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扎西德勒 余小晚随着汽车一路颠簸。虽说是国道,却坑洼不平得像是探测器降落的火星 表面。车子又重重颠了一下,车子小,只坐了几个客人,都被抛得七荤八素,小晚 的头直接撞到了车窗,疼得龇牙咧嘴。 也不知挨了多久,她听到坐在前排的一对小情侣欢呼了一声,车子停在了一排 帐篷前。于是小晚背着包下车.顺便对老司机说了句“谢谢”。老司机是个牧民, 闲暇的时候就替当地的旅行团拉拉散客,他冲小晚摆摆手,普通话不甚标准:“再 见。” 小晚还是一个人,背着大包,站在茫茫草原边,头发被傍晚的风吹得四处张扬。 她打算在这草原上过两晚,好好体验下《射雕英雄传》里郭靖的生活。趁暑假从学 校赶到这里,她几乎马下停蹄地赶了好几天路,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在汽车上。然而 这刻,她却由衷地觉得值得。 光线已经不像下午那般强烈得像是要把人晒脱皮、而是温和地照射在人们脸上。 茫茫绿草,轻柔地随风摇摆。连小丘的弧度都是和缓的。几个蒙古包倒像是盛开的 白色小花、不深不浅点缀在草原上。 当地的牧民家里都办起了农家乐,又因为隶属这个度假村,因此管理很科学。 有农家小孩带着她来到一个帐篷前,回头冲她笑,一点都不怕生,“就是这里。” 小晚刚来得及放下行李,还没打周围,领她来的小孩已经站在门口。因为急着出去 玩,他只留给她一张度假村的地图,转身跑了。 小晚取了些随身物品,走出屋外,心里充盈着满满的好奇。一路上,有悠闲的 游客坐在马背上,由工作人员牵着细绳,往前溜达。 她走得慢,任凉爽的风吹着,终于循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了马场。她四处环 顾,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小晚喜欢马。她热爱武侠,总觉得在马背上驰骋是潇洒的事。不远处有匹白马, 姿态优雅地踢踏着小步,打个响鼻都是傲慢的神气。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马尾后面, 拿了相机凑过去想拍照,忽然被一双手扯到了一边。那力道很大,又突然,小晚吓 得直拍胸口。回头看,一个男人正皱眉打量自己,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谁让你 进来的?” 这个男人肤色黝黑,有着在草原上被晒出来的健康气息,应该是草原上的牧民 大叔吧。因为擅自溜进了马棚,她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啊,大叔。” 那个男人愣了愣,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晚这才看清楚,他鼻子倒长得俊挺, 眼睛也是明亮有神,分明是年轻的小伙子,有浓浓的阳刚气味。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谁让你们这里没人啊?再说也没人说不准进 来看马啊!” 那个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你知不知道不能站在马的后面?”马的腿力强劲, 如果她被踢上一脚,估计得在医院躺好几个月。 小晚吐了吐舌头,才知道他是好意,“现在可以骑马吗?”她指了指那匹神骏 的白马。它此时蹭在男子身边,姿态亲昵。“我可不可以骑这匹?它好漂亮!” 他显然愣了愣。眼前的小姑娘,毫不掩饰地将艳羡的目光直直投向自己的爱马, 语气轻软:“行不行大哥?”她似乎以为没说动他,眼珠转了转,莫名其妙蹦出一 句:“扎西德勒。” 他终于忍不住,笑:“好吧。”说着,轻轻抚摸了下白马的脖子,微微摩挲了 一下马背。他想伸手给她,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自己掰着马鞍,轻巧地跨了上去, 坐在马背上,笑得很神气,“走吧。” 后来,余小晚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傻:工作人员都穿着橘色的背心,而那个 男人身着休闲T 恤。