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二十四 夕阳即将西下,老八吴丰的珠宝店里的光线也逐渐黯淡下来。立在走廊上与 人闲聊着的他正要回屋去开亮日光灯,却被街上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女人的悲呼所 吸引。 “我的包啊!我的挎包啊!哦,哦,我还怎么回家啊!”一个身着半长截红 色夹心棉袄的女人,正从此街的东头又哭又闹地向这边走来,踉踉跄跄地。只见 她长发散乱,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孔。 她一路走,一路哭叫,引得过路的行人都好奇地驻脚向她观望,向她问东问 西。 当走到吴丰隔壁店子的门前时,她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掩面放声大嚎。不 断地向路人诉说着她的悲苦,她的危难,她的忧愁。 “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坏?见人就抢!我所有的钱、我的身份证全在那包 里。这下子,我可怎么回家啊?” 原来,这个女人刚刚还在旁边的那条街上的一个小候车点上等公共汽车,准 备到火车站去,谁知一不小心把包让人给抢了。 “两个包呢!一个大包,里面装的全是衣服和吃的。一个小挎包,钱和身份 证全放在里面。 都让人给抢了!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众沿路 打劫,真是没有王法了!你们这里的公安都是吃什么的?只知道拿国家的钱,不 会为老百姓办实事、保平安!“ 女人诉说着她丢包的经过。又是哭,又是骂,把整个杨州城的人都给骂了。 有人想反驳,可又不知如何反驳才好。人家真是在这里丢了包呢!两个包,一下 子都让人给抢光。她能不气得口不择言乱骂人么?就是本地人,只怕也会气得直 骂娘。 女人说:她老公跟着一个施工单位在这边做事。事做完了,要转到别的地方 去。想着杨州如此好玩,便叫她过来玩几天。老公上午就跟施工单位走了。已给 她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但却是晚上八点多钟的。她想着离上车的时间还早,便 背着包在街上随意一路逛,一路逛,就逛到了这附近。逛到累处,只好就近选了 个汽车停靠点意欲等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没想一个站在她身旁看似也在等车 的人却突然提起她放在脚边的大包飞脚便走。她赶过去正准备把包夺回来。哪知 这边的一个人又趁她不注意冷不丁割断了她背在肩上的小挎包带子,抓了包就欲 开溜。她反手一把抓住了挎包的断带,与那人扭扯了好一会。但包最终还是让人 给抢了!她一路追一路赶,远远地看着那个人抱着包转到了这条街上,于是也沿 路追了过来。谁知追过来一看,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哦,哦,火车票也在里面!这下子可好!包没了。钱没了。连回家的路费 都没了!上千块钱呢!都是我老公交给我的工资。血汗钱呀!如今他人已不在, 我在这里又再没有一个可投靠的熟人,想借钱都没了地方。怎么回家呀?我不如 撞车死了算了!可家里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呢!缺德呀!你们这里的人!” 人们纷纷劝她别着急,想开点,大家一起来帮她慢慢想办法。这世上坏人有, 但好人更多,不要一网打尽。大家劝着劝着便你五元、我十元地捐起钱来。 女人爬起了身,流着感动的泪水不停地向众人鞠躬:“你们都是好人!我刚 才是太着急、太有气了!把大伙都给骂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可千万别见怪!” 说着一边接钱,一边不住地抹眼泪。 吴丰被女人左手腕上那只做工精巧的、硕大的金手镯吸引住。他贪婪地盯着 那金光闪闪的玩意儿看了好一会。