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作者:soho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记录些什么,要写些什么,总之,我坐在了这里,然后打开 电脑,开始打字。就好像这个大脑已经不是我的一样,我的手指也没有知觉,它是 它的,它要写字。 (一) 从哪里开始呢? 从北京的雪开始写起来吧。 我的印象中,北京的雪从来都只能愉悦那些南方的孩子。他们的故乡里没有过 雪,他们的视野中一旦捕捉到一丝的白色,就会狂奔出去,然后向着天空发出对大 自然热情的呼喊。 离开家已经好几年了,我只记得家里那下雪时那满眼的银白,还有那厚厚的棉 被一样的垫子,我们常常笔直的站立,然后笔直的倒下去,反正有帽子,衣服又常 常是羽绒服,所以等起身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了一个人形的雪印。 北京的雪……………………………….. 还好,这次的已经是很大了。 然后我想,我当初的校园里,一定有很多人在操场上奔跑,嬉闹。 我现在又在哪里呢?一座22层的写字楼的第8 层。因为我要生存,我要吃饭, 于是在下雪的日子里,我夹着文件包,钻进出租车,在诺大的北京城中奔波。 这已经是一个熟识的城市了,我记得自己曾经骑着自行车,走遍了东城的每一 个胡同,至今我还可以指出哪个胡同的拐角处有一个小卖部,哪条巷子的尽头有一 个出口,因为这片地区的所有的便民店就是我当时的客户。曾有几次,我试图在那 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屋檐下寻找我当年的痕迹,――也许你还有印象,那个绿色 的包装的傲丝洗发水。 想一想,我自己都难以接受:若干年前的某个晚上,我第一次从朝阳门的112 电车下来的我,站在宽阔的街道旁,根本分辨不出来时的方向,只能呆立在路灯下。 如果不是遇到了同学,我真不知何时才可以回到学校。 (二) 舍不得睡觉。有人曾经说过,晚上是一个人最思如潮涌的时候,想来那些晚上 四处贴帖子的兄弟姐妹们也是怕这段时间转瞬即逝吧。 于是 ,用温温的水泡了一杯咖啡,把已经关掉的笔记本又一次打开了。 也许应该抽根烟,呵呵……… 想起来了,我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象一个老人一样回忆。那就接着讲吧。 刚刚在中国同学录上看到的留言: “关于陈悦的问题我要公道的说一下! 陈悦一点也不能吃,是真的!!!我上次请她吃火锅她才吃了4 盘肥牛 主要是因为胃口不太好!“ 夸张的笔法真的很好。 借用一下吧,我想说:北京真的很小,也就三四个我的故乡那么大。 第一次穿越北京城的时候,用了大概两个小时,从最东边一直到西北角(后来 才发现那并不是西北角,只是西北部),感觉很快就到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新 鲜的,高楼、立交、花园,唯一的是那时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注意美女。应该是我到 北京的第一个星期。 总是很小心的看那些高楼,怕真的仰头的时候把帽子掉下来,怕那种对你说 “土老帽”的目光。可是,我还是愿意站在它们前边偷偷的属层数。 真的很大的北京么?我那时可以在下午一点中返回东边的学校,而在听到似乎 是她给我的电话时就又穿城而过,在快四点钟时出现在西北部的某个花坛边,我想 是因为我喜欢给自己一个欣赏北京的机会,总不能是为了什么别的吧……那时我不 年轻,我19岁,成年了,我只是有着许多小伙子的用也用不完的精力,还有荒唐。 可是它真的很大。 从东边的那所学校骑车到朝阳门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我开始走街穿巷, 每一条胡同,每一个岔路。1996年5 月,那阵子,我经常是一个下午或者一天都在 蹬着车。可是我年轻,我可以在一个星期里抽出两个下午和两个整天去奔波,还可 以高高兴兴的飞快的把车蹬回来。 我想,大也好,大才会有我的一块地方 可是它真的很大。 二环路有24公里,三环路有差不多48公里,从故宫的午门进去再从神武门出来, 就算你走的是平面,也有960 米,还要过52米宽的护城河。 最重要的,是你还要不停的说,不停的把你记忆里装着的东西倒出来,让你身 边的人听的津津有味。忘了说一点,还不用你的母语。 那是我当导游的日子。将近两年的业余导游。 每天早晨我会坐着小公共汽车奔到城里,我一定要有一个座位,这样,我可以 放松自己的肉体,用不短的路程来补上一觉。唯一的是要小心自己的钱包。可是每 天带着游人走到最后的时候,我会暗地里诅咒北京的宽阔,那不是说着玩的,因为 你是一步步的丈量着过来的。我常常只想坐下来,即使是泥地里。 等到他们都快乐的回到宾馆的时候,我又要找我的小公共汽车。还有地铁、电 车、甚至三个轮子的蹦蹦车。或者打车,因为我想在半夜里回到宿舍,回到自己的 那张床上(当然是在我舍得花钱的时候)。就这样我使用着首都提供给我的各种交 通工具,为了回家,甚至是为了赶在食堂关门之前吃口热饭,我不能每天都喝啤酒 吃羊肉串,虽然我每次回来都需要一罐啤酒开胃才吃的下饭。 那时的北京是魔鬼,它永远把我罩在里边。 我想过逃离,虽然我不知道逃离的是什么,也许是这座城市,也许是我自己。 结果就是有一天我从一切的一切身边逃离了。