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二 曾虎平一走出别墅的大门,又猛地顿住了前行的脚步。外面那强烈的太阳光 刺激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里又掠过了一阵晕眩。他猛然想起:他还有一件 最为要紧的事情没有办完。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得立即去把它办了。 于是,他又折转身来,径直走回到那瞪眼向上、如木雕泥塑般呆坐着一动不 动的符香香跟前,哑声叫道:“香香。” 符香香一惊,爱理不理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请听我一句话:离开他!越早越好!” 符香香明知故问:“谁?” “你知道的――牟梁。” “为什么?” “因为……”曾虎平费力地寻找着合适的说词,“因为他不是一个值得你托 付终生的好人。 你跟着他终会要吃亏的。“ “是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符香香脸上现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冷笑, “他看来很好嘛! 对我尤其好。我的亲爸爸当初都没有象他这么对我好过。“ 曾虎平急道:“你听我说,他很有可能是我省某个黑社会组织的的总后台老 板。有许多迹象表明他跟许多桩案子都有关联。你这样跟着他不是等于陷在一个 火坑里么?” “那你们干嘛不及时地把他抓起来?”符香香毫不领情地讥讽道,“你若是 把他抓起来哦。 我不也就相跟着彻底得到解脱了吗?“ “香香,有些话,我现在还不好怎么对你明说。但你要明白:我这确是为了 你好。”曾虎平近乎恳求地劝道,“你在我的眼里,就如同是我的亲妹妹。我总 觉得,我们能在这里相遇是一种缘份。我不希望你以后再有什么差错。牟梁这个 人老奸巨猾,城府相当地深。他所干的许多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所 说的:他确实是一个相当危险而又可怕的人。迟早都是要倒台的。你还年轻,没 有必要去给他作陪葬。是不是?” 符香香无动于衷地冷冷地盯着他,尖刻地说:“你这样子算不算是在泄露机 密?你就不怕我与他已是一丘之貉吗?你就不怕这样会打草惊蛇吗?” 曾虎平痛苦地呻吟道:“也许你说的对。我这么做确是不应该。可是我已经 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只希望,你从此能够平平安安的。“ 符香香默然半晌,眼里突然流下泪来:“可是我离不开他啊!” 曾虎平心里一抖,颤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就那么爱他?” 符香香哭泣着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放我走的。” “你不是说他说过只要你真的想走,他是不会为难你的吗?” “那时是那时,可现在是现在。”符香香哽咽着吸了一口气,“那时他只想 着要怎么把我弄到手。那时他还没想过会为我而离婚。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 都已经为我离了婚了。他都把我当准夫人并向我多次求过婚了。你说他会轻易放 我走吗?” 曾虎平心头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恼恨地冷笑道:“他总不至于强迫你死跟 着他吧?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 道理。只要你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他总不至于会因此而恼羞成怒地把你杀了吧?” 符香香争辩道:“他没有强迫我。我跟他纯属是自觉自愿的。我跟他在一起 生活得很好。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他都让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没 觉得这有什么委屈。” 曾虎平心里一痛,陡然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悲哀。他呆了呆,半响才哀声叫道: “难道,你还真的打算与他结婚不成?” “我……”符香香怔了怔,出了一会神,半晌才郁郁地叹道:“唉――!我 跟你说实话吧。 这话我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其实并不爱他。我没法对他产生爱情。我 只把他当父亲,当兄长。我不敢想象跟一个并不十分爱的人去结婚并生活一辈子 会是什么滋味。我只有如此跟他拖着。过一天算一天吧。等到哪天实在过得不耐 烦了,再与他分手。这样他好我也好。 对谁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早一点跟他了断?长痛不如短痛!你这样拖着, 不但对你自己无益,反而有害。你想你一个青春年少的女人,经得起几年拖呢? 万一他真的事发,不是也要将你拖下水去么?你这样长时期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难保不受到他的牵连。