她后来也在商场见到过那个品牌的衣服,价格比自己跨越大半 个中国玩自助需要的钱都多——当时是傻了,她才以为他是放牧大哥。 可是,当时…… 他牵马走得很慢,小晚有些不满:“大哥.快点行不行?” 似乎为了响应这句话,白马重重地打了个响鼻。他仰头冲她一笑:“你确定?” 又轻轻碰了碰她蹬在马镫里的脚:“让一让。” 他轻松地跨上来,坐在她身后.又嘱咐她:“把脚放回去。”他环过她的身子 去牵马缰,气息清爽,叮嘱她:“抓住马鞍,轻松点。” 小晚身子有些僵硬。第一次和年轻男人靠得这样近.连说话都结巴了:“那… …你不用蹬着吗?”她轻轻踢了踢马镫,“不会掉下去?” 耳边是一声轻笑。他直接催了催马。白马嘶鸣一声.慢慢小跑起来,一颠一颠 的,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小晚慢慢放松下来.笑声一长串,像是草原上的小 花,点点播散开。他靠着她的耳边,语音清透:“我再跑快些?” 不等她回答,他直接催了催胯下爱马。真的有风从耳边呼啸过去,连身子都飞 腾起来,小晚适才颠着还有些胃痛,现在什么都感觉不上了,只有腰间的那只手还 牢牢地抱住自己。 马已经跑到了湖泊边。他轻松地下马,又将手递给她:“下来走走?” 这一圈跑得够爽,小晚的发辫都散了,可是眼神还是兴奋的,又恋恋不舍地轻 抚白马,低声说:“跑得真快!” 走着走着,小晚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心:“大哥,跑一圈多少钱啊?” 年轻人愣了愣,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回去工作人员会找你要钱。我只负 责溜马。” 小晚笑着对他说:“这里真好,可以跑这么快。以前我去玩的时候,人家牵着 马,那速度比人走着都慢。”夕阳斜斜打下来,水波潋滟.而她眼神清亮,“大哥, 怎么称呼你啊?” “夏之岱” 余小晚睁大了眼睛,就像刚才第一次看到白马时一样。“你是汉人?” 夏之岱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草原牧区就不准有汉人?” 回去的路上,余小晚很有些跃跃欲试,主动对夏之岱说:“大哥,要不我来握 缰绳吧?” 夏之岱本来还在让马小跑着,听她这样说,爽快地将经绳递给她,又仔细叮嘱 了些事项,还有些犹豫:“那我扶着你的腰?” 小晚一点都没在意,随口就说:“好。” 他顺理成章地楼住她的腰,声音贴近她的耳朵:“这样行不行?” 小晚没有听见,她利落地抖动缰绳。白马在草原上纵横,夕阳的余辉洒在深碧 的草原上,是一种不可直视的耀眼之美。不知奔出了多远,脸颊被风吹得开始发凉, 小晚才听见身后的男子在和她说话:“再跑下去,会有狼。” 小晚“啊”了一声,手轻轻一抖。 一只手适时从后面伸了出来,接过缰绳,“回去吧。”他拨转了马的方向,放 任白马小跑着回去——颠得反而厉害了。小晚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一晃一晃的, 胃开始觉得难受,于是身子也有些软软的,差点往旁边歪跌下去。幸好腰间的那双 手很有力道地把她固定住,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想要道谢,额角却撞上了他的下巴,除了疼,还有被短 短胡渣扎着的微痒,小晚有些不知所措。他却用力地按住她,声音有线不稳:“你 坐前面别乱动。” 她果然安心地坐着了,胃部一阵阵痉挛,她也没情蹦达了。 夏之岱问她:“你住哪里?” 小晚住的地方是游客区,帐篷排列得有些紧密,不大好找。夏之岱直接把她带 到了最大的一个帐篷前面:“这是餐厅,吃完再回去吧。” 他先下马.忽然发现小晚眉头轻轻皱起来,慢慢地扶着马鞍往下挪,于是好人 做到底,一把把她抱下来,才问她:“怎么了?” 小晚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大哥,多少钱?” 他笑:“不收钱了。” 小晚只把这当做了当地牧民的爽直,随手从包里掏了钱,一递:“那怎么好意 思?大哥,我钱不多,但是你还是要收啊。”她微微佝偻着背,走进帐篷、最后不 忘有气无力地向他笑了笑,“谢谢你啊。” 夏之岱把她的背影收在眼底,嘴角微扬,看了看手里那张红色的钱,翻身上马。 小晚坐在帐篷里,服务员先给她倒了杯奶茶,问她吃什么。