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谨 白洛遥早上醒来的时候,竟一身的冷汗。她匆忙的出门,跑到了楼道底下,又 气喘吁吁的跑回去,半信半疑的推了推门。其实岿然不动,她彻底放了心,去挤地 铁。规律的像是一个运行了两年多的程序,从未变化过。 今天博物馆会来一批义务的讲解员,网上报名和校园宣传是同步开始的。其实 他们的经费有限,估摸着效果也不会太好,可是依然有很多学生来报名。她几乎兴 高采烈的向馆长申请了这个面试的工作。馆长没二话,至今记着当年她扎着马尾辫 来这里义务讲解的样子。头一天,她就大着胆子问他:“馆长,我听说馆藏有很多 珍品都是在博物馆后院里藏着啊,放外边的都是赝品,是不是真的啊?”老头那时 候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的心直口快吓的。 来的学生大多是文科专业的,她捡简单的问题问,最后选定了十个,合上文件 夹,然后微笑着说:“周末开始培训,培训两周时间,你们就可以上岗了。”最后 忍不住还是问了:“你们有多少人是来这里假公济私的?” 有个女生笑嘻嘻的举手:“我就是对玉器感兴趣,工作人员不用在外边等着排 队进场吧?” 洛遥抿着嘴笑,点点头:“不用。可是讲解也很辛苦。” 她带着他们出去,门口的安检依然忙碌,上午九点是开馆时间,现在已经近午 饭时间,可人依然多,她以前就是这样,直接带了吃的进来,然后在里边晃上一整 天。她看着那群学生从旁门出去,又微微站了一会,忽然看见他们在和安检门平行 的地方停住了,似乎起了骚动。她几乎以为出了什么事,不过片刻,那群人还是往 前走了,嘻嘻哈哈,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 她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一只手无意识的去掐另一只手的虎口,仿佛这样能让 自己清醒一些。回到办公室,似乎只有自己是闲着的,每个人都来回穿梭,而她仿 佛神游屋外,拉住林大姐问:“你去哪里?” 林大姐言简意赅:“月底文物捐赠仪式。哦,对了,我都忘了和那边联系了。 这几天得加班啊,几个馆里都有新东西进来,又是重量级的,又该重新布置了。” 呵,她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林大姐说 起来,她大概真的以为昨晚他回来找自己是在做梦吧?的既然没人找她帮忙,她就 游魂一样,又转到了底楼的瓷器馆看看。 李征远瓷器馆。 洛遥看见一个男人在李征远先生的塑像前站了很久,似乎在仔细的看生平简介。 他带着绒毛,帽檐压低,简单的一件抓绒外套和仔裤,本来算是平淡无奇的装扮, 可是肩上却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 洛遥一直认为男人背单肩包,尤其是那种类似女孩子的机车包,虽然算是潮人, 可会显得很娘。于是摇了摇头,走过他的身侧。却被人喊住了。 就是那个年轻男人:“你好,请问可以讲解下这里的藏品么?” 洛遥停下脚步,原谅他的不懂规矩,毕竟自己穿了工作服走来走去的,被喊住 也是应该。她笑眯眯的说:“您需要讲解,可以在服务台租用讲解仪器,也可以申 请义务的讲解员。我可以替您叫来。”她拿了对讲机,“请您稍等下。” 他的语气很文雅,看了眼她的胸牌,才说:“算了,谢谢,我还赶时间。真不 知道等着进馆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洛遥迟疑了一下,很快的说:“您想了解什么?我可以带你转转。” 走进了他身侧,白洛遥才看见他背的是一个环保的黑色布袋,很随意,又很闲 适,看上去布质很舒服。他身上有很清爽的薄荷气味,馆里有暖气,她这么闻到了, 只觉得舒服。 洛遥抓紧时间,将前边的粗陶器一笔带过,直接走到终点展品,唐三彩开始, 选取了重点,一件件的讲给他听。 洛遥指着那一面碎瓷墙,从上至下,朝代变迁沉浮,一个隔行便是一个朝代。 唯有代表着有宋的一栏,清淡如同雨过天晴的颜色,将上下五千年的瑰丽隔绝开, 洛遥每次看到,总是心潮澎湃,仿佛见证了美学上的巅峰。 “李先生很了不起,这里的馆藏中几件宋代的瓷器,全是他捐献的。一千多年 了,其实能找到名窑的瓷片都是了不起的,难得他能找到这个哥窑的水洗,你看, 是完好无损的。” 年轻男人打断了她:“看起来,你很喜欢宋瓷。” 