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作者:晚了 (一) 今年的春应该和往常没有多大的不一样,我还是住在这个地方,和王乐还是 有争执不完的话题。窗外的春天已迫不急待地靠近,桃红柳绿争先恐后地展现着 自己的风姿。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春天早已悄悄到来。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 如果诗人已经诞生,就应该忘情地咏叹,咏叹这阳光明媚的春天。 月光很冰,冷冷地盯着这座未眠的小城。夜已深,偶然吱吱呀呀的脚步声划 破沉睡的宁静。我的家,灯火通明,遮蔽了月的苍白。 结婚吧。王乐说。 相爱吧,象白痴一样的相爱。我答。 你看这是两个多么世俗化的名字,完全有理由相安无事地过一生。王乐边说 边在纸上不断地写着两人的名字。王乐陈想想、陈想想王乐,横看竖看,越看越 是匹配的两个名字。 我们能不能全心全意的相爱就好?我一直认为结婚是种形势,那张纸片是为 了离婚而准备的。我没有想过离婚,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去接受它的束缚。 是男人就不能这样做,我必须给我的爱人一个合法的名份。王乐抗争着,为 了那所谓的男人尊严。 王乐的房子租期已到,我让他搬到我这儿来,他不愿意,除非结婚,他才能 心安理得地和我住在一起。为这事,我们耳红脸赤地争论过无数次,结果还是周 而复始的争论。 “因为爱,所以需要。”还是“因为需要,所以爱。”这个可怜的问题困扰 着多少求知的男女。 (二) 冷饮屋。 我不停地旋转着椅子,杜丽华却不停地旋转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女人在有了思想之后就开始有了烦恼。她今天的烦恼是在美国买不到合适她 玲珑身材的衣服。在这之前的烦恼是,在来不及有英文名字的时候,就有了黄毛 绿眼的男人。之之前的烦恼是,她有太多的不知道:不知道左手是拿叉还是拿刀, 不知道王菲为什么用那种腮红,不知道张曼玉的旗袍是淡淡的哀愁,不知道我为 什么十年如一日地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 杜丽华是我大学同学,她有着惊人的回头率,从乡下进到城里的那一刻,她 慌了,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的不知道。好在她有颗聪明的脑袋,在短短的几年中, 全都迎头赶上,连她自己也呐闷那个乡下丫头退化到哪里去了。 “你和王乐咋了?”杜丽华在倾吐完她的烦恼之后开始关心我。 “也没事,蔫蔫的。”想起和王乐认识近十年,这十年是怎么过的,突然觉 得有点匪夷所思。我想过给这段岁月一个定义,从某种角度上讲,婚姻是最理想 的终结方式,但我不能,我做不到。 (三) 这个位置我坐了整整五年,从激情到漠然。一出又一出的戏在这里上演,一 出又一出的戏在这里落幕。我在每出戏的中间穿梭着,扮演着自己不能知道的角 色。落幕时,我站在舞台中深深地鞠躬,台下没有我的观众。 新来的设计师一脸固执地坚持他那被否定的主题:花落叶开。 我重新看一遍他的企画案,2002年春天女装的主题。 有花落才会有叶开,那才是真正的春天。我在大山里长大,我知道。他的眼 睛很大,那眼神很熟悉,好象在哪里见过。 这些花落之后将会是一片盎然的绿。他突然走到窗前,指着那片争妍斗艳的 桃花。 窗外的桃花争先恐后地展露着风情,春天早已悄悄地潜入这座寂寞的小城, 城里的人们却象孤独的困兽一样,疯狂地寻找在记忆中熟悉得陌生的春。 (四) 家,那座奋不顾身逃出的小楼。我拼命地往前跑,耳边的风吹吹地叫喊着, 止步回头一望,我似乎从来没有离开。 今天的晚餐在家吃。 明天,你去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我。 去。我不加思考地回答。父亲惊讶地盯着我。我侧过身子,在楼梯上与他擦 肩而过。那时父亲已没有表情。 明天是祖母的三年祭日,按乡下老家的习俗,那得是一场比葬礼隆重的祭礼。 我没有参加她的葬礼,她的死我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母亲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如飘落在手掌心的雪花,一转眼就不见 影迹。 我与父亲打了十几年的冷战。我在骨子里瞧不起他,瞧不起与他有丝毫连带 的一切东西。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恨祖母,恨她的偏见,恨她幽深的眼神。 (五) 你是我永远的宝贝。 我在母亲的浅唱低吟中沉沉入睡。 母亲很美,我趴在母亲的大腿斜眼偷看着她。她似乎很小气,美丽一点也不 遗传给我。 “想想,要做个快乐的自己”母亲紧紧地搂着我,眼睛却看着渺渺的前方。 …… 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中的母亲是那样的渺茫无助,而这样的梦,在我成年 之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常。每次梦醒后,我也和梦中的母亲一样,茫茫然不知所 措。 母亲深爱着我,我知道。她的爱也是无能为力的,她一直为不能调解我和父 亲的矛盾而不安。她无时不刻努力地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我欣赏她,敬重她,但我不想做她那样的女人。 “想想,你一定要做快乐的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搂着我无 端地喃喃自语。其实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何会一再地对我说着一个极 为简单的道理。 那时我并不再意,因为我幼稚而无知。我为月缺哭过,为落叶烦过,为失踪 的小狗伤心过,唯独没有为母亲的言语思考过。过去的岁月里,在母亲的呵护下, 一切都那么的顺畅、甜蜜,如春晨的鸟儿,在大自然的芬芳中尽情地歌唱。 (六) 花落叶开的主题真的在一场花落叶开后定案。正如有一出戏正在上演,是悲 剧还是喜剧,没有人知道。 这些灵感来自我母亲,她教过我一首歌,我从没听过别人唱过,有时我在想 那是母亲自己编的歌。这位名叫大志年轻人接过签订的企画案,坐在我面前说。 有花落就会有叶开,有相聚就会有分离,请不要为分离哭泣,我们的分离是 为了更长久的相聚。他轻轻地哼着。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我想起了爱我的母亲。 一到春天,我母亲身体就不好,但那个时候她是最快乐的。他涩涩地说。 没想到这一切会进展得这么顺利。我无能为力地转开话题,因为我感觉到了 他的话中似乎隐藏了些什么。 好象在很久以前见过你,却又想不起你是谁。大眼睛的设计师迷惑地对我说。 我笑了一下,但谁也没有听到我发出的笑声。窗外那片被他预言过的桃园此 时如一片绿色的海洋。 有花落就会有叶开,有相聚就会有分离,请不要为分离哭泣,我们的分离是 为了更长久的相聚。我若有所思地写了下来。 (七) 那片荒芜的旷野里,一堆微微隆起的土疙瘩是祖母最后的归宿。上帝是公正 的,再不可一世的人最终也是化泥入土。姑姑嘤嘤地抽泣着,山上的风很大,凉 意阵阵袭来,我挺一挺腰杆,不想佝偻在祖母的坟前。 想想,你刚说些什么。姑姑突然问我。 什么也没说。我的确什么也没说,跟一个死去的人计较长短是不道德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把手搭在我肩上。她的手很肥软,温暖了我整个阴凉的 童年。 我回头再朝坟地望去,飞扬的冥纸,如蹈火的飞蛾,忘情地起舞在生命的边 缘。我突然想起祖母的手,那双枯槁而干冷的手。 祖母从我落地的那一刻就不喜欢我。她恨我命硬,生不逢时。她掐算过我的 生辰八字:破月生,招弟无门。跟随在后面的小妹证实她的妙算。於是,她象瘟 神般的排斥着我。 我的童年过得很压抑,老家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的,祖母天天阴着脸, 可能是她的缘故,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在几十年散散落落的变迁后, 一个大家分成了几个小家,我的家越搬越远,但空间的距离并没有疏散我童年的 记忆。如果忘却意味着背叛,我宁可背叛,背叛所有的记忆。 (八)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厌倦了。当知道自己厌倦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 的恐慌。杜丽华平静地诉说她的厌倦。 在某日的清晨,她厌倦了睡在身旁那个毛茸茸的美国男人。 在知道厌倦之后,她突然想起了这个男人是烧圆明园的后代子孙。为什么会 这样想她自己也不明白。但她很欣慰,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开脱的理由。 王乐搬到了我的家。因为他走投无路。 当我们在试婚。提着大皮箱进门的那一刻他说。 我们同居吧。我来不及嘲讽他的固执。也许我也会象杜丽华那样,在某天的 清晨突然厌倦了睡在身旁的某人。在梦醒时还在一起的话,就相依为命平淡过完 一生吧。 吃饭。 喝水。 衣服挂入衣柜。 没用的东西就是垃圾。 夜深得只剩下寂静的时,我和王乐累趴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我枕着他的 胸膛,他说那儿将是我今生永远的枕头。 月亮透过窗帘冷冷地打量着这对俗世的男女。在我们同居的第一天。 (九) 我们同居了。姑姑一向是我忠实的听众,她不会给意见,但在我咿咿哦哦的 时候,她会不时地递上杯水或根烟。 这也不坏。她呶起嘴,轻轻地吹了口气,烟雾在她头顶的上空盘旋着。 姑姑抽烟的姿势很美,似没落的贵族在缅怀着过去的浮华,整个过程如场幽 雅的演出。我送她无数个打火机,但她从来不用,只是在抽烟的时候拿在手中若 有所思地看着,翻来覆去地玩弄着。 