奶茶确实香浓扑鼻, 只是现在闻起来,却有些刺鼻,叫她一阵阵犯恶心。她只能推开,问服务员:“有 没有温水?我要些清淡点的东西,有没有粥?” 小服务员一脸热情,很认真地建议她吃糗粑:“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姐, 你可以自己做,来了这里不吃糌粑太可惜了。” 小晚还在发呆,已经有人端上了大盘大盘的各种原材料,又递给她手套。“小 姐,就是这样,放在一起搅拌就行了。”服务员周到地替她示范。小晚咬咬牙,在 白色的碗里一点点地揉捏,终于做成了半成品——坨散发着酥油香气的泥状食品她 已经骑虎难下了,怎么也要在小姑娘喜悦的目光下把这碗自制食品吃下去。小晚闻 了闻,简直欲哭无泪。要是她活蹦乱跳的时候,尝尝风味小吃也不是坏事,可是现 在……又进来一个大叔,竟然就是开车的司机大叔,一见到小晚,笑得合不拢嘴, 拉着一个服务员说了几句,片刻后,就有人端上了一大碗青稞酒。 大叔笑眯眯地说:“小姑娘,真巧,这店是我开的。我请你喝青稞酒。”他慈 祥得就像自家长辈,小晚实在很难拒绝,于是一口糌粑一口酒,偷偷掩住鼻子,硬 着头皮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荡了。 出门的时候,小晚的脚步开始晃悠。找到自己的帐篷,她胃倒是不疼了,只是 小腹一阵阵地绞痛,还开始打嗝,全是酥油的味道。她一阵阵想呕,环顾四周,才 发现帐篷里根本没有卫生间。她找了服务员,知道卫生间在场地的另一头——谁让 她是穷学生一个,住的不过是最普通的背包族宿地呢? 从厕所出来,小晚的脚一阵阵地发软,肚子里还在翻腾,打嗝也完全没有停下 的趋势。 “余小晚。” 她困惑地回头。夏之岱倚着一辆越野车,前灯大开着,橙色的灯光引得蚊虫乱 舞。 余小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是熟悉的绞痛,于是什么也顾不上,忙不迭地往 回跑。 三番五次之后,她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她是真的开始闹肚子……不止闹肚子, 上吐下泻,没有一样落下的。她用清水冲了冲脸,拢了拢头发,这才出门。 他还等在原地,借着灯光,看到小晚脸色苍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 吃不惯拉肚子?”他沉吟了一会,“我带你去县城住吧,这里不方便。” 其实,从景区到县城也不过二十分钟。可这二十分钟,小晚已经忍得辛苦到了 极点,几次想要开口问夏之岱有没有厕所,可是对着年轻的男子,实在不好意思。 于是她双手握拳,指甲掐进了肉里,脸都发白了。 夏之岱刚停车,说了句“到了”,小晚“噔”地跳下车,连方向都分不清,就 往前冲。停完车的男人猛地拉住她,似笑非笑:“这里。” 她只管问:“哪里有卫生间啊?”她什么都不管了,一头猛地扎进卫生间。良 久,再开门的时候,她一步三挪,什么力气都没了。 客厅里开了一盏大灯,夏之岱坐在桌边,含笑看着她:“来,把药吃了。”又 皱眉,“这里地方小,医院也没急诊,明天再去医院。” 下午那个爽朗得非要骑自己爱马的丫头,此刻微微扁了扁嘴巴,眼眶都红了。 他坐直身子,柔声问:“怎么了?” 小晚一声不吭地接过药和水,吃完,声音都带了颤音:“你说……我是不是得 了痢疾了?”她对这个病有阴影,很小的时候得过,天天被送到医院打针,哭得昏 天暗地、日月无光,导致护士一见她就头大。 夏之岱笑,眉峰好看地皱在一起,似乎有些隐忍:“怎么会?你就是吃不惯糌 粑,又多喝了些酒,吃了药就好了。”他又站起来,带她到二楼,“住这间。” 小晚粗粗看了一眼,房间带了卫生间很是方便。放在平时,小晚早就觉得不好 意思。不过这样特殊情况下,她也顾不上什么了,倒是满怀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也不知是不是药真的起了作用,小晚这一晚虽然也起了好几次,但是到底没有 越来越严重。早上一迷糊,她就睡过了头,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竟然都过了正午。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理了理头发,就摇摇晃晃地从楼梯走下来。 