突然将眼珠子转了转,指着她的手腕道:“你 自己身上就有一宝可以换钱。 为什么不拿它来想想办法?只要你肯卖,我会给你最好的价钱,帮你渡过这 个难关。“ 女人这才醒悟似地往自己手腕上一瞧,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呼:“啊呀!我怎 么会把它给忘了? 真是急疯了!多谢大哥提醒。你要是真肯买,我就把它卖了给你。现在回家 最要紧。孩子肯定在家里望得哭呢!“ 围观的人们听说她要拿金手镯来换钱,本想给她捐款的人,都不再捐了。已 捐了的人,大方的无所谓。但小气的又未免有点后悔。 女人象是了解人们的心态似的,闹着要给众人退钱。大方的,挥一挥手走了。 小气的,有几个拿了钱也赶快走了。有几个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拿。女人便将钱 塞到他们手上:“我自己有能力解决,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那样,我不真的成 了骗钱的骗子么?”说得众人不好意思,一番客气后便都也拿了钱相继散了开去。 女人跟在吴丰身后走进了他的珠宝店。吴丰开亮了灯,拿过电子秤将金手镯 秤了秤。足有五十多克重。当吴丰正要付钱时,女人却又将手镯一把抓了回去, 万分珍爱地捧在手里,恋恋不舍地不停抚摸,显得十分犹豫。 吴丰见此情景,不由一慌,生怕了她突然又翻悔:“怎么?是不是又舍不得 卖了?哎呀,钱财乃身外之物。来了去,去了又会重新挣回来。你现在碰上难处, 正好可拿它来换钱,渡过这眼前之急。将来待老公又挣了钱了,可以再去买上一 个来嘛!” “这是我老公当年给我的订婚礼呢!具有纪念意义的。要把它卖了,只怕老 公会要不高兴。” 女人说着伸开纤纤玉手很随意地将几乎披散的长发全夹到了耳后去。动作慵 懒而优雅。她斜眼飞快地看了吴丰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吴丰心神一荡, 凝目一瞧,这才发现:这原来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难怪她老公硬要把她叫 到杨州来陪上他几天。这么漂亮的老婆,把她丢在家里闲置着,确实是划不来。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以前在哪里相见过吗?”吴丰紧盯着女人那 张素面朝天的美丽脸蛋,愣愣地问道。他因为断了几根手指,找对象时便身价大 跌,不得不降格以求。现讨的老婆又矮又黑,看着都倒胃口。乍见这么清丽的女 子,他难免也有点钦慕。 “是吗?”女人展开了一个十分亮丽的笑颜,又妩媚地飞了吴丰一眼。直瞥 得吴丰心头打起了小鼓。“我怎么不觉得?你大概是在街上见过我吧?去年我也 来过一次,是带着小孩来的。 那次住了将近有一个月。“ 吴丰痴痴地盯着女人亮丽的脸蛋突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其实你身上还有一 宝的,也可以拿来换钱。” “哦?我身上还有一宝?”女人双目一亮,十分欣喜地向自己身上看来看去, “那就太好了! 那样我就不用换金手镯了!把老公的血汗钱丢了,我已十分难过。再把他当 初给我的订婚纪念品也卖了,也确实太对不起他。你说我还有哪一宝?“她说着 略带天真地向吴丰笑问道。 那一对迷人的小酒窝,象一汪春池,慢慢地荡漾开去。眼睛一眨一眨的,多 情的秋波直往外流淌,更显其妩媚与动人。 吴丰心上泛起了更强烈的涟漪。正待指出他刚才所说的那一宝来,但又立即 警觉地陷入迟疑。 他有点不好开口。他怕当真说出那一宝来,女人会要不高兴。她一怒,只怕 连金手镯都换不成。一克至少可以赚上十元钱呢!五十克,就是五百元。一个小 时都不到。这种唾手得钱的好事哪里去找? “哎呀,大哥,你就说嘛!你说我身上还有一宝,可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 是哪一宝来。你就帮我说出来,就算行行好事吧!”女人娇声求道。那声音,吴 丰还从来没有听过,简直比蜜还甜,比水还柔。