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十三 曾虎平并没能从符香香那里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重要线索,甚至也没好意思 再向她提出那请她帮忙协助破解此案和收集有关牟梁的犯罪证据的要求来。相反 地,他因之而跌进了更痛苦的深渊里从此再难以自拔。生活作风一向很检点的他, 竟破天荒地也去大醉了一场――在离开符香香的别墅后,他随意地转进了不远处 的一家小酒吧里,在那里疯狂地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尽情的吐了一通, 又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哭得周围的人都既感到可笑,又充满了悲戚与恐惧。 他开始了长久的失眠,每晚都要长久长久地睡不着。脑海里晃动的尽是符香 香的影子:她那越来越成熟高贵的风韵,那被深沉的哀痛笼罩着的清丽的脸庞, 那凄迷的、隐含着无尽幽怨的双眸,那依偎在他胸前的软玉温香的感觉。为了忘 却,他只有更加忘命地投入工作,尽量以繁忙的工作来填补自己那极度空虚的灵 魂与情感,麻痹自己那沉痛的神经,还有那莫名的、总是挥之不去愧疚感。他再 也没有主动去找过符香香。偶尔在社交场上相遇,也只是对她礼貌性地点一点头。 然后,装作很淡漠地样子远远避到一边去。又象以往那样,默默地隐在那不引人 注目之处好奇而激动不安地对她进行窥视。 每当此时,符香香暗地里总是要报之以一个轻蔑的冷笑。哼!你也别太自视 清高,这么急于要跟我撇清!你以为你真的有什么了不起么?我会有让你哭笑不 得的时候! 每一次的相遇,曾虎平都要忧闷上好一阵子。那一天的晚上,他绝对又要通 宵达旦地失眠。 然后,又是一段长时期的疯狂工作。 他当然也再不欺骗自己,而勇于正视自己那无奈的情感,承认自己确实是在 关心她――他一直都是在默默地、牵肠挂肚地关心着她。不管她是好是坏,是真 的堕落过还是一直都象看上去的那么清白着,他都要关心她――他当然要关心她。 她是他的初恋,是他一见便钟情并深爱上的女人,是他此生中灵魂深处一个永不 无人所知的隐痛,是他心底里最珍视、最渴望去给以爱护与温存的人。他只希望 她永远都不要再出事,希望她不要将自己也卷入到牟梁的那些违法的事件当中去。 目送着曾虎平匆匆离去的背影,符香香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脸上不自禁地露 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因为她满有把握:这个刚正不阿得几乎无懈可击的人,终 于也让她彻底给征服了。 她似乎也从他这狂热的一抱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去深想, 也懒得去深想。 她现在最主要的是考虑怎样去进行下一步的复仇。她活着的全部意义,本就 是为了复仇。 她料定曾虎平从此再不会来纠缠她,因为他找不到她作案的真正动机与具体 证据。甚至连作案时间他都无法确定――他是没法核查得出她到底是不是遭了堵 车的。事实上她当然没有遭堵车。在见了刘小兵之初,她便着手对除掉他而精心 作准备了。在确定了他的身份后,她又为此做了更为精密的计划与布置。她清楚 公安怀疑上一个人并去查证他时总是先从作案时间上来打破缺口。为此,她将这 个最令人难以自圆其说的重要一环放在了堵车上。这么大个城市,街道上每天都 有大大小小的堵车,尤其是在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期。正因为堵车太司空见惯,人 们(包括负责清道的交警在内)一般都不太会去注意那些被堵在车道上徐徐移动 的车子。也正因为如此,她便将她的行动路线安排在了最容易发生堵车的老城区。 王丹华负责经营的那个茶馆是刘小兵来了之后才增设的,为的就是为她后来的行 动作布署。太平路地处街道比较狭窄的老城区。从那里到达火车站有数不清的弯 弯道道。也有数不清的堵车。加上不少街道正在搞改建――譬如她所说的和平路, 因此不管是不是上下班的高峰都常出现堵车。 但并不是每条路都容易堵车。为了争夺时间,她大可以选择走那些不太容易 堵车的路。哪怕是要绕上个大弯走得远点。何况,她选择的时间正是快下班却仍 未下班的时候。有不少地方开始出现了堵车但仍未到达高峰期。为了这次行动, 她事先将太平路到达绿园宾馆的所有路线都详尽而细致地考查过了。甚至,将整 个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也都考虑到了,并为应付这些意外而作了精心的安 排。