我是不是已经成了过去式的人?在某个夜里,她沉默了很久后问我。 我无语。 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我知道又是错过了一个春 天。姑姑低声说着。 我还是无语。四周沉默在沉默之中。 想想,你知道祖母为什么天天郁郁寡欢吗?姑姑黯然地转捻着香烟。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你不懂,她实在过得很苦,改天我告诉你她的过去。姑姑很瘦,黑色的外套 使她更显得干枯。其实姑姑比我更有理由恨祖母。 姑姑年轻时很漂亮,现在也可以窥视到她过去的美丽。追求她的人很多,可 祖母都看不上眼,在那年头里,姑姑也不敢反抗,结果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错 过许多因缘。这些事情也长大后稀稀落落听母亲说的。我认为祖母是故意的,她 也恨姑姑,母亲说绝对是爱,只是祖母不懂得如何去爱。 (十) 花落叶开的春装在花落花开的时节里顺利地进入尾声。我仿佛象一只落寞的 蝴蝶,穿梭在其中。 爱情是服装永远灵魂。大志在我后面说着。 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我知道你能读懂。大志还在说。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大志突然蹦出一个令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从没想过。我敷衍着,不自在地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我从来没有想过我 为什么叫想想。 就这动作!还有眼神!真的象我妈!越看越象!他象发现新大陆般的叫了起 来。 我看着这个惊奇地叫喊着我象他母亲的男生,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动,尽管我 对他的母亲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个好母亲。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 很熟悉,后来他也说好象见过我,那也没什么,这世界人这么多,上帝偶尔也会 有重复和错误的时候。 (十一) 王乐习惯早睡早起,我习惯晚睡晚起。 你能不能早点睡? 你可不可以晚点睡? 在同居的第十天清晨我们终于开始了俗套的争吵,打冷战,到最后又俗不可 耐地和好如初。而我的枕头也从胸膛移到了手臂,因为我那样睡着,他根本不能 动弹。 有人说过再伟大的爱情最终也会变得索然无味,看来前人并没有欺骗我们。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请务必让我知道。我严肃地对在抱怨不停的王乐 说。但王乐并不再乎。他说没有吵吵闹闹的不是真夫妻,除非你有你母亲的涵养。 也真从来没见母亲与父亲争吵,或许是母亲温顺的缘故。母亲似乎从没对父 亲说过不,再天大的委曲她也只是幽幽地叹口气。我知道她并不快乐,但她不承 认,可能她已麻木了生活。 如果你不再爱我,你会和我一直打冷战,就象和你父亲一样,对不对?夜里 王乐对我说。我紧张地望着他,夜很黑,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拒绝的方式可能就只有沉默,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方式。我有良好的冷 战基础,这缘自于与父亲长年累月的对峙。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因为何事开始与父 亲打冷战,我们从来就是形同陌路,我对他的一切不屑一顾,他也理所当然地无 视我的存在。为此,母亲十分不安,她说我们之间只是存在一层纸,但谁也不愿 意去捅破它。 我真的不想再和任何人打冷战,特别是王乐。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我冷战, 我一定会在沉默中窒息而死。 (十二) 想想,我有事对你说!姑姑突然电话我。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我隐隐觉得 她有些异常。 果然。姑姑讷讷地坐在地板上,烟灰缸里横着的五六烟蒂泄露她的心事。我 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想,我突然发现除了你,我根本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我的快 乐和悲伤。 明天我要结婚,你一定感到荒谬,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我已经错过了 十年,我不想再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十年前,我们完全可以走一起,但你祖母坚决反对,说他配不上我,我也不 能说些什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离开。