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快点快点儿,他又来了。”我们骑车路过的一群姑娘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作 鸟兽散,想来是搬椅子去了。 演独角戏让我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丁香花开花又谢,北大三角地的广告换了一波又一波。 我冲31号楼的大妈打个招呼,她不苟言笑的皱纹似乎有稍微的溶解。 “嘿,单宇!” “嗨。” “来了?” “来了。” “单宇!你今天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 “你等等。我们先去刷碗。” “行。” 我几乎已经和31号楼的所有女生成为点头之交了,而且我发现她们看见我特别 兴奋,搀杂着羞怯的成份。我真的不明白。唯独没有亲见过高贝贝小姐--我是说在 我们的戏剧里面,她仍旧扮演缺席女主角儿--当然我们还是每星期五在清华见面彩 排一次。我真的不明白。 不过我根本也不打算明白。 “贝贝她今天不在,你回去吧!”‘风车’从楼道门洞里面走出来,她穿一条 的确良的长裙,一头秀发搭在背后,巧笑嫣然。 “不在~~~~?”勺子说:“shit!” “想用鸟语骂人,别在我面前骂!”‘打开水’不出所料地也下来了, 她插了腰,显得明快干练。 “哈哈,”勺子笑:“又见到你这只母夜叉了!” “你说谁是母夜叉!”‘打开水’前行一步,“我告诉你,这儿是北大,想骂 街回你们自己的地盘儿!” “我就骂!”勺子说:“气死你!你也没折!---母夜叉,母老虎,母夜叉,母 老虎!” “好了好了。”老狗过来打圆场:“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注:‘安全第一’ 是我们公然的‘好男不和女斗’的暗语) “老狗?”‘风车’叫道:“你今天也来啦?!” “为单宇兄弟祝威,自然义不容辞。”‘老狗’道貌岸然的样子。 “可惜,贝贝不在。”‘风车’道。 “她不在有什么关系!”老狗冲口而出:“关键你在就行了!” “嗯?老狗!”我警惕地瞥他:“你是不是打着支持我爱情事业的幌子妄想以 权谋私?!”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老狗’飞快地恢复了流氓无产者的嘴脸: “‘风车’小姐,我今天有歌专门献给你。” ‘风车’一下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你们为什么成心和我们宿舍过不去?”‘打开水’迈开一步:“我们真倒霉。 被你们这种阴魂不散的流氓集团缠上了,不但贝贝整天担惊受怕,都不敢出来上课, 而且动不动就有人以推销的名义到屋里乱窜!” “我们兄弟看上高贝贝是她的荣幸。”勺子立刻针锋相对:“向你这种泼妇, 一辈子都找不到婆家!” “室长,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我回去了,这里,人好多啊。”‘风车’扯 了扯‘打开水’的衣角,喃喃地嗫嚅。 “别。”老狗急了,“你别走!” “干脆。”我说:“希望两位小姐移驾,我有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难还盼两 位赐教。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各位兄弟都是实诚人。大家还是化干戈为玉帛。 共商大计为是。” “我看就你最狡猾!”‘打开水’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其他人都是帮凶!” “你不敢去就直说。”勺子漫不经心地说:“用不着指桑骂槐。” “谁不敢去?”打开水气愤道。 “你呗!外强中干,虚弱!说你不敢就不敢!”勺子道。 “去就去,谁不敢?!你们还能把我们吃了?!”打开水回头叫风车: “你去不去?” “我...”风车虽然嘴上还是犹豫不决,可一双眼直往老狗身上飘。 “小姐。”老狗一哈腰,谄媚一笑:“就算我替单宇兄弟求你。” “一块儿去一块儿去。”勺子大喝一声,算是斩断了犹豫和藕断丝连。 北大的“中”草坪上,我们五个傻傻的坐着,看夕阳从中文系的小院儿 走过历史系的小院儿,然后坠落在网球场跑动的肢体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老狗抱着他的破吉他冲风车呻吟。我怀疑他的所谓失足女崇拜者都是这种“个 人演唱会”的后遗症。 “...你才是精神病!你是神经病!”打开水的声音仍旧那么脆。 “精神病是脑子里的病神经病是身体上的病,你说我神经病只证明我有50%的概 率得坐骨神经痛,而我说你精神病你就有99。99%的概率要进安定医院了...”勺子 不喘气地贫着,他平常的发挥远远没有这么恶毒和传神。 我咳嗽了一声,说: “同志们,开会了开会了,安静一下。” “领导,今天你什么TOPIC?”风车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前仰后合。 “同志们,我们开这个会,一共只有一点,那就是--全面分析高贝贝的同志的 精神状态。争取做到对症下药!” “不用分析了。”打开水说:“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人家不喜欢你。” “要是不喜欢可以干脆拒了啊,干嘛避而不见,她心里一定有鬼!” 勺子马 上顶回去。 “慢着。”风车看了我一眼:“单宇,你能否先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喜欢贝贝?” 为什么? 我哑口无言。高贝贝给我的所以台词里都没有详尽地解释过这一点。 “喜欢就喜欢了。”我妄想掩饰过去:“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可是,总有个前因后果吧?”风车斜睨着我,问:“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一 共见过几次...” “这个...”我脑子里迅速的转着念头,总不能说我收到了冒牌情书而高贝贝正 失恋自杀吧?--虽然这确实挺戏剧化的。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说:“我被一群女流氓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眼看就要被她们...的万分危急的时刻,高贝贝出现了!她大喝一声:‘哇,有流氓 啊!’,内功深厚,音传十里,绵绵不绝...从此我就坠入情网的泥沼...” “单宇,请你严肃。”打开水拼命忍住笑,说:“我们在这里是希望解决问题, 不是听你说单口相声。” “好吧,好吧。”我点头,道:“刚才你们听到的是武侠版,现在是纯情版-- 在一个月 誓耠实囊雇恚叶雷源掖 走在去未名诗会的小径上,天空中纷纷扬 扬地飘起了微雨,我只好把自己珍贵的诗歌集顶在头上聊以遮蔽。突然,一个闪电! 一双白嫩的小手伸到我的面前-- 手里有一把粉红色的花边儿小伞,风云都没有了, 高贝贝那美丽脱俗的面容和莺声燕语紧紧地裹住我,我刹那间无法呼吸。...那个晚 上,未名诗会主席台的中间位置...长期...缺席。” “哈哈,我不行了。”风车倒在打开水身上,“缺席?!哈哈。” 打开水终于也笑了。 我觉得无聊,悲哀,愤懑,苦恼。虽然我知道怎么引起她们廉价的笑声,怎么 转移现实的话题,怎么巧妙的逃离尴尬的局面,可是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干什 么呢?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无奈的跳跃在两个舞厅上。笑声和掌声只让我对目 前的生活方式更加鄙视。 但丁在炼狱里叹息--走别人的路,让自己去说吧。 我的自己失却了影子。这残忍的世界一次一次对我呼号作为一个青年男人的义 务和责任,当我连滚带爬地走上了别人的金光大路,我同时也欺骗了一个独立的精 神。 恍惚中,我重新坐在北京八中的双杠上,津津有味地看似曾相识的夕阳跃动在 跑道上。 恍惚中,我们完全没有感情双双跌倒,亲吻的味道只为了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