幸运的是,那天并没有出现什么有碍于她行动的异常情况。 牟梁不在家,这边的一切便都由她说了算。她想干什么、怎么干,谁也不敢 过问与干涉。因此,在做此事之时,她可谓是天马行空,任情自由驰骋。 那天她离开王丹华后,并没有象她所说的那样沿路细看街景,而是将车急开 快开。只用了二十来分钟,便将车开进了离富豪街不远处的华光商场的地下停车 场。这时正处这个城市的普遍下班时间。商场门前车水马龙。地下停车场里也是 车来车往。当然不会有人去注意她那随处可见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她将车停好后, 当即在车里穿好了衣服化好了妆。然后,径从那里乘坐电梯直达比较热闹的三楼 服装市场,很不引人不注意地溜进了商场的公用厕所里作了更完美的修补。随即 以那副陌生的形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并迅速地乘坐的士赶到与此 只相隔两里多路的绿园宾馆。在进刘小兵所订的803 房和出803 房总共只用了不 到一刻钟的时间。 一出绿园宾馆,她又钻进了旁边的向阳百货大楼。在那里恢复本来面目后。 这才出后门,穿小街,步入火车站正对面的公共汽车中转站――那里的的士停靠 点有她的一个停车位置。她将装有作案道具的挎包藏入早停放在那里的另一辆黑 色桑塔纳轿车后,这才神色自若地踱进了旁边的茶馆。 这一切都是趁下班前后、晚饭时的那段最繁乱、人心最浮动的时刻做就的。 真可谓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从王丹华到乌梅中间相隔了近二十公里,即使畅通无 阻,以正常速度来行驶至少也得用上二十多分钟。但如若遭堵车,其所需时间那 就难料了。而她总共却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他曾虎平当然难以想到她竟利用这 么短的一段时间干净利落地做下了一个大案——何况,他找不到她的杀人动机! 他怎么可能去把她与这件杀人案固执地联系起来而非要怀疑她所说的有假? 又更何况,她对此案早已作好了细致周到的铺排。绿园宾馆的中班时间为下 午两点至晚上八点。她将刘小兵的登记时间特意安排在下午一点多,就是为了让 两班不同的服务员误认为他俩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装扮得虽然一模一样,但毕 竟高矮有所不同。如果有某个服务员较为细心的话,就有可能发现这两者之间原 来存在着区别。而不同的两个人分别看相似的两个活人,则是发现不了其中细微 的差别的。她之所以故意在总台前一晃,也就是为了让这班服务员注意到她而误 以为她就是刘小兵。这当然对她是有利的。因为这样至少为她争得了十分钟的时 间。试想,刘小兵自己回到宾馆是为六点,那杀他之人岂不是来得更晚? 至于刘小兵密码箱里的那些女性用品,她是早在作案前的一天里就已放好了 的。所有的作案道具,也于午夜返家途中在一尚未开发的荒僻处用汽油彻底焚毁。 这样既抓不住她的作案动机,又找不到人证和物证。纵然在作案时间上仍存 有疑点,你也没法真定她的罪。 不过,符香香仍十分佩服曾虎平那慎密的办案思路和那对待工作的一丝不苟 的态度。他居然死抓住她的那堵车之说不放。但任你道高一尺,我会魔高一丈。 你兵来,我将挡。你水来,我土淹――一句话,反正就是不让你逮着! 果然不出所料,刘小兵之死真的成了一个难以破解的无头案。事情已过去两 个多月了,公安还未收集到一点与此案有关的重要线索。这次的旗开得胜使得符 香香既得意,又生出了无限的感慨。想当初她一个性情率真、心地纯良的姑娘, 从不说一句假话,连人家开一个过份的玩笑都要不乐。而如今只不过几年时间, 她却已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撒谎不脸红、利用起人来不自惭、征服起男人来 手段百出的大妖魔。可见,这人要变坏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她甚至还蔑视起生活来。认为这生活也不过如此。它虽然残酷无情,虽然神 秘莫测、变幻不定。但要完全征服它,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人――任何具有高智 商的聪明人,只要开动脑筋,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只是,这生活也实在太没有道理。它总是让好人受罪,坏人逞强。