你可千万要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啊!千万不要一错再错啊! 不要才挣脱出那个漩涡,又跳入到这个火坑里啊! 那样会彻底毁了你自己的你知道不知道?“ 曾虎平见符香香久久沉吟不语,心想她的心大概已被打动,于是更加热烈恳 切地劝道:“香香,听我说,我知道你之所以跟着他完全是因为你太需要呵护。 你放心,只要你有需要,只要你不是干傻事,以后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 尽力量来帮你。” “哈!你帮我?”符香香惨然一笑,轻蔑地看着他,“你真的会帮我吗?那 我当初有了需要你的帮助时,你为什么不帮我?却反要打上我一棒子!把我送入 那可怕的地方去。害得我至今仍没个安生日子。我敢打赌:假如那事再来上一次, 你仍是会毫不留情地把我送进去的! 你这样口是心非的人,我能够相信你能够依赖你么?“ “香香……”曾虎平心头大恸,他痛苦地叫道:“我知道你恨我!你怪我在 那件事上没能够好好地帮你。我本是很想帮你的呀!可惜我实在是爱莫能助。所 收集到的线索没有一条是对你有利的,仅有的一点证据反都在针对着你。你叫我 怎么去帮你呢?我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不能知法犯法,搞什么徇私舞弊。就算你 真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能那么做。要知道,人们都在看着我呢!我就算瞒得过 他们的眼睛,又瞒得过天么?那件事也只怪你自己不好。好端端地读你的书嘛, 去干那种事干什么?你要是真缺钱用,你可以想别的办法嘛!你那歌唱得那么好, 一家不行可以兼两家嘛!再不行,你还可以找亲友借啊!那时我们已经相识。我 要是早知道你家里存在困难,我也会主动去帮你的。只可惜……只可惜……” 曾虎平伤痛得再也说不下去。他的心里在狂喊:只可惜我太忙啊!我没法抽 得出时间去看你去了解你的家庭状况啊!只可惜你太不懂事啊!你太不知道自尊 自爱啊!好端端的一个大学生,去做什么妓女?从此毁掉了自己的一生,你能怪 谁呢? 符香香心里头充斥着熊熊怒火。她真想再次大声疾呼地向他提出抗议:你这 个瞎了眼蒙了心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为什么非要认定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家里 虽穷,但还没有穷到需要我去卖身换钱的地步!我也远没有虚荣无能到非要去做 妓!那件事我根本就没有错!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我从来就没有做过那事!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妓女! 可是,她现在能说吗?她不能让他警觉到刘小兵是因那件事而死的啊!她绝 不能让他察觉出她有作案动机! “我不怪你。”她装出十分痛悔的样子,喃喃地说,“我怎么能怪你呢?你 又没有什么错。你只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办案者。你处在那种地位上,当然得按原 则办事。我怎么可以去乱怪一个公正无私的可敬之人?真要那样,这世上的不平 之事还有谁愿意去铲平呢?那这世道岂不是要变得更加无法无天更加黑暗不平了 么?我只是痛惜我那枉死的母亲,还有我那本来聪明无比的弟弟。母亲年轻轻地 就这样给气死了。成绩优异的弟弟也因此而不得不辍了学。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 样给彻底毁了!这都是怪我不好。我不该贪慕虚荣,不该为贪图金钱而混入污淖 的风尘。上天因此惩罚了我!我为此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是,惩罚我一个人 就应该够了啊!为什么要我的亲人也来跟着来受苦受罪?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 人们连清白纯洁的他们也不肯放过?为什么他们也要遭受到无尽的唾骂与让人难 以忍受的白眼?难道,就因为他们家里出了个做过妓的女儿吗?可是,人们谁又 亲自看过我做妓呢?谁又亲自跟我上过床呢?俗话说捉奸捉双。可你们有谁捉到 过那与我成双的另一半呢?难道,就凭我赤身上的一把钞票,就可认定我是妓女? 就凭我那曾经不幸被摄入了扫黄电视专题片镜头里的大特写,就可永远把我钉在 耻辱的十字架上,让我从此永远都不得翻身?这公平吗?这世上有几多更丑陋的 大奸大恶之事你们都能容忍,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下我这样一个所谓的妓女?为什 么非要将我赶尽杀绝?就算我真的有过错,你们也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呀!为什 么非要将我一棒子打死?非要把我逼得走投无路,而使我不得不更进一步地走向 堕落与毁灭呢?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拯救我吗?可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你们是在抛 弃我啊!”符香香说着说着悲从心来,又情不自禁地痛哭失声。 