都这么多年了,以 为可以忘记,没料到还是不时的牵挂起。 或许是老天开眼。说这句话,我觉得我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但对我来说, 确实是老天开眼。他妻子婚后不久便得了绝症,去年撒手走了,撇下他孤零零的 一个人,幸好我们又遇上了。 一对落寞的男女,应该再也用不着恋爱的幌子,说真的,我是有点迫不及待, 到了这时节,我已经没有再错一次的权利了。 你说过的,两个真正能死心塌地过日子的男女,根本用不着法律和婚书的约 束。象我们两个苟延残喘的人,除了死心塌地的相依为命,还能奢望什么。 …… 想想,祝福我。其它的什么都不许说。“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姑姑,她在激动,变得很陌生。 (十三) 姑姑与她爱的人在另一个城市,我站在原地划的还是那个圆。在生活也变得 索然无味时,我独自在静谧中想念着遥远的爱情。 和王乐依然在吵吵闹闹中生活,吵闹的内容也不断地变化更新。在某天的清 晨,王乐又瞧出了一些端倪,他发现了我们的接吻不但从舌头绞舌头退回到了牙 齿碰牙齿,甚至于今天我给他的晨吻只是礼节性的嘴唇贴嘴唇。 眼看着他摔门而去,我坐在床上突然觉得十分懊悔,懊悔没有给他一个深情 的热吻,懊悔没有给他一份可口的早餐。甚至于在懊悔拒绝了他决绝要给的一纸 婚书,也许有一天,王乐不再爱我,而我连最后可以约束他的力量都没有。 这一日,我过得从所未有的沮丧,也从所未有的失落。开始庸俗地翹首等待 着迟迟不归的王乐,六神无主地拨打着王乐的手机。在王乐又出现在面前的时候, 我已经彻底崩塌的自信城堡又坚固了起来,因为王乐带回来的玫瑰花又使爱情变 得甜蜜。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请不要让我知道。在与王乐舌头绞舌头的热情中 退出后,我抱着他前几天丢给我的枕头呐呐地对他说。 我们相爱吧,象白痴一样的相爱。王乐拥着我淡淡地说,声音很轻,象经过 一段又长又远的漂流。 (十四) 餐厅里的音乐是《秋日私语》,若没有猜错的话,是克莱德曼演奏的。 我看着大志津津有味地啃着鱼头,象个顽皮的孩子,和他的友谊并没有在花 落叶开的轮回中结束,还是常和他在一起聊天喝茶瞎胡扯,偶尔他也会讲一些山 里故事,尽管不是很新鲜,但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今天我爸来信了,我妈身体好了许多。他告诉过我他母亲身体不是很好,经 常在春天发病,我问他是不是哮喘,他笑着没说。观众并没有发言的必要,更多 的时候我听着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一些生趣的事情。有时候,人需要的是倾听者, 而不是所谓的良师益友。我想,我就是大志忠实的倾听者吧。 找个假期回家看看你妈吧。 我想带我妈来这里看看,你见她吗? 我请她吃饭。 真的? 真的。 夕阳穿过窗台,几缕阳光落在大志的肩上,我看着对面那个喜笑颜开的男孩。 我是由衷地喜欢上了他,但绝对与爱无关。 (十五) 我要当母亲了,但BB会没有爹地。我还没有从杜丽华的厌倦中清醒过来又要 再晕倒一次。 她与厌倦了的那个美国男人友好地吻别了,吻别之前她冷静地权衡过,离开 他将意味着失去一张绿卡和每个季节的时装,只是没料到也失去BB的爹地。 你没权利生下他。我不知道如何能让狂热的她冷却。 我决定了。你只能支持我。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我不是冲动。她轻轻地 摩擦着腹部,动作很柔。 对了,那个大眼弟弟看你眼神很不对劲。我先走了。她站了起来。她说的是 大志。 我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袅娜的她离去。今天她穿一条窄窄的长裙,只露出三 分之一段的小腿,两截小腿仍不失优雅地划着弧线,象一只孤独的丹顶鹤,在泥 泞的沼泽中前行,前行。没有意义地前行。 还没有认识杜丽华之前,梅艳芳、玛丽莲·梦露的腿是美伦美奂的完美,那 也许是上帝的偏爱。有了杜丽华的比较,那两双标致的腿就美得虚幻,象假花一 样,无瑕得缺陷。第一次见到杜丽华的美腿是刚进宿舍的那天洗地板,她裤管卷 得高高,裸露着白花花的小腿肚,记不得谁叫了声“秀色”她急促地把裤管放下, 一张脸胀得红扑扑的。那怎么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么长 的一段岁月,回忆起来竟然清晰得没有痕迹。 (十六) 吃饭。和大志一起。这个月我已经和他一起吃了13次的饭,王乐累积的。这 次他约我的目的是要告诉他母亲将於周末抵达本城,之前我说过要请她吃饭。两 个男女一起吃饭不需要理由,更何况有这么大借口。这个借口是光明磊落的,但 似乎不能让我心安理得。很奇怪。 