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坐下来,动笔写一些文字,这倒的确是一件少见的事。虽然这也许在旁人看 来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大学的时候,我就是“边缘剧社”里的几个活跃分子之 一。“边缘剧社”,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在我所就读的大学里是名气很响的。 那时我和大崔、常、阿牧他们几个“文学青年”志同道合走到了一起,搞了这么一 个剧社。由于这群人对于艺术的持著的热情和他们每个人非凡的才能,这个剧社搞 得有声有色。不过说名气响也不过是就我们所在的那个圈子而言,出了这个圈子知 道的人也就不多了。但这个剧社的确很不错,先不去说这个。 大学毕业后我没找到什么正当的工作,主要的原因是我这个人比较疏懒,不高 兴去做那些定时定量的事情,我做事有点随心所欲,凭兴趣而已。在这一点上我不 象我的那帮朋友们,他们虽然也生活得自由自在,天马行空一般,但他们对于他们 生命中真正在乎的东西向来是认真的,在所在乎的事情上他们对自己都有着近乎苛 刻的要求和把握,若非如此,我们这个自发的团体恐怕就会撑不下去。所以剧社的 真正主角是我的朋友们,象我这样一个生性疏懒的人多少有些充数之嫌。我不是出 于谦虚才这样讲,而是真的这样认为。虽然有一次大崔对我说:“不要这样想,剧 社的事轮到你头上,你不是每次都完成得很好吗?”他的话基本上代表了我那帮朋 友对我的看法。在我自己看来,这也确乎是事实,但我知道这中间多少还是有些不 一样。我之所以完成得还算好,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朋友托付给我的事。我很喜欢 我的这些朋友,连我这样懈怠的人也知道,象大崔这样的朋友不是随便捡来的,我 们各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不必然发生任何的联系,然而竟走进了彼此 的生命,有着相通的欢笑和泪水,这教我觉得殊为不易。朋友是一辈子的事,如果 我这一辈子还有所在乎的话,我就在意这个。我完成剧社的那些事情,尽管噜苏, 尽管有时流于琐碎,并不总是激动人心,但我还是去好好地完成了,这完全是因为 我喜欢我的朋友们,他们心中有着这个时代所少见的动人的理想,尽管遭受挫折或 冷遇,他们也从未有过片刻的放弃。我很敬重他们。 但是我不行。我后来就想做一个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者是个比较好听的说法, 实际上和无业游民差不多是同一回事。凭着在大学时代打下的良好基础,我与校园 文化的先锋们有着广泛而密切的联系。我联络一些出版界的朋友们,做起了出书贩 书的生意。这行也并不容易,事实上哪有容易的事,但是出书也的确很不容易。现 在外面讲商业效应,对于校园文化也就缺少基本的认同感。我所认识的那些写东西 的人多是些学生,他们的文字并不缺乏叫做“内涵”的东西,但是由于没在社会上 混过,怎么说呢?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太搭脉吧?不过说实在的,我喜欢那样的文字, 干净、纯粹,常会令我回想起我那会儿的事,心里隐隐地感动着。但是你若是把这 种感受说给贩书的人听,那恐怕就是白费唇舌。我也理解这些人的处境,书卖不出 去就得自己贴进,亏本的事让谁去干呢?真的做这一行你就得这样思考问题,象我 这样的人不过是在混日子,并不是这块料。 所以我虽然从大学时代起到现在都一直在和艺术、文字打交道,但却一直都没 自己去写过什么东西,文字实在是件累人的活,我是说如果你要是认真写的话。我 有时为了生计也爬过格子,托了熟人的关系也成了铅字,但我知道那是没有多大意 思的东西,我甚至都没有保留下来,叫我那些朋友们看到一定会笑话我庸俗无聊的。 我之所以不写东西还有个原因就是,我往往没有这样的冲动,或者说激情。有 些事,当时挺有感觉的,不过事后就淡化了,再也提不起动笔的兴趣。也许这就叫 没有长性。大崔曾问过我:“你干吗不定下心来写点东西呢?你不是很有才气的吗?” 我听了心里想,不是定不下心来,而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情。我不知道我的朋友 们为什么都认为我有才气,他们还送给我个“才子”的称号,和大崔、常以及阿牧 并称“边缘四少”。大崔他们都有着相配的称谓,比如大崔的外号叫“君子”,就 是名至实归。大崔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他虽然是个北方人,身材却不高,人长 得也书生气,但是我们都管他叫大崔,这正是因为我们都一样地尊敬他这个人。大 崔没说的,人好,有能力,诗歌和剧本写得都是一流的。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胸怀 宽广,有洞见。他的话不多,但都很有份量。他是我们这个“边缘剧社”名义上也 是事实上的领袖。他的能量很大,能感染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不仅仅是那些对艺术 或者说文学怀有浪漫憧憬的女孩子们。在女孩子方面常和阿牧都要比大崔受青睐很 多。常是个少年老成的家伙,对女孩子很好,这自不必说;阿牧绰号“浪子”,是 个来自西部草原的粗犷汉子,笑容磊落而感人,为人又放纵不羁,他受女孩子欢迎 是有充分理由的。但是大崔一直是独身一人。我们这群人虽不一定真有什么了不得, 但倒都有点自视甚高,个性也很强,但是大崔就有能耐将我们凝聚在他身边,他并 没想要去留住谁,他身上的那种吸引力是与生俱来的。这方面我讲不清,说大崔也 许就超出了我所能付诸文字的极限,对于大崔对我“有才气”的评价,我实在是惭 愧得很。 反正我极少将心中所想付诸文字,这的确是事实。说到要动笔写这篇作品,我 想是因为我现在实在是无所事事。如今的我在人世间毫无目的地游荡了多年,终究 还是一无所成。我的朋友们各自去了各自该去的地方开拓着各自不尽相同的人生, 而我的女友小南前不久去了澳大利亚。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就象一次兴致勃勃的 赶集一般,赶到时却已曲终人散,天地间忽然只剩下我一人。我于是突然感到前所 未有的无所事事,在这样的状态之中,我提起了笔,想写一点什么东西,写写我那 些朋友们,写写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爱的女孩子小南,我只对她有过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