曾虎平心神大震,他似乎从这模棱两可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可又实在抓不 住那真实的感觉。 他真希望,她继续控诉下去,更明白地说起她的那桩疑案。 啊,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分明是在向我控诉、对我鸣冤叫屈呀!难道, 她当初真是被冤枉的?可是,她刚才的那一番话里,不是已处处表露出她确实曾 为了金钱而做过那种事么? 符香香想着自己那业已无法圆满的残破的家,心痛无限,越哭越悲。哭声凄 凄切切的,象锯子样地撕扯着曾虎平的心。突然间,他心里有了后悔。后悔当初 不该将她一棒子打死,后悔当初没有竭尽全力地帮助她,没有给她留有一点继续 做为体面人的权利,后悔没有给她一点彻底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就算她一时 糊涂真的做过了那错事,但只要她自己已经认识到错了,只要她已认识到其后果 的严重性,她就一定会悬崖勒马,而重新做回一个干净体面的好人。何必一定非 要把她送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里去呢?害得她没法再理直气壮地做人,害得她失 去了人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害得她从此身世如此飘零,以至于不得不傍着一 个并不值得托付的危险可怕的人物。他曾虎平真是有愧呀!只因了再受不得别人 那疑忌的目光,只因了有了种受到她的欺骗与愚弄的感觉,便不顾一切地将她推 之门外,任她向那更黑暗、更冰冷、更绝望无助的深渊里滑了下去。 曾虎平怀着满心的愧疚与不安,情不自禁地在她身旁坐了下去,扶住她的肩 拍着她的背柔声劝道:“别哭了,别哭了。哭多了会伤眼睛、伤身体的……” 符香香抬起了梨花带雨的脸。她激动地反抓住曾虎平的臂膀嘶声叫道:“告 诉我!实话告诉我!你看我象不象个下贱无耻的女人?你认为我真是下贱无耻得 无可救药了吗?你认为我不但会卖淫,而且还会和人通奸偷情吗?” “我……我……”曾虎平双唇颤抖。心乱如麻。是啊,这张清丽脱俗的、散 发着高雅之气的脸,能是一个下贱无耻的娼妓能拥有的脸么?这双清亮的、毫无 瑕疵的眼睛,能是一双骗子所必备的邪恶的眼睛么?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难道那话还有假? 突然间,他相信了她。他几乎可以断定:她当初确实是被冤枉了!他确实是 弄错了!他并没有认真地去帮助她,没有好好地保护她,没有给她应有的同情与 抚慰,没有真正履行自己的职责与诺言。相反,还无情地把她钉上了耻辱的十字 架!将她打进了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面对这张美丽绝伦的脸,迎视着这双黑白分明的、被泪水洗过后更显纯净无 邪的大眼睛,曾虎平的心中又翻起了一股股狂涛骇浪。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又一 次不可救药地坠入了那张可怕的、看不见的大网。哦,这个女人,这个曾经令他 刻骨铭心地爱过,疼过,后来又深深地怨过,甚至还恨过、鄙视过的女人,如今 竟又令人无法抗拒地冲进了他那铜浇铁铸的心里,以挂在脸上的这一颗颗璀璨的 泪珠和这副凄楚动人的神韵再次强烈地拨动了他那根本已冻结了的情丝! “说呀!你说呀!”符香香摇晃着曾虎平的臂膀狂躁地喊道,“你看我象个 贱女人是不是?你一直在把我当贱女人是不是?你认为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永远 都改不好了是不是?你一直都在瞧不起我、一直都在厌恶我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曾虎平心痛如绞,无力地争辩。他有了种想拥抱她的冲 动。 符香香满脸涨得通红,泪落如珠。她激愤地冲曾虎平大嚷:“你有!你就是 有!你瞧不起我! 你讨厌我!你一见了我就躲――你根本就是怕我会玷污了你!“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我……”曾虎平再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 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紧贴着她的耳朵急急地说:“我真的没有讨厌过你……” 符香香在他怀里奋力的挣扎着,不依不饶地叫道:“那你干嘛一见了我就躲 ……” 曾虎平紧紧地拥着她,将她的头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肩上,痛苦地说:“别争 了!别争了!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了。好吗?” 曾虎平真想主动向她提起她的那个案子。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深深的 愧疚感已使他不敢再去撩拔那个令人伤痛的地方――他不敢想象,如果符香香当 日真是被冤枉的话,那他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现实。 啊,如果真是那样,那他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将错就错,还是为她重新翻案, 替她彻底刷清昔日那被强加的罪名与耻辱?