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这就是伊达与凉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此后凉便动身去了北方。凉的出行十分 突然,直到临走时才告诉伊达。当时伊达非常吃惊。 “你要去哪?”伊达问。 “去旅行,像你一样,”凉笑着回答。 “为什么早不跟我讲?”伊达奇道,“我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向导的。” “不必了,”凉笑笑,“我想一个人,你了解的。” 本来伊达还想坚持,但凉的一句“你了解的”堵住了伊达的嘴,让他一下子不 知说什么才行。 伊达拎起凉的行李送凉去了火车站。一路上伊达总觉得有什么横梗于心中,却 又说不出来,接近火车站的时候伊达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而且愈是接近站台 就跳得愈是剧烈,让伊达心慌得想吐,直到凉踏上那节车厢的台阶,伊达终于叫出 口来: “凉!” 凉驻足转回身望着伊达。 “你,你的行李。”伊达走上前一步,将行李箱缓缓递过去。 “谢谢。”凉笑了笑,伸手去接。可是伊达直直地瞪着自己,竟死死抓着把手 不曾松手,凉拽了几下都不曾拽动。 “伊达?”凉奇怪地叫着伊达的名字。 伊达一惊,将手松了开来。 “回去吧,”凉接过行李道,“我的房子现在只有你住了,这下可自由啦,不 过别乱来哦!”凉笑着朝伊达扬了扬手。 就在凉刚刚转身时,伊达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他要说什么。“凉!” 他开口叫道。 凉再度停步回望。 “那本叫《风之翅》的书呢?”伊达问道,“你放在哪儿?” “不就在书架上吗?”凉怔了怔,回答道。 忽然之间,凉明白了伊达近乎神经质的眼神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白了这一点后 凉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他伸出手来,用他的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划过 伊达右脸颊上的那处创伤,唇边露出了一种恍若隔世般的微笑。 “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最好的朋友。” “伊达,你对我而言也一样。” “凉,我在你这里还得多呆一段,你柜子里的清酒要被我喝光啦。” “尽管喝吧。喏,这串钥匙拿去给那个叫亚男的女孩子吧,我感觉她和你挺衬 的。 “还有,记得常开信箱,我会寄明信片来的。” “那就说定了,我要上面画风景的那种。” “没问题。” “还有特产也要寄一些。” “哈哈,行!你这家伙!” 凉的列车徐徐地开走了,只留下冷冷清清的月台。直到列车远得终于无可寻迹 的时候,伊达方才低下头来,缓缓摊开掌心,看到里面躺着一把钥匙,系着紫色的 带子。伊达的鼻子忽然接触到一种酸酸的空气,于是迅速抬起头来张惶地四下望了 望。 “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最好的朋友。” “伊达,你对我而言也一样。” …… 凉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直到那一刻,他的笑容还是如此地灿烂辉煌。 伊达并不曾料到这就是他见到凉的最后一面,而那入夏季节客站月台的一刻便 成为两人的永诀。多年来伊达一直力图能够说服自己那仅仅是一次意外,那仅仅是 凉在他谨小慎微的一生中的一次偶尔的疏忽。可是尽管如此,伊达终究还是无法对 此感到释怀。他本可以阻止凉的,至少可以一同随行,如果他坚持,随性的凉一定 不会拒绝,那么,凉便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意外”,而伊达也便不会在后悔与自责 中渡过其后的岁月了。 可是,究竟为什么当时自己竟没有这样做呢? “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最好的朋友!” “伊达,你对我而言也一样。”那一幕对白之后听来处处都像是永别,究竟为 什么我竟会将心中所有不祥的预感掖藏起来,坐视这种预感的最终印证呢?伊达反 复地追问自己,但他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完整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