粘粘的,根本不象是从喉咙里发 出来的,也不是从舌尖上吐出来的。倒象是从唾液里提炼出来的。既清脆,又富 有磁性,十分性感。 女人见吴丰只愣愣地瞪着她沉吟不语,又娇媚地一笑,用那又绵又软的声音 补充道:“只要不用拿金镯子去换钱。别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拿出去换!” 吴丰听得耳朵全软趴了。全身都跟着发痒。赶紧开口道:“那种生意,你肯 不肯做?只要你肯做,我自己就可以成为你的客人。只要做上一次,你就能够顺 利地回家了。” “什么生意?”女人不假思索地追问道。一脸的纯净与天真。 吴丰只含笑不语,神态极其暧昧。女人愣了愣,立即也明白过来。她愠恼地 瞪了吴丰一眼,羞红了脸。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吴丰见对方并没有十分发怒,便壮大了胆。赶紧趁热打铁:“你反正已经结 过婚了。就做上一次,打什么紧?你老公又不会知道的。” 女人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忸忸怩怩地摇晃着身子。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唉!你要不肯做,我也不勉强――你就当我根本没说。”吴丰故意叹了一 口气,“咱们也不要伤了和气。你要换金镯子,我照样给你换。不换,我也不勉 强。” “你愿意出多少钱?”女人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开口道。那声音低得就象蚊 子在叫。 吴丰一阵窃喜,但却仍装作不明其意的样子:“什么多少钱?刚才不是已经 说好了吗?五十元钱一克,五十二克就是二千六。”说着拿过了计算器,放到她 面前的柜台上,装模作样的再次敲击起来。 “我是说……那种生意……”女人的声音已小得几乎听不见。 吴丰愣了一下。这么快又谈成了另一笔他认为比较棘手的生意,还真叫他有 点难以置信。 他稍作沉吟,便出价道:“三百块。怎么样?” 女人没有作声。 吴丰故作不悦地说:“四百。再不能加了!你又不是处女。四百块钱做一次, 够意思了!人家有的人才几十块做一次呢!” “你不可以拿我跟那些人相比!”女人愠恼地低叫道。抬起了头,脸上布满 了哀怨之色。美丽的眼睛,已浮上了一层泪雾。迷迷朦朦的,更使她显得格外的 楚楚动人。“除了我老公,还没有第二个男人碰过我。连亲嘴都没有!你怎么可 以拿我跟那些人相比?我今天之所以答应你做这笔生意,也是被逼得没法。你要 是把我当那种人看,这趟生意我不做了!你还是给我换金镯子吧!” 女人说着将手腕上的手镯又褪了下来,气鼓鼓地摆在了柜台上。倒把吴丰吓 了一跳,深悔自己刚才说话太冒失。对她那位没有见过面的老公,真是说不出的 嫉妒。 “他要怪,也由他怪去!总比让他戴上个绿帽子强!”女人凄然地看了金镯 子最后一眼,猛地扭过脸去,掩面而泣。 这下子倒把吴丰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想赚钱,想通过这只沉甸甸的金镯 子一下子挖上个千儿八百。可更想玩一次漂亮迷人的良家妇女。钱是赚不尽的。 赚了也是大部分花在女人身上。自己老婆人虽丑,花钱倒蛮在行。金镯子、金戒 指、金项链、金耳环、金脚箍挂得满身都是。衬得那一身黑皮,让人看着更加觉 得恶心。 能多花上一点钱放在漂亮女人身上,在别的男人面前吹起来,也有资本。自 己脸上也增添光彩。 这是怎样的一个漂亮女人!凭他吴丰这副黑旋风李逵样的丑相,就算钱再多, 也未必这么轻易玩得到。 吴丰赶紧作挽回道:“哎,你要是真舍不得,其实也没有必要卖。真弄得老 公见了怪,会伤了夫妻感情。那可比暗地里让他戴上一次绿帽子更严重!一辈子 的事呢!这样吧,你自己开个价,我觉着合意就行。但要讲好,你可要让我觉得 花得值!” 女人再度忸怩了一会,然后羞羞答答地说道:“我……我那包里总共有八百 多块钱现金。一张车票也花了一百多。我想一次就把这笔钱弄回来。你要肯给我 一千块钱,我就陪上你一次。 但我也要讲好,我不想在有认得你的人的地方弄。