还她以公道和清白? 他当然得为她翻案!无论是从职业道德的角度出发,还是纯出于私人的情感, 他都得这么做。 可是,迟了!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都无法挽回了!事易时移,情变人非。 纵然真的为她翻了案,真的完全弄了个水落石出,也再无法抚平她那肉体上和心 灵上都已倍受的创伤!而他自己心头上的那个寒风飕飕的洞,又岂能够得以填补? 曾虎平陷入在深沉的痛苦和重重矛盾之中苦苦挣扎。他真想冲破这愧疚和怯 懦所造就的牢笼,去深入到她的灵魂深处去,去跟她重谈她的那桩疑案。可是, 他仍然害怕――他既怕它最终还是落得个现有的这种已既定的结局,又怕它真的 是他所希望的、然而又十分畏惧着的那种与原来截然相反的结果。这两种结果确 实都是他难以承受的,不愿面对的。他很为自己这种近乎卑鄙的怯懦生气。可是, 他就是挣脱不了这人性的弱点。他只有仍然装作很无心的样子,听任那个表面上 看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在伤疤底下继续积毒,继续灌脓充血――除非她主动向他提 起!那时,他躲无可躲,当然只得义不容辞了。 符香香显得有点疲倦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旁喃喃地哽咽道:“我没 有杀人,也没有和刘小兵。你要相信我!你不能够总是这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 有你想的那么坏。我确实没有杀他。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贱。我从来就没有和他 那个。你一定要相信我……” 曾虎平真是柔肠百结。他一个劲儿地轻拍着她的头说:“我相信你……我相 信你……” 他真的相信了她。他完全相信了她。他早就相信了她。他不但相信刘小兵不 是她杀的。而且还相信她与此案根本就毫无瓜葛――她与刘小兵并不曾有过那龌 龊的一腿。刘小兵并不是因她而遭到了牟梁的谋杀。 曾虎平柔情万种地为符香香拂拭去脸上的泪水,诚挚地劝道:“听我说,香 香。离开他吧! 离开这个危险的牟梁吧!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你很需要亲情和温暖。只要 你不嫌意,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亲哥哥。以后,要再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来找 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来帮助你。“ “你以为我还离得开他吗?”符香香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我已 经离不开他了。 他是我此生中唯一真正可以依靠的男人,是我事实上的丈夫。过去是,现在 是,将来还会是。 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啊!“说着,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 “你不是说你并不爱他吗?”曾虎平急急地叫道,“你这样勉强跟一个并不 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要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很不幸很痛苦的呀! 你现在也许还不觉得。久了也就会知道了……”曾虎平说到此处立即勾起了自己 的心事,不禁有点哽咽了。 符香香满脸戚容,哀叹道:“唉――!你想过没有?如果一个人完全孤孤单 单地独存于世,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甚至也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之爱。生病时独 自撑着。受苦受累时独自扛着。挨了人家的欺受了别人的辱也只有独自忍着。那 样即使他周围的欢声笑语再多,也绝对没有一种欢声笑语是真正属于他的。象这 样的一个人,一定渴望爱与温暖,渴望有人来关心他爱护他,与他谈话,和他交 心。那样他就再也感觉不到孤独与凄凉了。我曾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很渴望 有个人能来真正地关心我爱护我。我本来以为,这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我 ――一个连父母亲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人发自内心地 愿意来关心我与爱护我呢?可是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得到了!老天爷就是这么爱 与人开玩笑,你越是认为不可能的事,他却偏要让它可能,并成为绝对的事实。 他让我得到了我很想要却本来认为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这就是牟梁所带来的爱 与安全感。” 她又叹了一口气,接道:“是的。