姑姑来信了,她的字很美,飘逸的字行间散发着淡淡的喜悦。那封信是在雨 中写的,我能想象出姑姑那双幽雅的手伸出窗户,又恶做剧般地让雨水穿梭过她 的指缝滴落。 “想想,潮湿了信的是雨水,这里的雨连绵不断的已经有了十几天了。我今 天决定把烟戒了,你姑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此时,没有烟,心有些乱,你送的 打火机,我还放在手中玩着。 …… 和王乐还闹吗?爱情的最终也不过如此,柴米油盐的生活才是真实。 ……“ 姑姑的言言语语长短无绪,象一把散落的珠子,颗颗晶莹透亮,却又无从把 它串起。 (十七) 我为买不到合适的礼物送给大志的母亲而烦恼。母亲说你多陪她聊聊吧,礼 物是身外物,礼物有时对上了年龄的人来说是一种负担。母亲的声音很轻,缓缓 的,象潺潺的河水,慢慢地流过村庄流过山坡,再不经意间汇入河流海港。说着 象是与自己无关的话题。我知道她说的也是她自己。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陪她聊 聊了。 “这没什么。”母亲从我手中拿过那根白头发,从容地打结,丢出窗外。在 十六岁的那年,意外地发现母亲发际上的白发,我惊讶地大呼小叫着。 “你可不可以别这样?”母亲泪流满面地拥着我,父亲象僵化了的岩石立在 母亲面前。我木木地任她拥抱,象一具灵魂已出壳的躯体。脸颊还是火辣辣的, 心灵的疼痛远远过刚才父亲那一巴掌的痛。我一言不发,整整一个月,没说半句 话,我无言地抗拒,抗拒一切的不公平。 “想想,不要这样好不好?他是你父亲,怎能不爱你?”她无力地靠在墙上, 眼神定定地看着我。我义无反顾地搬着东西。无论如何,我决定了,决定逃离这 个家,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杳无音信更好。 “它们象我的孩子,我一天天地看着它们长大。”退休后母亲一下子空了许 多,有点儿无所适从,於是养了些小鸡作动静。她话题也因此大了许多。“象看 着你们小的时候一样,生气勃勃的,充满着活力。”她看着欢天喜地地朝她飞扑 过的小鸡激动地对我说。 母亲。一个让我想起就满脸愧疚的女人。 (十八) 星期五。灰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来不及配上鲜艳的手袋或鞋子。天空灰蒙 蒙,象离水的鱼儿,困难地呼吸。 办公室里三两颗凑在一起的脑袋暧昧地嬉笑着。 “求求你,来爱我吧!”明摆着,赤裸裸的饥渴。报刊边角的广告字体越来 越大。他们诚惶诚恐地笑着。本来说的就是自己。 可能。或许。大概。最适合现代人情感出路的恐怕是一夜情。夜半来,天明 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那几张年轻的脸庞如绽开了的花朵。他 们听到了历史以来最富有哲理性的总结。我一语惊醒了无数的梦中人。 需要的话,我愿意无条件的任由你娱乐。一张缀满青春痘的脸孔伸到了我面 前。往返车资自付,节假日还有津贴。他恬不知耻地补充说明着。自以为很幽默。 确实很幽默。悲哀地幽默着。悲哀地快乐着。 今天怎么打扮得象路标?大志吃什么的?公司的形象顾不顾?五彩缤纷的MM 人带话的围着我转一圈。 灰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注定了一天的低落。 (十九) 与大志约定了吃饭的时间地点。我再一次的强调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礼物。怎 么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多说一次无非是再一次证明我的媚俗。 他们比我先到。那个位置刚好有夕阳斜照着。我和大志在那个位置上吃过两 次饭,和王乐在那个位置上吵过一次架,原因记清了。 她安份地坐在那儿,如果不是我,她可能会一成不变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包 括生活。但来不及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妈,我的同事想想。大志并没有转移了她的眼神。我无所适从地道好。她还 是保持着那个直勾勾的姿态。在后来一段很长时间,我不敢与任何的陌生人对视, 担心也有双眼神直勾勾地等待着我。 想想。想想,想想。她喃喃地念着。还是那个姿势。想想,我的想想,好想 想,想想乖,想想穿花衣。她似歌唱般的低吟着。 妈,她是我同事,名叫想想。大志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地叫着。我不敢动。不 知道为什么。一动也不敢动。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害怕。或者说是怯情。 想想。我的想想。想想的右肩有颗红痣,人家都说那是才女痣。她挣脱大志 的手,游离般的念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右肩确实有颗红痣,我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来了。