想当初她 可算得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好人吧?可是生活却让她这个百分之百的好人受尽了折 磨与苦难。非要把她扭曲成一个大恶人。而当她真的成了恶人后,倒似乎处处顺 心、事事如意了。 为此,她心里又开始变得无比的苍凉,再没有了那胜利后的成功的喜悦,反 而还更加憎恨透了生活。憎恨透了这人世。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面目可 憎。一切都太虚假了!太扭曲人性了!它让天使转变为恶魔,让人与人之间充满 了残酷的迫害与争斗,让纯净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这人生活在其中,能保持高 尚吗?你不斗败别人,就只有等着别人来挫败你。 如果你甘当懦夫,甘愿受屈,你就只有做个专垫在人家脚下的求生不得求死 不能、凄惨哀号的小可怜虫。 可见,这人要想在这可恶可憎的世道上立脚,要想活得高高在上身心舒畅, 最好还是做一个恶魔。至少,也该做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自我保护的大力 神。千万不要去做什么任人宰割的善良天使。 看清了这一点,原本善良无比的她,因为这第一次的旗开得胜而变得更加冷 酷无情了。她的脸是冷的。眸子是冷的。而心更是冷的。 是啊,这能怪她吗?她本来想当一名天使,也生就是一名天使。可生活却偏 偏要把她这天使变成个大恶魔。这变化竟是如此的迅猛与快捷。只一步就跨过来 了。她这才知道:原来天使与恶魔之间竟然就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小步。 生活中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把你从天使突然间转化为恶魔,或把你从恶魔转化为 天使。当然,这件能使你的天性发生质的转变的事定然不会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 事,但绝对是一件偶然的事。当日也曾纯真善良的她,今天之所以也变成了一个 凶残冷酷的催魂使者,一个隐形的杀人魔王,就因为生活中猝然发生了那件意想 不到而又令人痛心的大事,才使得她原本安谥平静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剧变,因而 使得她的天性也在一夜间相跟着发生了质的剧变。 恶魔已经当成了,她一点也不感到后悔。相反,还要继续当下去。不错,任 何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有所为”从所谓的良心上来说当然应该是对社 会有益的。能够对社会作出有益的贡献,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才对得起造物主 赋予了自己这一次生命。但对社会有益的事又不一定完全符合社会现有的所谓正 义法则。这是一个矛盾,但没有关系,只要是好事就成。而她现在正做的这件事, 在道德法庭上来说,绝对是一件令人称道的好事――她相信:人们一旦了解了真 相,没有一个人还会认为她所做的这件事不是好事。她虽然纯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给自己讨回公道。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难道不是又同时为社会彻底清除了这几 个摧毁人性的大祸害吗?从此使得更多的人免受到遭殃,难道能不算是好事吗? 如果说她杀了他们是一种罪过,那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呢?就不是一件罪过吗? 她善良的天性之所以被扭转成今天这个样子,是谁之过?归根到底,是他们造成 的!是他们逼得她要这么干的!他们这样死在她的手下,根本就是在自食其果! 当然也就怪不得别人。 她很清楚,她并没有变态到完全发了狂的地步。虽然社会上这样的大祸害远 不止他们几个,该杀的当然也就远不止他们这几个人。但她也并不想自充什么道 德上的正义天使,去把这些该杀的人一个个都杀个尽光――她只愿杀那些对她造 成过伤害的。这叫一报还一报。至于其他的人,就等着他们的仇人自己去解决吧! 她可不愿自充什么好汉去帮助别人!当初她在最危难、最需要人帮助之时,也没 有什么人来帮助过她,甚至连基本的同情都没有。任何人,出了任何事,最好还 是自己解决,不要企图假手他人。