上则到医院替换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大哥则全天候地守在那儿, “他们都上班,只有我下岗,有的是时间” 星期六,我在病房的陪伴床上伸伸懒腰,美美地醒来,生活累的让人喘不过 气,倘若能睡上一天该多好,但我明白,今天我会在病房呆上一整天,直到上班 离开。 病房的床头柜上已摆好了早饭,水瓶的水装的满满的,大哥坐在那儿静静地 看书。 “醒了?桌上有饭,你吃吧,看起来你真累” “嗯”我点点头,梳洗完,不客气地享用他的好意。 我在医院断断续续呆了几年,结识很多人,也接纳很多人生,这里是一个大 杂烩,什么希奇古怪的事都能遇见,人的隐私也降低到最低点。累极了,我会在 陪伴床上倒头就睡,不管对面的陪伴是何人,在医院,性别好象不太重要,只有 健康的人和生病的人,以及生命的争夺这几件简单的事。 “你就不感到烦?”我有些奇怪地问他“从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大部分 时间在医院渡过,照顾自己的病,别人的病” “这由不得自己的,有书看就很好”大哥举着手里的书:“你拿这么多书, 真谢谢你” 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如果不是看书,看书中那些活的困难而坚强的人物, 我会疯掉,每天早上我第一个打开病房的门,顶着星星上班,除了路灯和个别为 生计忙碌的人和我做伴,大多数时间我倾听着自己的鞋敲击地面的孤单的声响, 晚上又顶着星星来,工作也不能耽误,只是奇异地,我的工作还做的特别的好。 “要不,我今天替你守着,你出去散散心?”我提议到大哥是善于助人的, 我不在的时间,只要重一点的活,他都会抢着替母亲完成,我一来,母亲就会念 叨大哥的好。 “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太方便,你出去玩吧”他反过来提议我摇摇头, “干脆你教我下国际象棋?” 大哥很尽心地教,奈何我总进入不了状况,只能放弃。 “我教你围棋?” 我点点头。 大哥从围棋的理论入手,听得我直想睡觉,学了半天,我听清了两个字“气 眼” “你不能给我讲深奥的知识,我的水平难以达到,咱们要沟通,最好你变的 浅显些”我警告他。 他笑着不说话。 我真的不懂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很深,我学了好几年的哲学,以此混口饭吃, 我的哲学被他的观念一冲击,一会儿乱成一团,这证明一个道理:有的精神病人 真是天才。 “你真的不打算结婚?”女人比较好事,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觉得你很好呀” “不了,年龄大了,没有工作,又有病,谁会要呢?” “如果有人觉得你不错,爱上你,会忽略这些的” “早些年确实有,但是拒绝了。我这病,常常发作,不定是什么时间,很拖 累人” “找一个不要孩子,真心对你好的人,总比一个人孤单强吧?” “我已经习惯了,多出一个人,反倒觉得累赘” 大哥的世界没有爱情,只有病痛,生命的不公平,他是一个工人,读的书却 多而难懂,自己也写书,这就是大哥完整的世界。 大哥终于又病倒了,我看着他悄悄拿着大把大把的药吃着,然后闭目休息, 脸色苍白,我把在家中煲好的汤端给他:“喝了,休息吧,大伯有什么需要,我 叫你”,大哥感激地笑笑。 又一天晚上,我到达的时候,对面的床空了,母亲说:“大伯出院了,没有 人照顾,家里也没钱,大哥也去住院,他说病稳定一点,开点药就出来” 我一直想去看大哥,腾不出时间,只能搁在心中。过的不如意的时候,我会 想起大哥,他始终那么安详,对生命持一种平和的心态,所有的怨天尤人在他的 平静的目光下都会烟消云散,我从没觉得大哥可怜,他用他的静告诉我一个人生, 告诉我他的选择,我也知道,他的精神世界比我还要健全,静静地看待一切,体 会一切,忍受一切,在浮躁的世界中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200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