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在这一季之后,常是最后一个离我而去的人,在他之前小南动身去了澳大利亚。 小南去国外读书这件事是在我和她相识之初就已得知的,那年夏天她来这里读托福 就是在作出国前的最后准备。想来时间也过得真快,以往在说起这个出国计划的时 候总觉得那还是一件久远的将来的事,可忽然之间它就迫在眉睫了。 小南为此曾来找过我,理所当然地她希望知道我是否会介意她出国读书。我说 完全不,为什么介意呢?我对她说,既然这不仅仅是父母寄托在你身上的期望,也 是你心底一直以来的理想,我说我会支持的。她听了点了点头,不响了。 当然我想谁都知道我这么说是在扯谎。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一贯 现实,我从不相信太过美丽的开始,也从不寄望太过艰辛的跋涉之后能到达幸福的 彼岸。我知道小南这一去对我可能意味着什么,我很知道,可我同样知道尽管如此 我还是会对她说我支持她。 “为什么不留住她呢?”常曾这样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心底也并不现存着这样一个回答,要回答这个问题 恐怕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这又何必呢?听人说澳大利亚的草原很宽广,阳光和 暖和。那是一个适合小南的地方,我就这样去想。 小南到我这儿来的那一天坚持要在我这里住下,说什么也不听。我没怎么坚持, 反正她以前也在我这儿呆过。但那天晚上小南却要我不要再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 而是将她当做一个女人,小南要我对她做所有男人应该对他所爱的女人做的事。我 对她说不要这样,女孩子应该懂得珍惜自己,太过轻率会遭致后悔的。 “可是我爱你呀!”小南泪流满面地道,“我不想失掉你呀!” “你不会失掉我的,”我捧着她的面孔,“永远都不会的。” “你会的呀!”小南拼命地摇摇头,“我知道如果是别人,不交出自己也许会 留住他,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我知道我只有完完全全地交给你,你才会把我紧 紧抓在手里的呀!” 在听到小南的这番话之后,我不能不还是将她当作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她的 想法多么天真呀!感情的事远比她所想象的更为复杂,也更为庸常琐碎,这是她在 这个年纪上远不能理解的。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被这份单纯的恋情深深感动了。 我抚摸着小南的头发对她说: “我答应你,等你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如果那时你还要我的话,我就和你结 婚,好吗?” 小南抬起泪眼望着我,迎着她天真而专注的目光我想我必须努力做出坚定不移 的样子。 “你相信我吗?”我问她。 小南用力地点点头。年轻真好,那样几句在现在的我看来遥不可及的话小南却 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她一定还在心底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如何如何。我不想笑她, 也笑不出来,我没有资格笑,我的心在无边的黑暗里失落了手中的灯。 后来我们一如从前那样相依而眠。小南会不无担忧地想起她的将来——想来她 也的确该到这样的年龄了。在澳大利亚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她不无担忧地问我,都 没有你在我身旁。 我说澳大利亚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我说那儿不是还有袋鼠 吗?它会停在马路中央,你的车来了它也不让。说到袋鼠小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了, 我问她笑什么,她喘着气说:常曾经说起过,他说辉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两手垂在前 面不随身体摆动,呃,简直象极了一只袋鼠!我听了也笑了,我说那好啊,你有了 袋鼠作伴,就不用总是担心见不着我啦。 小南说对呀对呀,我会问它:你袋子里是和谁生的小宝宝呀? 小南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口头上我总是讨不到什么便宜。我想我是真的很喜 欢她,非常非常。 后来小南安心地入睡了,这种安心一直持续到最后我送她登上飞机。在即将登 机的那一刻她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你真的不介意吗?”小南反复问我,“如果不同意现在说也可以的,可不要 对我说谎呀!” “我真的不介意,”我笑道,“只要是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就放手去做吧!我 也会因此而快乐的。” “辉,”小南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哽住了。 尽管再三解劝,小南还是悲悲戚戚地登机而去。在她即将登上飞机的一刻我大 声地叫住了她,她转回身来,脸上的神情有所期待,又象是有所惶惑。 我站在原处停了一会儿,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最后我大声喊道: “小南,要对未来充满信心啊!” 小南泪流满面地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登上飞机走了。我在机场逗留良久,直到 太阳西斜,才缓缓往回走去。在那一刻,我的心中并无太多感伤,反倒有一种莫名 的轻快。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在世界上。 怎么说呢?若是回想我从前的日子,我会觉得一个人的境况给我的感觉还是喜 大于悲,得多过失。父母去世时我年纪尚小,并不能在更深的意义上感受他们的死 亡。事隔多年当初的悲痛之情已渐渐淡去,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我并不曾有过想留 下一些什么的愿望。就以与小南的这份感情而言,自始至终我就没有想留下一些什 么。小南她将我们每次逛公园、看电影的票根都仔细收藏,但我从没有。我不想说 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孩子气,但事实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