她愣了愣,笑着指了指不远的地方,看得见一尊清朝时期的巨大瓷瓶,珐琅彩, 色彩缤纷而美妙,据说是融汇了西洋艺术的精华:“那么先生你觉得那样子五彩斑 斓的好看么?” 语气中带了一丝赌气,她想起有次和馆长争论,她坚持认为宋瓷才是中国艺术 的巅峰时刻,可是馆长摇头:“不对,比如乾隆的粉彩,你不喜欢,可它也代表了 当时制瓷工艺。” “是啊,李征远老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如果是我,有自己最珍爱的艺术品, 我未必愿意捐出来啊。”洛遥喃喃自语,发现自己很能明白古代将《兰亭序》带入 陪葬的帝王的心情。 他愣了愣,妥帖的笑了笑,温和的说:“我对这些没有研究,你继续。” 她讲的时候,他会凑近了玻璃,仔细的看,然后点头。其实洛遥知道他有些地 方没听懂,可是表情认真,仿佛是好学的孩子。最后到了出口的地方,她习惯性的 说:“我们的青铜器管也是国内很有名的。” 他轻声微笑:“这次来不及了,下次吧,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这么负责的工作 人员。” 大厅的灯光远比展厅里要亮得多。他一把摘下了绒帽,露出一头短短的头发, 很短很短,比平时说的板寸头还要短,可是五官很俊朗,又隐隐有丝熟悉,仿佛在 哪里见过。他向她伸出手来:“我叫李之谨。” 洛遥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开玩笑的说:“下次来的话,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要找我讲解就得预约。或者按规定,带上一个团的人数。”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听到她说的话,似乎更是愉悦,然后说:“我知道了。” 易钦集团已经把相应的设施、广告牌派人送到了博物馆。为了不影响平时的工 作和展览,少不得就要加班辛苦了。其实双羊尊已经悄悄的运来了。老馆长连同大 的几名老教授正忙着拓下铭文,鉴定花纹,加班的时间比一般人还要长。 自然有专家来研究几件文物的摆放的位置和射灯布置,还有湿度调节,周边文 物的协调,洛遥是资历浅的小职员,捧着这个算是铁饭碗的工作,也每天跑前跑后 的忙碌。 说起来,硕士毕业之后,她也随大流考了公务员。自己的专业艰涩冷僻,宗教 学,听起来都觉得冷清,恰好那年博物馆招人,不知怎么的,也列入了公务员的招 聘计划了,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况且她和博物馆的上上下下,早就熟得和自家 一般了,只要笔试过了,也不担心面试。原来真的过去两三年了,洛遥坐在自己的 椅子上,看着日期怔怔的发呆。 月底,月底……据说,展泽诚先生和他的母亲,易钦的董事长方流怡女士都会 出席。一听说展泽诚会来,林姐都忍不住八卦了一下:“听说没有,上一期印着他 照片的《收藏家》都脱销了。” 是么?洛遥去买《南方周末》的时候确实在报刊亭上见过那一期,他的半身照, 很不容易啊!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拍照了。可她觉得恶心,那本杂志向来是以文物 作为封面首页的,能和人搭上关系的也就兵马俑,他算什么?!唯利是图的商人? 冷血,自私,只怕连什么是文物都不知道,还收藏?不就靠了几个钱么?的想到这 里,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还没说话,听到林大姐说:“咦,我们馆不是有订那本杂 志吗?怎么没看到?”说着目光还往那个固定放杂志报刊的架子上看了一眼。 洛遥有些心虚,其实她是早上见到的,看着心烦,和过期的杂志一起,扔到不 知道哪个旮旯里去了。 她的手搁在黄色的桌面上,手指纤细白皙,就像是瓷器展厅里的那支德化窑的 白瓷。她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一个个的点过去,距离三十号还有 ……一,二,三,四……还有七天。 洛遥只知道,那一晚他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她没有半点防备心理。