该发生的故事早晚都要发生的。她又准确地说出了我的出生年月。象 一部落俗的电视连续剧。大志扶着她离开。同时,桌上的一把汤匙呈直线型的落 地,没有转弯没有迂回,急促地直奔地面。清脆的落地声划破了所有的宁静。夕 阳还斜照在那个位置上。 (二十) 接着是看烂了的版本。 我所唾弃的正是我所拥有的。 我成了三流泡沫剧的女一号。 大志的母亲,不!她。我的亲生母亲。需在药物下才能安定。她。我的亲生 母亲。一个遥不可及陌生而抽象的概念。亲生母亲。 妈妈说,那不是我的错。妈妈。母亲。养母。又是一个遥不可及陌生而抽象 的概念。 谁都没有错,母亲没错,妈妈没错。父亲也没错,据说他也没错。错的是历 史。在那个颠倒黑白的岁月,大家都是受害者。 妈妈说我可以知道,有权知道。对。我必须知道。受害者陈想想必须知道。 妈妈的手为什么那么凉,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颤抖着。谁都没有错,她说。 她说的。谁都没有错。 (二十一) 有花落就会有叶开,有相聚就会有分离,请不要为分离哭泣,我们的分离是 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那是父亲唱给她的歌。 所有的偶然叠在一起,就会成了必然。 他满怀踌躇地背着孤独的包裹来漂泊,与她一墙之隔的偶然造就了以后的必 然。无所事事无可寄托的男女很快地穿越了那堵墙。在那年头激情能有什么出路? 两个人挨在一起的温度总比一个人的体温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如果不是历史,或者说历史只停留在那个时代,将都会很好。床头床尾,墙 沿灶角,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一切是那么无可非议。那怕只是天知地知的苟合。 可还是变了,只是听说要变而已。人往高处走。她相信他,有情有义,一日 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海深。他走了,还带着女儿,信誓旦旦的要在来年花落 叶开的时候来接她。她站在烂漫的春花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 花落了,叶开了,瓜熟了,蒂也落了。一度就是一年,那片山花红了一度又 一度。等待,再无加复加的等待。等。等。在某个花落叶开的等待中她被推搡上 了另一辆花轿。她终于疯了。 (二十二) 接着还是看烂了的版本。 他也过得也是不轻松,混淆未清的世界一片渺茫。带回来的女儿增加了他母 亲的怨恨,时而不时用阴深深的眼神打量这突然如其来的孩子。毕竟上帝是有同 情心的,再一度花落叶开时,他遇到了另一个她,我的母亲。 她爱他,理所当然地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孩子。她包容了他的整个世界。 起初,他惴惴不安地感动着,渐渐地的,这份包容也成天经地义的责任。在包容 的安稳中,他有了自己事业,有了自己所谓的自尊,但他并不快乐,心中始终的 片挥不去的阴影。他可以放任地流浪在五光十色的灯红酒绿中,天马行空在东西 南北中,他飘泊过一个又一个的陌生城市,却只有在梦中才踏入那漫山遍野的山 花中。 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象心口的那片阴云。他在畏惧,所以也在逃避。他不 敢与女儿面对面,尤其不敢直视那双飘浮的眼睛,每次的对视过后总会有说不出 的郁闷。有那么几次,他傻愣愣地盯着女儿的背影发呆,简直就是那个活脱脱的 她如花瓣一样的在他面前飘逸着。女儿长得象母亲,这本无可非议,对他而言, 却是上帝给予的报应,报应他的遗弃。毕竟,他也有难处。他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身份还予她的公正,只好让这份愧疚在日复日的消磨中麻木、死亡。他以 为一切都过去了,女儿的漠视已是最大的报应,没想还会再遇到她。在他以为是 心静如水的状态下,她又来到了他的面前。 (二十三) 姑姑的信又从那个潮湿的城市来了。她曾对我说过,她是有故事人,我是讲 故事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的观众,但我们谁都没遇上。如今我觉得她更 象是我冷静的观众,默默地注视着我的缘起缘落。 “…… 最近牙痛。牙痛几乎成了生活的全部。终于领略到了李碧华所谓的血连着肉 的痛是何等的疼痛。还好,有个略通医理的朋友给贴中药才日见好转。 中国人是先天性的浪漫,这种浪漫无处不在无所不容,哪怕是一贴治牙痛的 草药也是。青草井水陶罐中,文火慢煎细熬,长长的等待,绿草褪色,净水变浓, 呛鼻的药味由淡而浓,弥漫周围,大街小巷,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你的那些事我听说了,是你妈妈来的电话,她怕你受伤害,却又不知道如何 的安慰你。