四个月后,当我又回到这座城市时, 我发现它还是那个样子,依然的高楼大厦,依然的阡陌纵横,我坐在302 的小公共 汽车上,听到了一个被我女朋友称做中国第一丑男的人歌声--------- 你总是心太 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我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消失在什么地方,又坐 的什么车回到这个世界的,当时我什么都不晓得,只记得那次的三环路好长,所有 的交叉路口我都分辨不出方向,我好象迷失在一个大大的棋盘中央。 我想过逃离,可是我又回来了。就像第一次到朝阳门的那天,我最终还是知道 了方向。 (三) 我还不能写我的爱情,虽然我很想。每次打开笔记本抚摸着键盘的时候,我的 脑海里就会蹦出很多很多的影象,于是我只好停下来,等到它们消失,可是它们消 失的时候,我又没有什么可写的了。 所以还是写感情比较好,感情是连贯的,从懂事到成年,没有间断。 我没有看过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可是我喜欢这个名字,如果非要我给 今天这一章起一个名字的话,我也会选“我的父亲母亲”。 依然的很多很多的影象…… 他们很普通,并不是每个人的父母都会是有钱人。我认识的朋友里,给我一种 感觉:如果父母很有钱或者地位的人,提起父母的次数要多一些,他们很自然的讲 家里的事情。我很少讲起我的父母,没有这个习惯。可是我知道,不说话的并不代 表不想。 1995年,第一次来到北京,跟父母报了平安之后,我陶醉在自由的空气中,拼 命的找寻大都市的感觉。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一个天津的亲戚家里接到了母亲 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那边哭了,我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写信。可是我很平静的挂了电 话,平静的回到北京。然后是星期一的上午,我坐在教室的深处,开始写我的家信。 我依然很平静,因为我记得我还在听着随身听,还懒懒的溶在秋日的阳光里。 “爸爸妈妈:” 只有这么四个字,然后我就写不下去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想哭。 当时我的身边有几十个人,耳机里的音乐把我和一切隔离开来,我想起了妈妈 的电话和她的声音,我写不下去,我放纵自己的心情,让泪水流着,我知道自己想 哭。最后我从教室的后门奔了出去,跑到厕所里,对着镜子凝视那个家伙,我只是 不说话,我只是看着,像盯着一个怪物。然后我洗脸,回到座位上,写信。 我想,一定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在曾经的某个时候。 许多年以后,我的女朋友搂着我,哭着说:“我现在没有妈妈了,我是没有妈 妈的孩子了。”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无言以对,只能紧紧的抱住她。 现在我离他们有几百公里吧。他们一定已经睡下,在那个我曾经生活过19年的 屋子里。屋子并不小,可是缺少很多很多东西,那台彩色电视机是1999春节时买的, 为了我回家的时候可以看一看。而在那之前,我的家里只有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 机。他们的一张铁床已经用了好多年,记得还是我初中时的流行货色。床头长着翅 膀的金色小天使已经锈迹斑斑,几处关键的结合处也用布条固定着,还有一台不再 工作的星球牌的双卡录音机。 我的家里,依然是80年代末的气息,尽管现在是21世纪。我描述这些的时候, 那些箱子柜子和和瓶瓶罐罐就在我的眼前闪现,还有我那已经年近半百的父母。 我之所以把我的家介绍的这么详细,是要让你们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混蛋。 我一直在工作,在大学时,我没有暑假回过家。后来又断断续续的工作了近两 年,现在又安静的坐在写字楼里,每个月的月初等着去银行领工资。我曾经收入很 高,有一次我一个月里赚了一万七;还有一次我一个月拿到了七千,最后因为感冒, 我休息了不然还会更多,那时我还仅仅是一个学生。可是,我从来没有给我的邮过 一分钱,这就是我混蛋的地方。 有过一次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那天我站在宽阔的操场上,一望无垠 的雪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我对我的女朋友说:我在这里吃好的,可是我爸我妈 在家里省吃简用,他们又吃什么呢!她说:没关系,你现在是在用他们的钱,以后 可以挣钱来补偿他们啊! 当我长到今天,我却忘了这句话。 妈妈刚刚来过电话,他们两个前一阵花粉过敏,现在好了,可是不能闻香味, 香皂、洗涤灵、化妆品都不可以再用。我握着听筒,像当年写第一封家信时一样, 泪如雨下。当我不想当混蛋的时候,我没有了机会。 其实不用带什么,只要我平平安安的回家过年,我知道。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