这 次不像那一晚上,她预知了时间,于是忍不住开始去想,很多事她拼命克制着才能 记不起来,可是还剩七天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究竟怎么做,才能压下愈来愈强 烈的焦虑感? 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强迫症,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读奥 修的书,里面说,千万不要试图去抗争,它是你的一部分,你怎么能抗争得呢?就 让它自然的存在,然后你就会慢慢的弥补起心底的缺块,慢慢的,你就不会再焦虑, 不会失眠,不会强迫自己。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就像此刻,手心里是空的,她只想做些什么……撕纸 片么?或者再数一遍日期?是七天么?到底还是忍不住,手指轻颤着去点日历上的 数字,洛遥的心底全是绝望,展泽诚……她恨这个名字,她知道,它正在越来越严 重……的三年前她恨他,原来到现在,竟是愈来愈恨。 日历的旁边,是一张相片。照片里自己还扎着马尾,有些拘谨的跟在导师后边。 那时候自己刚成为喻惠茹老师的学生,因为不熟悉,所以总觉得见导师很拘束。她 还记得复试面试的时候,面前坐了五个老师,轮番发问,有一个问了中西方宗教对 比的问题,很宽泛,以洛遥的理解,那样一个问题,几乎可以写上厚厚几本专业论 述了。可她还是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 她说西方的宗教比东方的强势太多,好高骛远。可是东方的又比西方的功利太 多。所以说到底,东西方的宗教,总还是得道的人是少数。宗教终归是小众的。 她真的是瞎掰的,因为参考书上的答案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就随口说。当时 坐着的一个女教授拿下了眼镜,就这么看着她,双目秀长而明亮,眼角微微翘起, 点了点头。想不到就是这样被录取的。 后来她开始跟着导师做田野调查,其实就是一个一个庙的跑,才知道这个专业 有多有趣,也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高人。门面破烂的小庙,方丈主持目光温 润,总是在禅房里,轻易并不见人,她和导师一去,人家拿来招待她们的明明是最 粗的茶叶,可是喝下去仿佛是清冽的泉水,头脑都觉得清晰透明。 到底还是不敢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就一点都不愉快了。洛遥听见林大姐在 接电话,语气有些烦躁:“影响倒是不影响……而且你们只是开一个馆,不过……” 最后没听清,大概是什么事情解决了,她说了句:“好,我会安排。” “洛遥,你三十号有没有空?” 洛遥心口一紧,勉强笑了笑:“怎么了?那天不是捐赠仪式么?” “对啊。还有酒会你知不知道?” 她点头。 林大姐叹口气:“那天晚上陶瓷馆要借给一个剧组取景,需要工作人员陪着, 你看……” 她忙不迭的点头:“我去,我去。” “可是酒会也很难得……”林姐皱着眉头,“不然还是我去好了,不是说那个 酒会还请了明星的么,你们年轻人……” 洛遥站起来了,急得就要拍胸脯:“林姐,不是我说,你倒是再去找一个比我 更熟悉陶瓷馆的人啊?再说了,追星那种事,我打小就不喜欢,你去倒还能带着你 女儿去要几个签名呢。” 林姐被她说服了,半晌,洛遥才记起来:“什么剧组啊?来陶瓷馆取景?” “拍纪录片的。关于李征远的纪录片,我们还能不借么?” 她哦了一声,忽然觉得放心了。陶瓷馆在底楼,捐赠仪式和酒会都在二楼,她 甚至听说了,那天会有保安将二楼隔离开来。这么说,她真的可以躲开了。 接下去的几天,她恍然觉得,自己又不那么焦躁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博物馆 的宣传页已经下厂重印了,而网页也已经重新设计,显眼的地方都突出了几件新到 的馆藏重量级文物,只等着捐赠完正式展览的时候,估计又要迎来新的一阵参观高 峰。 然后她继续伏案给几件展品写讲解词。参考资料堆了一桌,好多还是手写稿, 都是老馆长这几天测出的数据和译出的铭文。洛遥习惯性的咬着笔头,琢磨着下一 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句诗:受封的骑士,最终也仅能以生命的长度,拥 有宝石。 