其实这些事在很早之前我就告诉你,但觉得象是与你无关,涌到牙缝 的话儿,我又吞了下去。 你妈妈说得好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历史。其实,你妈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在她陶醉于自欺欺人的美满时,你们吵醒了她的梦,令她赤裸裸地尴尬着,能梦 一生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她爱你远於爱她自己,这你应该清楚,去安抚她,别让 她来安慰你。 由事及已。我想到了自己,想起了曾经许诺过要告诉你祖母的故事,其实那 也没什么,无非又是一些儿女情长罢了。“ (二十四) “女人从懂事的那一刻起,就梦想着与美丽的爱情相遇,祖母也不例外。祖 母的家境厚实,虽无羞花闭月之貌,但在那歌舞升平的小镇上,也算是万绿丛中 的一点红。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一留过洋的男子博得了祖母的欢心,在 她正沉醉于才子佳人神话中的某日,却从理想的云端跌到了现实的地面。 据说那是个异常炎热的夏午,百年未遇的酷热,树梢上的知了一长一短地鸣 叫着,手中扇儿摇不去萦绕的暑气。她在房间里一遍遍地拭擦身体,指望着能驱 去哪怕是一点点的热气。树上的知了还是“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她百无聊赖 的眼神穿过窗台,这个透过窗台的眼神改变了她的一生。窗外树上蹲着的男人正 慌张地盯着她一丝不挂的胴体。 以后的故事也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那遥远的民国年间。祖父家的媒人适 时地上门说亲,祖母的父亲顺水推舟地应了。一场哗然百里的婚姻也是照样顺利 地白头偕老。女人一生遭遇的,除了男人还能是什么。 女人对爱情的憧憬是千篇一律的,对爱情的执着却各有不同。你祖母不屑一 顾的男人名正言顺地成了她的丈夫,那由不得别人,她只能恨自己薄命。在以后 的日子里,她除了无时不刻地恨自己,就是闷声闷气地生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 生,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恨,特别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恨得更入骨,或许她在我 身上想起了缥缈的过去,她说怕我又走上那条路,於是就奋不顾身地赶走我身边 所有的男人,包括你的姑父。 对於你的态度,那是无可非议的,你可以让她连带地想起生你的女人,无缘 无故与她受同样罪的女人,令儿子魂不守舍的女人。 她就这样恨了一辈子,这也不是她的错,只是她忽然忘记了爱。 ……“ (二十五) 姑姑的信从我手中飘落到了地面,无声无息,象一片从容的落叶,起舞在生 命最后的瞬间。 善良的人大多是卑微的,除了妥协和悔恨,别无所能。 大志母子已在前日悄悄地离去。他希望能让母亲过得平静,言外之意,不希 望我打扰他们的生活。她木然地站在路旁看着我和大志。一阵风过,落下了一地 花瓣,她缓缓蹲下,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拈起一片片的花瓣,放在掌心专注地看着, 轻轻地吟唱着“有花落就有叶开,有相聚就会有分离……”大志黯然地拥她而去。 我站在原地,仿佛听到一声长长叹息,然而,那声叹息穿过岁月穿过激情,平和 地分散在了缥缈的空气中。 我想我没有见过你,我想我不会再见到你。那个干瘦的身影蹒跚地向前移动 着,移动着,慢慢地消失了在我的视线中。 有花落就会有叶开,有相聚就会有分离,请不要为分离哭泣,我们的分离是 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是梦么?谁能知。 (二十六) 未来的事是渺茫不可预测的。过去的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实际意义的。 王乐的手轻轻地拂去我眼角的眼珠。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想想想想我爱 你,就象老鼠爱大米,想想想想我亲你,就象猴子啃玉米。他讨好地扮着小丑。 我禁不住笑了,在这个男人的拨弄下。 放了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许诺过,今天要给他一顿丰富的晚餐。公司的女人们说,要抓住男人的心 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一招是屡试屡胜,而且这绝招永远没有保质期,除非是 碰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怪兽。 有色有香有味还有火红的玫瑰,出了厨房开始入浴室。淋浴后我下意识地嗅 了自己一下,上好的淋浴液没有掩盖过留在指间的大蒜味。