这世上,没有什么不求回报的可求之人。你求 了人家,你总得付出代价,多多少少都要付出那么点。你也别指望什么救世主。 这世上,也绝没有什么真正的助人为乐的救世主。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要不,当 初她怎么就没有碰到什么仁慈的救世主呢?事实上,那造物主本身就是一个好看 人争斗的大恶魔。他把人造出来就是让你们到这世上来挣扎,来受苦,来互相争 来斗去的――就象木偶制造商看木偶演戏一样。看人争斗本是他的乐趣。你斗不 过人家,那也是你活该!谁叫你这么无能斗不过人家的?人人都是他造出来的, 任何人在他眼里看来当然都是平等的。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因此,无论你是与生活争斗还是与人争斗,无论你是斗得过还是斗不过,他 都漠不关心。他只是会象看把戏似地把你当作一件玩偶任你自我挣扎。无论你挣 扎得有多苦多累多么绝望,他都不会来救你。但他却很会给你制造机会,就看你 会不会去把握了。 现在,造物主似乎正在给她符香香制造机会。她当然就得好好把握。最该死 的人还剩下五个。 符香香分析了一下:这五个里,徐黑仔和老八都好对付。他们分别散在两个 不同的城市。一个在珠海打工,听说是替人做保镖。另一个已被人断掉了四根手 指,如今窝在扬州城里的一条小巷子里做珠宝生意。重要的是老马。这家伙如今 已是青岛市黑道上的一个小头目。手底下掌握了一批人手。那个真名叫徐若飞的 七号疤子就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要处理这两个同在一起的人,只怕不是易事。 随便干掉哪一个,都可能引起另一个的警觉。好在刘小兵、徐黑仔、老八都与他 们远隔而居。否则,不待去接近他们,自己只怕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鬼。 至于那个乌梅,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当年她被关进号子里大约半年后,乌梅 也跟着被关了进去。而且就与她分在同一个小号子里。乌梅一见了她就对她表现 出了格外的关注与热心,常抢着帮她做事。其他女人谁要对她进行刁难,她也总 是勇敢地站出来对她加以维护。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与众妓女不同的气质吸引了 她。如今想来,她根本就是对她心怀有愧。 出狱后,乌梅更是对她竭尽了讨好,尤其是她成了牟梁的情人并同时拥有了 荼馆和歌厅后。 她为她的热情所感,才将荼馆经理那么重要的位置交了给她去担任。 如今,她们表面上已是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在得知事实真相之前,符香香 也确实是把乌梅当姐姐看待的。只因为,除了她,符香香在这世上已没有了别的 可交往的朋友和亲人。 尽管如此,符香香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你造了孽,你就得付出相应的代 价!不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抵消得了的! 符香香的下一个目标是选中了在珠海做保镖的徐黑仔。 对于他的动态,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牟梁有的是散布在各地的分部与暗探。 他在各地所设的公司办事处,其实就是他那组织的分舵。身为黑道皇后的她,有 的是人来巴结。她所下达的命令,往往比牟梁下的还要见效快。直到此时,她才 深切地感到当初的决定没有错――牟梁对她确实有很大的用场。 符香香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徐黑仔。她与他几乎没有进行什么接 触,只是暗暗地跟踪了些时日。后来他到福州办事,住进了宾馆。她一个电话打 过去,用那十分性感柔媚的声音轻言细语道:“先生,您需要特别服务吗――很 过瘾的那种?我可与别人可不太一样哦――我会带给你一个惊喜。” 果然,她真的带给了他一个惊喜――一个前来应召的暗娼,竟然给嫖客带来 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喜得徐黑仔竟晕了过去,吭都没吭上一声,就象刘小兵 一样,变成了一个没把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