那时候自己被圈在他的怀里,缓缓的读给他听,他就笑:“这句话说得好,既 然这样,你还那么愤愤不平,非要那些文物回归祖国?” 当时自己就坐起来了,语气执着而认真:“那怎么能一样?文物回来,又不是 一个人两个人能拥有的。我希望它们可以回来,是因为我们的文明在某一部分上是 依靠着它们在传承,一个人的生命有限,可是一代代的下去,绵延不绝,它们陪着 我们,岂不是彼此都不寂寞么?” 他莞尔:“好,说不过你。”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就像是雪山之巅,一片素白,可是突然找到了一朵雪莲花, 满目都是惊人的美丽。可是笑的时候那么少,更多的时候是板着脸的,就像是面瘫 一样,表情不能,一双眼睛叫人生畏,像冰块似的叫人心底发冷。洛遥记得最后一 次,自己躺在医院,迷迷糊糊中只看到那么一双眼睛,她分辨不出里边还剩了多少 感情,只记得自己歇斯底里,用尽了力气对他喊了一句:“你滚,我不是自杀,鬼 才会为了你自杀。” 其实声音低弱的仿佛是一只挣扎的小猫,也不知他听清楚了没有,闭了闭眼睛, 又毫无知觉了。 再怎么抚摸日历上的日子,再怎么不希望它到来,可那一天总还是要到来的。 那天下午开始,博物馆就开始闭馆了。有人在铺设红地毯,重新安置灯光,陈 设展板。现场前几排是留给记者的,后边宴会的地方专门请了五星级酒店的宴会部, 此刻正在布置桌上的鲜花和冰雕。 其实这里一布置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红木根雕作为屏风巧妙的隔开空间 ;,暗色高贵的大理石,巨大的吊灯,一支支的水晶蜡烛。 洛遥很服气,那么庄穆而肃然的博物馆呵,转瞬就会变成衣香鬓影的香艳之地。 她一个人看着外边世界的忙碌,忽然觉得不合拍。她看看时间,快到了,估计此刻 有记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独自拿了整理的资料,顺着一旁的小楼梯往下走。 此刻通往博物馆的路上,方流怡一袭黑色的貂皮披肩上胸针闪耀,将她衬得分 外出色,丝毫看不出是年近六十的女子。她望向窗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 倒是越来越像慈善家。” 展泽诚没接话,只只微微抬起手来整理了袖口,一对黑曜石的袖扣,简洁一如 他的表情。 方流怡忽然就冷笑起来:“和你爸一个德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还 在博物馆么?” 他的表情冷淡下来,嘴角微微一动,车子却恰好停下来。 有人过来拉开车门。 闪光灯仿佛能将人淹没。 不过瞬间,方流怡的表情就变了。她从车里出来,丝绒旗袍贴身,胸前水滴形 的暗扣形状优雅,有岁月静静沉淀下来的雍容华贵。她挽起儿子的手臂,优雅的抬 起脚步,往博物馆里面走去。 其实剧组人数并不多,是从偏门低调的进来的。唯有一个女助理特别的活泼, 走在洛遥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呀,今天什么日子啊?我看到外边这么多人还以 为来接我们的呢!” 导演大叔立刻黑线了一下,转头说:“我们组里又没明星。”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是洛遥好心的解释:“今天我们馆有捐赠仪式,还有酒 会。所以这一楼和上面一楼都隔离开了。” 其实剧组的准备工作很翔实,要取哪些镜头,哪几件文物需要重点拍摄,全都 已经计划好,洛遥感觉自己坐着倒像是监工。 摄像机慢慢靠近一件南宋年间的哥窑五足洗,其实明明知道隔了玻璃,根本不 会对里边的文物有什么破坏,可是洛遥还是忍不住的紧张,连拳头都握起来。想起 自己又一次随着专家开了玻璃整理展品,带着手套亲自摸到了那些脆弱的瓷器,连 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轻轻一用力就会将这些胎质纤薄的器皿捏得粉碎。 忽然就有人打断了自己的忧虑,那人的声音很轻松,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又见面了。” 洛遥转过头,灯光打得很亮,她看见李之谨戴了鸭舌帽,兴趣很大的看着她, 她慌忙说了句“你好”,目光情不自禁,还是移向了那台摄像机。 “天哪,你看起来太紧张了。