沙发上的男子在看杂志,听见声音,回头冲她一笑:“睡了一觉,怎么样?好 些了没有?” 窗外阳光很强烈,直直射进客厅。他背着阳光,于是挺拔的鼻梁像是小小的山 峰,在脸侧投下深逸的阴影。他的目光却像深海,隐隐回旋着散落的阳光灿灿。 是不是因为大草原上有风沙?小晚怎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呐呐地笑笑: “好很多了,谢谢你啊。” 夏之岱轻轻“哦”了一声,“吃点东西吧,吃完我们去医院看看。” 虽然小晚还是觉得身体虚弱,不过比起噩梦般的昨天已经好了很多。病了之后, 她分外想家,勉强笑了笑:“我不想去。” 夏之岱也不勉强她,陪她在客厅坐下,“喝点稀饭吧。” 白粥又香又稠,小晚吃得津津有味,身子都是暖暖的。吃饱喝足之后,她才顾 得上打量这座房子。 只能说……是很手工的房子,以建筑系学生的专业眼光来看,说一无是处可能 过分了一些,可是,确实……结构、采光,都不过如此。她愈加怀疑:“这是你自 己设计的吧?” 夏之岱一愣,点头。 “你不是学建筑的吧?” …… 他真要重新审视这个小丫头了,于是慢悠悠问她:“大几?什么时候毕业?” 小晚嘿嘿笑了笑,三口两口喝完粥,又搓了搓手:“我看你是来度假的吧?” 夏之岱却难得一本正经:“不,我在这里工作。” 余小晚睁大眼睛,像可爱的小动物,又自顾自地摇头:“怎么会啊?昨天我还 以为你是牧民。” 夏之岱一点点凑近她,眼神极亮,像是天边的星子,“还想骑马吗?”下一刻, 却又像精明的生意人,“你给了我一百块,骑马一圈也不过二十块。” 小晚心中咯噔一声:她给了他一百块?一百块!昨天天色晚了,她又胃疼,眼 花了。 夏之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嘴角带笑,“是去医晓还是去骑马?” 半晌,这个小姑娘终于开了口:“我要回家了。”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昨天 还生龙活虎地站在白马后面,今天连说话都变得恹恹的。夏之岱摇摇头,忽然有些 舍不得,可是语气还是优雅的,“我帮你去订机票。” 行程被大幅压缩,小晚省下不少钱,恰好够买张机票。她在机场快活地和夏之 岱挥手告别,又大声喊:“夏叔叔,记得常联系!” 夏之岱的笑容陡然凝结,看小丫头一跳一跳的走远,喊住她已是来不及。他轻 轻笑了笑,抚摸着下巴上淡青色的胡渣,喃喃地说道:“真有这么老吗?” 小晚回到家,爸妈对她这样铩羽而归很不以为然:“小姑娘非要一个人出去。 胆子这么大,还敢住到陌生人家里?”老妈更是变了脸色,“余小晚,你以后再敢 这样,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赞助费!” 小晚缩缩脖子,什么都不敢讲。在网上遇到夏之岱的时候她兴奋不已:“叔叔, 我到家了!” 那边良久不回,似乎很忙。 半天了,她看电视剧人迷的时候,才有滴滴声传来。“嗯。我在常安市,下次 见个面。” 常安市?那不是她上学的城市吗?可惜她现在在家,不然应该请人家吃个饭啊? 小晚笑眯眯地回:“等我开学,就请你吃饭。谢谢救命之恩。” 开学后,便是余小晚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年头了。阳光烂漫,她开始积极地准备 找工作,制作精美简历,买了正式的套装。室友都说:“小晚,你娃娃脸配套装挺 好看,不老气也不幼稚。” 现实就像铜墙铁壁,每当余小晚握着简历和一群人一起等待面试的时候,总觉 得心情暗沉。找个好工作咋这么难? 就像今天,她去的那家建筑设计所是炙手可热的嘉业实业名下的,只招两个人。 人家简历都收到手软了,她大概也无甚希望了。小晚想,反正也被人叫做面霸了, 索性更有耐心一点吧! 她坐在走廊上,马上轮到自己了,她却一点也不紧张。一道面试的,还有好几 个师兄师姐。他们都是研究生毕业,自己基本上没戏了。坐着坐着,小晚就东张西 望起来。 “余小晚?”发出声音的男人皱着眉头,似乎奇怪在这里遇到她。小晚一愣, 觉得周围的目光一下子射向自己……也难怪了,认识这么英俊的男人,多少也算得 意的事。 “夏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夏之岱有些尴尬,“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和身边那个一样年轻的男人一道 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 陆少俭明显在忍住笑意,最后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夏叔叔?这个称呼倒 不错。” 夏之岱尴尬地咳嗽一声,不顾好友的脸色,问:“你们在招人?” 余小晚在十分钟后被紧急召唤到了人事办公室。主任手里已经拿了她的简历, 满面笑容地看完:“余小姐?还是T 大毕业的?成绩很好嘛!” 第二天,她接到了确认电话,光荣地成为了班级中最早找到工作的成员之一。 她又在网上遇到夏之岱。他倒主动找她说话:“上次说请我吃饭来着。” 小晚支支吾吾,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慌:“昨天是你帮我的吧?”她又觉 得自己矫情,有那么好的工作,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唯独自己心里委屈,像是走了 后门。于是她也不等回答了,啪地下线了。 设计所要求实习,小晚还是打点起精神,决定认真工作。她原本以为不过打打 杂,没想到,立刻参与了XX集团的一项度假村设计项目。 小晚看着那份集团介绍,觉得眼花缭乱,可是,当她扫到那个熟悉的大草原的 名字时,恍恍惚惚间明白过来。同事喊她去会议室开会,她应了一声,跟着进去。 端坐着的那个男子极快地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看报告。比起来,不 知道谁更尴尬一些。所长介绍,这是XX集团的执行董事。小晚没听清楚。她像只小 鸵鸟、深深地低着脸,只记得最后,所长念了个名单,最后一个是自己——她要出 差,去实地勘察。 这是个美差。那里被旅游杂志评为中国最美的五十个地方之一。就算只是去工 作,也让热爱旅游的小晚有些雀跃。她的心情好了些。下班回学校,她理好东西, 到机场和同事会合。 真是极美的地方,蓝天绿水,白云絮絮,能让心也变得得澄净。 委托人极其谨镇,明确指出,希望一切设计以不破坏自然景观为前提。虽然小 晚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人造建筑怎么能不影响到自然景观?可毕竟,能提出这点, 也算是有诚意的开发商了。她便细致地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一晃三天,她沉浸到了工作状态中。带队的同事都夸她勤奋踏实。 临走前的一天,小晚画完图纸,一个人在小镇上走着。 民风淳朴的地方,人情也像是纯净水一般透明。 远处一个很修长的男子身影,像是在等她,又有些不像……其实小晚自己也不 敢确定。 她站在原地,进退不能。 那个男人等了很久了,虽然没有不耐烦,可分明在调侃:“余小晚……我是你 夏叔叔。” 他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又像忍着笑:“你一顿饭要拖到什么时候?还要我专程 赶来这里?” 小晚不敢说话了。这样年轻的一个男人,年轻得就像学校的师兄师姐。她当时 怎么会喊她“叔叔?” “你几岁?” 小晚反应过来,呐呐地说:“今年毕业,二十五。” 夏之岱气定神闲:“我大你五岁。你一般把大你五岁的人都叫叔叔?” 小晚有些慌乱,“哦”了一声,然后顺口说:“不是的,叔叔是昵称。” 身边高挑的男子立刻停下步子,饶有兴趣地站到她面前,略微地低下头,“昵 称?” 是啊,昵称……小晚的脸都红了,恨不得收回这句话,那个……夏先生……“ 趁她不备,那位英俊高傲的“牧民先生”牵起了她的手,笑得很暖昧,“就是 昵称了。我很喜欢。” 小晚只愿意偷偷约会。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和夏之岱的关系,免不了被指指点 点。 她工作起来很拼命,再加上设计师的工作辛苦,经常没日没夜地加班画图纸。 夏之岱好几次都劝她换个工作,她却斗志昂扬,死活不肯挪地。 这天,她奉所长的命令去嘉业的总部送点材料,才走到三楼,就被人喊住了: “哎,那谁,余小晚是吧?” 原来还有人认得她。小晚好奇地转过头,是公关部的经理。