到时人家笑你时也会笑上 我。我是良家妇女,被逼得没法才做上这档子事,未免脸皮薄。让人家一笑,肯 定就弄不起劲来了。“ 呵!一千块钱!这女人要价可真不低!相当于处女的价格。不过也值。有些 处女,鲜虽鲜,却不艳。还不如这个女人,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两人商议好到火车站附近去找家旅馆弄,这样女人第二天早上好就便坐车。 房间自然还得由吴丰出面去开。因为女人说,她的身份证随同包给抢了,没法去 登记住宿。 为此,吴丰又多花去一百多。他有点肉疼。可想到是这么难得的一次艳遇, 值! 女人说,她第一次跟老公以外的男人睡觉,未免有点羞,有点愧,肯定要放 不开,得喝上点酒来助兴。让酒一熏,人一迷糊,也许就无所谓了。她叫吴丰带 上一两瓶酒。最好是红葡萄。 因为她喜欢喝红葡萄。这酒又香又甜,那颜色看着都醉人。 吴丰想:这女人还蛮懂得享受。如此玩起来,一定会很消魂。 女人与吴丰商议完,就先走了。她说怕人家看到他们在一起笑她。而吴丰, 也怕老婆知道了要闹。 吴丰回家吃过晚饭,便向老婆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会一位以前道上的朋友。 那人手上有一批赃货需要他帮忙处理。他老婆听了也未太在意。因为这样的事, 已不是第一次。 吴丰按事先与女人所商议的那样先到火车站旁边的人民旅社去开了房,然后, 才去火车站售票厅门口找到了那个在那里等候他的女人。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地 进了人民旅社的509 房。 这是一座大概建造于八十年代初的档次较低的旅馆,总共只有五层楼。层层 都住得满满的,大有人满为患之虑。气氛十分嘈杂。吴丰是为了省钱才选中了这 里。这旅馆只有五楼才设有单人房间,因而这层楼也显得相对较清静。虽然档次 偏低,但也如高级宾馆一样一应俱全。 有席梦思,有电视机,甚至也安上了空调。只是上卫生间不太方便,整层楼 只有一套公用厕所。 吴丰先上了509 房间。在里面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女人。 吴丰叫那女人用嘴给他渡酒。女人也不作推辞,含了一口酒便往他的嘴巴凑 来。刚凑到他脸前,却又闪了开去。挥动起小手放在鼻子底下不停地扇,嘴里嚷 着:“啊呀,好臭!好臭! 你那嘴――你还是先去濑个口吧!“ 吴丰暗暗感到奇怪:自己的老婆怎么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嘴臭?大概她的 嗅觉不如这个女人灵敏。看来,漂亮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什么地方都要比一般人 完美。于是乖乖地,走出了客房,去了洗手间。 吴丰从洗手间转回来时,女人正独自一人喝得起劲,直喝得脸蛋红扑扑的。 看来这酒还真管用,只见她一见吴丰便展开了一个十分迷人的微笑,几乎将吴丰 的魂都勾到了天上去。她斜睨了吴丰的那只酒杯一眼,笑道:“你先自个把你杯 里的酒喝了吧。用这酒再压压你那嘴臭。 我也还得再喝上几口。等喝出了兴,我保证会将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吴丰果然被这女人侍候得很舒服,因而他喝了酒后不久便很快沉沉地睡去。 看上去还睡得十分香甜。不一会,他便真的象他对老婆所说的那样,去见了他以 前道上的朋友――刘小兵和徐黑仔。 没多久,吴丰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位身着深蓝色乳绒服的中等个子的男人。他 戴着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脸色乌中带紫,象害了严重的冻一样。唇上的一溜髭 须黑油油的,象个小日本。 他似乎很是怕冷,将乳绒服后面领口上挂着的风帽严严正正地翻到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