那个摄像机根本不会碰到瓷器的好不好?” 洛遥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才苍白着脸色笑了笑:“我没有紧张。”仿佛为 了转移开注意力,她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人员?”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和导演熟,他就带我进来看看。” 那个女助理不知道哪里拿了张报纸,挤到了洛遥身边:“原来今天是这个捐赠 噢?”她指着报纸上那张大大的图片,双羊尊,一时想不出名字来,就停顿在那里。 洛遥以为她对文物感兴趣,就点头:“对啊,就在楼上。以后都可以来看了。” 哪知小姑娘把报纸翻了翻,露出一张男人的照片,她根本没听见洛遥说了什么, 声音很激动:“他真在楼上?” 蓦然看到这张照片,洛遥低低的咳嗽一声,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无处不在。她 有些尴尬的笑笑:“应该在的吧?” “真的?那我们拍完了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坚决的摇头:“不行,我这里忙完了还有事,而且我们这样着装,也不合要 求。” 或许是拒绝得太过生硬,小姑娘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报纸。倒是李之谨伸出手去 :“什么人啊?让我看看。” 展泽诚,或许是在街头拍的,异国风情,行人都是外国人,身材高大,又金发 碧眼,十分抢眼。镜头都没有对背景采取模糊处理,可他总是有这么让自己出众的 本事,灰色的风衣,只是平面照,甚至只是抓拍,可眼神斜斜睨来,仿佛冰冷的匕 首,能插进人的灵魂深处。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冷漠,小助理只是在发花痴,连李之谨 看到了,也点了点头:“你说,是我比较帅还是他?” 小姑娘轻轻笑了一声,说的老老实实:“你也挺帅的。” 李之谨轻轻松松的站起来:“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带你进去。” 洛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了请帖。 李之谨先生亲启。 她当然认得这张请帖。专门请了人设计的,封面上那只双羊尊微微凸起,色泽 浑厚,有着一股凝重的气质。 可手持请帖的人,满不在乎的穿着深红的格子衬衣,套一件N 黑色冲锋衣,踩 着一双耐克鞋,背包是双肩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学生。 小助理快活的几乎跳起来:“呀,我怎么忘了呢?你肯定有邀请函的。” 李之谨摘下帽子:“再等一会,我们这里拍完了我带你上去。”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疑惑,然后指了指角落李征远的铜塑:“喏,那位,我的曾 祖父。”然后耸耸肩,“我爸非让我过来看着他们拍。你说有必要么?又不是拍电 影。我本来是对楼上的宴会更感兴趣的。” 李老先生的后人都在海外,只有他一个人在文岛市。洛遥问他:“那你跑回来 干什么?” “和朋友一起办了个工作室。”他回答的很轻描淡写,“也就是兴头上。” 前边导演喊了一声“收工”,走到了李之谨面前:“等到带子剪好了,我就让 人给你送过去。” 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好,麻烦了。”他转过眼神,看着洛遥:“你真的不 去?” 她摇摇头,喊来了保安清理场地。她一个人走出几步,看到那两人还真往楼上 去了,忽然叹了口气,喊住了他们:“喂,那边走不通。” 到底还是带着他们,从小小的员工电梯上去了。出口的地方很昏暗,他们三人, 没有一个人的打扮像样。她的胸口好歹还挂着一块工作人员的胸牌,于是找了个侧 门,轻轻的拉开一条缝,透出一丝光亮来。洛遥笑了笑:“你们从这里进去。” 小助理先进去了,李之谨扶着门,皱眉看看她,忽然就这么一拖她的手腕: “你都没吃晚饭吧?至少蹭顿饭再走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