我狠狠地冲刷,水哗 啦啦地从指间流淌而过。 振保的第一个女人是巴黎的三流妓女,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故做随意地把 手攀在门沿上,借机闻了一下腋窝,她担心这个东方男人会嫌弃她身上的羊骚味 儿。 有部电影,男人嫌弃妻子的理由是受不了她身上终日不散着厨娘的味道,女 人绝望地滴下了眼泪,镜头转向女人的双手,手无助地颤抖着,无名指上沾着的 菜渣象钻戒般的闪耀着光芒,那道光芒射痛了我,深深地痛着。为那女人。再由 人及已。 王乐狼吞虎咽般的吃着,烛光下一对浪漫温情的男女,我却慌乱地低落着, 低落着掩饰不去的味道。 (二十七) 杜丽华搬出一堆孕妇装婴儿用品在床上一样样的展开,边演示边向我解说她 的战果。展示结束后她颓然地坐了下来说这些东西用不上了。 为什么?我又一度的陷入惊讶之中。 我不想制造一个若干年后的陈想想,所以我扼杀了它。好在它还不是“她” 或“他”,要不我真会以为是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玩弄着双小鞋子。那双鞋子很 可爱,浅蓝色的,鞋带上有颗小铃铛不时地“铛”了一下。我“咯咯”地笑了。 若干年前,我没有料到陈想想会是场风花雪月的副产品,也许若干年后,陈想想 也会有孩子,但那一定不是风花雪月的副产品。绝对不是。 带走吧,这些东西你一定能用上。杜丽华把床上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推给我。 有些还是打折的。她呐呐地说。 女人从来就担心自己的未来,直至有了男人;男人从不担心未来,直到有了 女人。与那个美国男人吻别后杜丽华开始了担心未来,眼瞧着自己落下了几个月 的时尚,心情也蔫戚戚的,幸好怀孕的喜悦暂时冲淡她的忧虑。她从不买打折的 东西,特别是衣服,据说这样自尊和自信也会被连带着打折。供养一个女人的虚 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难怪男人一旦有了女人就开始担心未来。 (二十八) 晚餐在家里吃。平静。还是往常的平静。 “她真走了?”父亲问。母亲没有言语,专心致志地吃着饭。她一向如此, 似乎事事不关已。 在人去楼空的病房里,我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味,我知道父亲去过,在我之 前。我没有说。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在我面前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那天他没回答 我的质问,只是木木地盯着墙上的画,一动不动,象一头长胜的猛兽突然看到曾 经强劲的对手,慌忙后便躲藏在暗处偷偷地打量对方。 平静。还是平静。 “把这转给她。”父亲平淡地递给我一本存折。他想让愧疚少一点,除了钱, 他已经无能为力。 我没接,转身出门。 四季变幻,乍暖还寒,可有谁在意,曾经那一场的花落叶开,曾经那一次的 果熟蒂落。 (二十九) “漂亮女人屋”模特儿身上的那袭旗袍火红得耀眼,我忍不住的试穿,若隐 若现露出的小腿泄漏了的风情,是青春,也是渴求。我想买下它,却找不到适合 穿的场合,只好失落地看着小姐把旗袍再套上模特儿。有一次消遣大志为我设计 一款婚纱,他不解地问,穿婚纱和裹蚊帐有什么区别?中国的新娘应该选择旗袍, 只有那能最完美地表现出东方女性特有的内涵。 第二天,我又流落过那家服装店,年轻的小姐热情地转着那件旗袍,搜肠刮 肚地找出几个形容高贵典雅美丽大方的成语来赞叹我穿上那件旗袍的后果。最终 还是失落地离开,我确实找不到可以穿它的场合。 “饭在锅里,我在等候。”王乐把我拥进门。 “我们结婚吧。”我热情万丈地王乐说。那袭旗袍的出路突然间有了着落, 我有些迫不急待。或许潜意识中我需要的不是旗袍,而是在渴求,渴求一份承诺 和安稳。 “宝贝,我们象白痴一样相爱吧。”他报以更高的热情。 “不。我必须跟我的男人有一个合法相处的保障。”我从他的热情中挣扎出 来。 “你怎么也俗气。”他不满地问。 我没回答。窗外夜已阑珊,万家的灯火象千万颗闪烁的星星。高空的月亮冷 冷的盯着地面,盯着地面上的这对心怀鬼胎的男女。 (三十) “结婚吧。王乐说。 相爱吧,象白痴一样的相爱。我答。 你看这是两个多么世俗化的名字,完全有理由相安无事地过一生。王乐边说 边在纸上不断地写着两人的名字。王乐陈想想、陈想想王乐,横看竖看,越看越 是匹配的两个名字。 我们能不能全心全意的相爱就好?我一直认为结婚是种形势,那张纸片是为 了离婚而准备的。我没有想过离婚,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去接受它的束缚。 是男人就不能这样做,我必须给我的爱人一个合法的名份。王乐抗争着,为 了那所谓男人的尊严。” ——熟悉无比的对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不是刚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