小晚这一批新员工 进来的时候,小晚被选中在内部晚会上合唱,所以她认得她。 经理不由分说地拉她进办公室,又打电话给他们所长,这才气定神闲地说: “今晚没事吧?你陪陆总去参加个晚会去,你的气质长相都不错,就你了。” 余小晚当然知道陆少俭。那个英俊不凡、才能出众的总经理,据说还在自己的 设计所工作过,不过自己运气不好,她一进来,他就接父亲的班去了嘉业的总部。 手机滴地一声,是夏之岱的短信:晚上有没有空? 她任由化妆师给自己化妆,然后回:没空,有工作。 小晚在公司大厅等总经理下来,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来的人果真器宇不凡, 年轻、英俊,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上车吧。” 其实小晚觉得他压根没打量自己,他似乎脾气不大好,皱着眉头,和她一道坐 在后座,不过一言不发。路有些远,小晚的目光完全被车上挂着的那只小玩偶吸引 了,唐老鸭一摇一摇的,很是可爱。他也很快注意到了,忽然有些烦躁地对司机说 :“小张,把那个东西摘下来。” 小张果然停了车,摘下来后又问他:“您要吗?” 他张口就说:“扔了。”可是还没扔,他就又反悔了:“算了,给我吧。” 小晚小心地觑着,看着他修长的指尖抚着那只小鸭子,漫不经心,又像全神贯 注。她愈发觉得他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到了地方,他伸手给她,语气很温和:“辛苦你了。跟着我走,只要笑就可以 了,很简单。” 果然是衣香鬓影的场合,丽人数不胜数,个个容光焕发,哪像自己那样青涩? 小晚穿不惯高跟鞋,走得慢,他也不急,慢慢地走,似乎满怀心事。他们一转身, 却遇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人。 夏之岱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小晚,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晚觉得尴尬,又觉得老板在打量自己,于是想了想,最后说:“夏先生,你 好。” 夏之岱挑衅地看着陆少俭,带了怒气.“我倒不知道,你们嘉业公司会叫年轻 的女建筑师来陪酒。” 小晚吓得不敢出声,最后被夏之岱拉到身侧,面对面地看着自已的老板。 陆少俭愕然,淡淡笑着,然后说:“请自便吧。” 夏之岱哼了一声,拉了余小晚的手就走.边走边淡声说:“你不是加班吗?” 她“嗯”了一声,天真地说:“公关部说了,这就是加班啊。” 夏之岱就这么站定,又好气又好笑:“余小晚,你被人卖了大概还替人数钱吧?” 可她今天打扮得真的很漂亮:紫色的礼服很衬她的肤色,她的长发梳成了一个斜斜 欲坠的髻。夏之岱不禁有些得意,觉得嘉业的公关部有点眼光,倒也不算十恶不赦 了。 坐在夏之岱车上,小晚还有些惴惴:“我就这么走了,没和陆总说一声,他会 不会生气啊?” 夏之岱忍住气,平静地说:“他要是生气,你来找我。” 小晚点点头,有些好奇:“你们很熟吗?” 夏之岱侧脸对着她,点了点头,最后不耐烦了,停车,然后问:“干吗老打听 他的事?告诉你,人家早有女朋友了,爱得死去活来。没看到今天他那张死鱼脸吗, 八成又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小晚“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样子。 他更加生气,“我才是你男朋友吧?” 小晚点头承认,最后说:“我是在替我们所里的小江师姐难过啊……听说她很 喜欢陆总的。” 夏之岱忽然惊觉,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样患得患失起来……可能,是真的在 乎这个小丫头吧……他温柔地侧过身,伸手抚上她的头,轻轻一用力,指间滑过她 柔软的长发。然后,他吻了上去。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受惊的小鹿。夏之岱缓缓地离开她一些,轻轻说: “闭上眼睛。” 她乖乖闭上了眼睛。而他只觉得,唇齿间芳香如蜜。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