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中学的时候,我经常坐在操场边儿上的双杠上盯着挂在跑道后面的夕阳。 几个高大健壮的家伙在中间示威性地投篮,引得一些浅薄的女同学高声尖叫着, 这在我简直是一幅奇异的风景。我在那个特殊的位置看着他们就像一个上帝怜悯地 瞧着他不小心创造的黎民百姓,我一边高高在上地胡思乱想,一边总会对他们油然 产生一种同情或者是痛惜的感情,我知道,他们将没有像我一样光辉的出头之日了。 大概因为我爸我妈是老师的缘故,我不惮老师,老师也不特别喜欢我。虽然我 的成绩在那个所谓的理科重点班还算凑合,我也勉勉强强挤进了‘小牲口’的行列。 但是,我已经被所有的同学公认为首屈一指的土人了。 土人评选的第一标准是我不言不语--假装深沉。第二标准是不买帐--涮了几个 要求我辅导她们功课的自以为很美的女生--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想涮她们,我就是不 太积极而已。第三标准是阴阳怪气--我发言的时候总是红着脸嘴里像含了一口热茄 子,而且说着说着就漠不关心或干脆坐下。 总而言之,他们都说我土。是北京人里面的一个偶然出现的基因突变的纯粹的 土的掉渣儿的土人。 后来我才知道但凡我的精神面貌稍微过得去,我就会从土人一跃成为他们和她 们嘴里心目中的一个神秘而潇洒的行吟准诗人或一流的二流子培养对象。 我有点儿庆幸,大多少时间吊二郎当地无所谓,没事儿就坐在单杠上假装上帝。 其实我是一个土人的内因,也就是主要矛盾,还是我面目狰狞的性质,是我区 别于二流子或者诗人的普遍特征。 我不算很高,大概只在一米七十三点九到一米七十四点一之间打转。我的五官 虽然也基本都摆对地方了,但是它们凑起来表示出来的符号儿在世俗的测量标准里 总是和“英俊”等形容词存在着明显的出入。我不黑不白有点儿泛黄的脸皮儿上层 出不穷地浮现出一种叫做青春痘儿的小斑点,它们东奔西突地此起彼伏,我对此也 不是完全不以为然,但是也绝对不会作出买一瓶“珊拉那”边照小镜子边涂抹的傻 事。我的是小平头儿,我总穿着一套脏兮兮的校服,那衣服又宽又大浪费了人民不 少布,在我“骨瘦如柴”的身子上像旗帜似的飘啊飘的,引得众同学有一阵叫我 “包身工”。 我骑一辆二六的被我妈淘汰下来的女车在北京的小胡同里面兴高采烈地乱蹿, 每天都过得毫无意义却十分精彩,活像中了头奖的奖券儿似的。 我这么形容我自己我一点儿也不痛苦,我那时候是真的不在乎。 我很轻松也很满足,本来。我背诵着我爸的名言(节选): ”...不惦记着她们,不待见她们...” 我更加无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