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当凉走出电梯门,看到苇的时候,他心底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同他的想象一样, 苇抱膝而坐的姿势与小白一样,不同的是她没有睡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 见到了凉她也没有跳起来,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啪!”凉拧亮了楼道里的灯。 “你为什么不开灯呢?”见到等了他一天的苇,他问的头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苇撩了一下她的短发,答道:“这样我就可以把每一个走过的人当作是你啊。” 凉的鼻尖一酸。“你不害怕吗?”凉问。 “我不怕,”苇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凉知道苇一定在心里重复地对自己说这句话,现在她终于可以将把它大声地说 出口了。凉知道要相信一件事也许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任何信念却都不是凭空而 生的。苇这一天心里经历了多少次的矛盾、挣扎、选择甚至绝望啊,但她最终还是 留了下来,留下来只为了告诉凉一句“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知道你会来的。”这多么象一句临终的台词啊。凉已不忍再想下去。他搂 住了苇,打开门,将她带进了自己家里。 凉让苇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坐在这儿,我去给你做吃的,你等着,千 万别动。” 凉不知道他为什么让苇“千万别动”,是怕她累着吗?不太像;怕她走吗?似 乎不太会。但凉感到他需要苇坐在那里,似乎只要苇一动,凉全部的意志都会崩溃 一般。 苇是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她不仅听话,而且冰雪聪明。由于家庭的遭际,她对 人的情感需要有超过常人的了解。所以她真的一动不动地期待着凉为她端上他亲手 做的晚餐。 可是凉一走进厨房他的泪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淌下来了。当他拿起菜刀的时候, 他已分不清眼前的一堆东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做完了晚餐。 直到做完的时候他才止住了泪。他用冷水抹了抹脸,然后端着一大盘的食物走 了出来。 客厅里的灯熄了,茶几上点着一对精致的蜡烛。 “我在经过你家楼下的店铺时买的,”苇说,“好不好看?” 凉笑了笑,心想也好,这样苇就看不清他哭过的眼睛。但他随即又想,苇是不 是也为着同样的原因才点起蜡烛的呢? 两人开始享用晚餐。苇舀了一勺汤,放到嘴里,还未下咽却抿着嘴笑了起来。 凉奇怪地看了看她,也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味道甜甜的,甚至有点太甜了。汤怎么 会是甜的呢? 凉尴尬地笑了笑:“我放错料了,对不起,我不是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苇将嘴里的汤咽了下去,她说:“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汤。”稍停片刻她又补 充道:“好甜。”说完她禁不住笑起来。 凉也笑了。 晚餐后凉与苇一道走上了阳台。 夜色很好,天很晴。天空里缀着闪闪发光的星星,虽不能算多,但苇知道,若 不是在十七层的楼上,或许还看不到这许多。而往下看去,则是万家灯火、灿烂辉 煌,若不是吹到面上的风是寒冽的,也许就感觉不到是冬天。 “我猜你一定常到阳台上来看风景。”苇两只手抓着扶栏,用一种羡慕的口气 说。 凉笑笑,没有作声。其实他能体会到此刻苇的心境。因为在此刻的自己看来, 这万家灯火也很温暖,让他想起祖母的话:“有一盏灯的地方就有一个家,就有一 个小孩子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听奶奶讲故事。”这句话总是祖母的开场白,然后 凉真的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祖母跟前听她讲故事。故事很陈旧,对凉这个早熟的孩 子而言,这些故事都太不真实,但凉依然很有兴味地听完祖母的话,然后才去睡觉。 这也许就是凉早熟的地方,不像这个时代里大多数宣称早熟的同龄人那样,虽 早已不再愿听那些故事了,却常常做一些比故事里讲的更为幼稚的事。 然而祖母去世后,眼前的灯火一下子就变得冷冰冰的,仿佛那是与己无关的另 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发生的悲欢聚散都和故事里一样简单,简单到无可理喻。 所以当苇重又将那个世界的温暖带回到凉的心间的时候,凉意识到也许世界本 就是如此,它的变化是微不足道的,真正改变的是我们自己,是万家灯火中的每一 家,每一个听故事或曾听过故事的人。 那么苇的心底呢?凉默默地想,自己能带给她一个春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