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白杨的味道带有一种温柔的甜蜜,是春天开花的时候特有的讯息。 主楼前那几棵低矮的白玉兰,不知道是第几次舒展了它们含苞的娇嫩花瓣,一 树春情,遍身清香。杨花和柳絮,仿佛从西天漂泊过来的层层云彩,又像飞弹出机 车的绵帛,幽闲热闹地飘忽在滋润的空气里,在1,2号楼旁小树林的草地铺上厚厚 一层。生物馆后的紫藤沉默不语却在春的煦日下瀑布般垂下一头淡紫馨郁的长发, 每朵小紫花都在花芯儿里梦了一个未圆的心语。阳光把翠叶找出透明的枝脉,一花 一叶,相映成趣。 走过校河,垂柳旱柳欲说还羞的奥秘姿态如烟似雾,春风漫提无心剪刀,剪出 一园醉意,婆娑风情。 丰满的二月兰,瘦弱的紫生地丁,灿烂的蒲公英,白地黄芯的雏菊,三三两两 窃笑在角落里,又风风火火簇在草坪上树林下,只有娴静温宛的槐树花盛开在大礼 堂的前面,蜜味就那么不经意地渗人心脾。更加衬托出中间宽阔的大草坪朦胧欲滴 的鲜绿,浇灌草坪的水龙头在阳光下突突地笑出亮晶晶的眼泪,把北京干燥火热的 空气滋润出潮湿。西大操场飞扬的尘土,迎合出东大操场篮球触地的扑扑声,踏着 力量青春与热情的旋律。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一个又一个的人物骑过我们的眼前,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面。留 下痕迹吗?没有吗?那浅浅的水迹却滑过记忆的地平线。 我坐在新馆前面水池旁的台阶上,出乎意料地开始漫无边际的深沉和多愁善感 的怀春。傍晚的夕阳照出来往哥们儿架在鼻粱上方的眼镜,有些神秘,有些哀伤。 “嘿!你犯什么傻呢?”她跳到我的面前,手里举着巧克力的可爱多。 “思考。思考是我们生活在地球上的最终目的。”我说。 “少拽了你!”她笑成一团,“不过,刚才那句话你可得记住...hmm... 我要加入我的剧本儿里面--你不但是一个流氓,还可以是一个流浪哲人。” 她穿着淡兰的休闲低领线衣,下面随便套了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一头油黑的 短发扎成马尾巴摇摆在脑后,仿佛弹性地轻笑。 “今天你又不复古了?”我问:“上次打扮得可跟五。四的女学生似的。” “我穿大襟儿的衣服是不是特好看?”她蹦起来,嘴边还残留了巧克力的痕迹。 “宝贝儿...”我吊二浪当地说:“你怎么打扮都在我心里好看!” “等等。”她说:“这句话我没告诉你就怎么就说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我懒得理她,干脆站起来,“宝贝儿,咱们到哪儿排 练?...总不能在着公共场所,大庭广众之下漏怯吧?” 她并不回答。 我转过身去,看见她正趴在水池子前伸脖子猛看,可爱多直往下滴。 “嘿嘿”,我吆喝:“你别破坏我们新图书馆的良好环境。瞧瞧你的口水都流 在我们的水池子里了!” 她突然摆着手,欢叫到:“快来看快来!” 我无可奈何凑过去。 “知道你们的水池子里面为什么会有一层绿毛吗?”她得意地说:“我刚才观 察到---是柳絮飘进水池子里面,就在那里发芽儿啦!嘻嘻...你们的柳絮可真够倒 霉的。” “那有什么倒霉?”我说:“生命本来不分长短,一次的辉煌已经足够。” “哇塞!”她卡查一口咬下冰激淋的脆壳,说:“我还没给你哲学书刊呢。你 自己先预习啦?啧啧,清华的就是不一样,学习如此主动。值得大大地表扬!” “小姐。”我看了一眼表,说:“咱们能不能妈伶儿着(北京方言,为快点儿)。 我可就一天时间背台词儿!” “走走走。”她扯过我的袖子,“听说你们学校有个著名的荷塘,咱就哪儿去 巴。” “这个,这个....”我想说那里谈恋爱的鸳鸯已经众多,不容我们嘻皮笑脸随 便打闹。但是人家既然要求,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好巴--我真后悔上星期喝高 了答应了你这个荒唐的要求!你确定你还清醒?!” “当然!”她拍了拍脑门儿:“姑娘我清醒着呢!” “你可别忘了请我吃羊肉串儿!”我突然想起来。 “没问题。”她爽快地把蛋卷丢进嘴里,拍了拍手,“随便你吃。只要你先把 任务搞定。” 我觉得开始稀里糊涂,越来越稀里糊涂。我爸的脸和羊肉串儿交替地在眼前分 别浮现。没有一个告诉我准确的有关哲学和欺骗的答案。 只有,春天。 只有,清华又一个普通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