牟梁正好为我弥补了这一切,把我所缺少 而又十分渴望的东西都给了我。他虽然无法让我感受到爱情所带来的激情与甜蜜, 但却让我充分享受到了被爱的幸福与满足。有了他,我再感觉不到孤独与凄凉, 更感觉不到恐惧与屈辱。我不只是把他当丈夫,还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与信赖的 父亲与兄长。这种安全感,不是任何男人都能给我的。我如今对他也已有了感情, 那是超越了一般爱情的爱。我不认为这样跟他生活在一起有什么痛苦。相反还感 觉很温馨很惬意。我生活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勉强。我是甘心情愿的。” 曾虎平心里一酸,痛叫道:“可是他实在不值得你爱啊!他不值得你托付终 身啊!他这里是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你知道吗?你这样跟他死绑在一 起终会跟着一起被焚毁的,你知道不知道?” 符香香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眼里蒙上了泪雾:“要真是这样,那 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我这么孤苦无依呢?谁叫我那么渴望爱与平等呢?谁叫 我正好泊进了他的这座港湾呢?除了他,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更能值得我 去信任与爱戴。当我最需要的时候,只有他向我伸出了热情而有力的双手,给了 我支撑与生活下去的勇气。这样知己般的一个人,我怎么能离开他呢?离开了他, 我根本就不能活啊!” 符香香眼里的泪水倾盆而下,哽哽咽咽地发出了如诗般地喃喃絮语:“是的, 我是一片爱的沙漠,是一颗几欲渴死的灵芝草。我需要纯正的爱的雨露,渴望世 上一切真挚的感情。可是没有人愿意给我。人们都只会向我吐上一口污臭的唾沫。 只有他,才真诚而热烈地向我捧来了纯净的爱的甘泉。你说我怎么离得开他呢? 他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精神依靠啊!如果说他是一棵大树,那我就是一株依傍 着他生存的青藤。青藤怎么离得开大树的支撑呢?因此,不管你把他说得有多坏, 不管他是否真的坏到黑到了骨子里去,我都是不会离开他的。他能活,我当然要 陪着他一起活。他若死,我能为他守便守,不能守便跟他一起去算了!这人在世 上要没有一点爱的温暖,没有一个精神支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香香……”曾虎平痛苦得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真想说:你有爱呀!你在 这世上还有一个深爱你的人啊!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口。他能说吗?他可是个已有 家室的人啊!何况,她身上仍背负有那么一个可怕的名声! 曾虎平突然间有了种想哭的感觉。这个刚硬而正直的人,从来没有想到,他 有一天又会实实在在地为这个女人而感动,而欲流泪。可是他又不能在此时流泪! 不能在她面前流泪!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这感觉是多么的难耐啊!比之当 日在审讯室里面对她痛哭流涕时那种心疼得直流泪的感觉更沉重十倍!欲哭却不 能哭,有泪也无法流――这世上最难熬、最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也许就数此了! 哦,苍天,告诉我: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 么才是真正的美? 一个被世人公认为最正直无私的人,为什么也会有如此怯懦、如此可鄙的时 候?我一个自认为还算超凡脱俗的人,为什么竟还不如一个可厌的社会渣滓那么 敢爱敢恨?为什么就不能摒弃一切去爱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牟梁算什么东西, 竟然也能得到一个女人如此深厚的信赖与依恋?! 曾虎平深恨自己体内那深藏的世俗与卑怯。他很想挣脱这世俗和怯懦所铸就 的枷锁,大胆地去向她表达出自己对她那深藏已久的爱恋,可是他终是冲不破那 牢牢挡在面前的层层障碍。 他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已没有了去追求别的女人的资格与权利。而她,如 今也早已是名花有主。他曾虎平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正义的化身,怎么 能荒唐到去和一个可恶可鄙的社会叛逆去争风吃醋呢?真要那样,岂不是要让人 笑掉大牙?何况,他曾经那么无情地打击过她,她会接受他的爱吗? 曾虎平内心里痛苦地挣扎了许久,但终是没有把那个神圣而沉重的“爱”字 说出口。他只是更加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将脸紧贴在她的脸颊上,任她那滂 沱的泪水滑过了自己的下巴、脖颈和胸膛。他要利用这难得的一瞬间向她倾泻出 自己全部的柔情与爱恋。因为他知道:此后他再也没有拥抱她、亲近她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