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晚上哥哥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仍然没有放弃对我的希望。 “晓璐,跟哥哥回家吧。你要是不放心你的学校还有这儿的一些事情,没关 系的。有叔叔在这儿会帮你处理一切。包括转学……” “哥哥,你能记得我这个妹妹,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我祝 你一路顺风。” 哥哥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用手拭了拭脸,好像是在擦眼泪。他拿起一件衣 服,转过身来,眼睛稍微有点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在这 时手机来了条信息,解除了这么尴尬的局面。 我拿起手机,天哪!竟然是冥海!他终于肯联系我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短 信———“把什么都写在本子里好像真不是件好事吧,少男杀手?我该这么叫你 对不对?!我会叫倪雨嫣把东西还给你。永远别再来找我!” 我脑子一片木然,似乎这对我来说是惊天动地的,原来我一直以为丢了的本 子在他那儿。而我却好像一直在等待这天。不对!冥海你看到的只是过去!过去 什么都不是啊!冥海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我的心情急迫,只想马上澄清这件事。 澄清什么?这是事实! 可现在我至少应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啊! 他不会听你解释的,因为你曾经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不知廉耻的坏女孩! …… 我的思想在矛盾中激战。然而我打电话过去,听到的只是那刻板的、毫无感 情却异常清楚的声音:“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我感觉得到,当电话音变成忙 音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一切已经结束了。 我呆呆望着那条短信,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端木晓璐,你玩输了, 你把自己玩了进去,你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就算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又能 说什么呢!我的心慢慢开始疼痛,今天我才明白什么是心如刀绞。我后悔,后悔 当初做的一切幼稚的事伤害了别人,而今天却又将这份痛加倍返还给了我。我觉 得我掉进了深渊,无底的深渊,一直在坠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听到那空洞的一 声闷响。我的眼睛是干的,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当一个人真正痛苦的时候,上 天连眼泪都不会施舍给她…… 冥海日志曾经愚蠢地坚信过,这个世界永远无比美好!阳光得跟个幼儿园孩 子没两样。 现在懂了。好多事只能接受,毫无条件地接受,残酷的现实,还有好多子虚 乌有。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生活。 ———没有荡气回肠,只剩下撕心裂肺…… 吻城的飞机场是有两个候机楼的,大候机楼是供大部分旅客上下飞机的,有 四十个登机口;小的候机楼只有四个登机口,在这里候机的都是自己所乘飞机晚 点的旅客,而我偏偏却赶上了这班倒霉的晚点飞机。更让人添堵的是今天只有一 班晚点飞机。我换好了登机牌走进小候机楼,很好!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快 睡着了的售货员。 “请问,这里是5361去上海的登机口吗?” “嗯。” “那……怎么会就我一个人?” “可能是这班飞机人少吧?” 我不想再追问下去,因为她始终都没看过我一眼,她说不定会恨我,或者咒 我从天上掉下来,因为我打扰了她的好梦。 一排排的座椅空荡荡的,候机厅里昏暗的灯有时会闪一闪,看着这一切,我 知道我希望体味的那种孤独、空旷感觉提前来到。这也是我选择去上海的原因: 国际大都市,城市人的繁忙、嘈杂,高楼林立,车辆川流不息。拥挤得让人无法 喘气。可当你是一个人的时候,当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时候,你会怎样呢? 在这无数的无数里,一个分母、一粒灰尘,是会让人把心敞开,还是孤寂的窒息 呢? “当……”我的行李箱不知不觉地从手中滑落了,声音回荡了好久,好像和 天棚上一闪一闪的白炽灯很合拍,我捡起来托着走向椅子。滑轮在大理石上滑动 的声音,椅子发出嘎吱的声音,售货员烦躁的啧啧声……这一切对我构成了讽刺, 我暗自苦笑,就算我此时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最多就是发出一声沉闷的身体与 大理石碰撞的声音,直到那个售货员发现我没有上飞机…… 想一想也很对,每次我郁闷、不愉快的时候,环境总会不知不觉地配合我的 心情,也可能是人需要适应环境,满足自己的心理要求。 我拿出手机给边阳发了条短信:“我去上海了,你们别担心,几天就回去。” 他们还不知道我的新手机号,这会儿他们大概在疯狂地打那个电话吧,发完 后,又马上关机了。 端木晓璐的事情我没说,因为上午考试,我不想让他们考试时心烦意乱的。 我想我应该算是最糟的一个,前段时间的复习看来都白费了。不知不觉中,却又 把以前的记忆拿出来与现在对比。有段时间我甚至认为自己什么都有了,是全世 界最幸福的人,可看看现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候机厅里零散地坐了些人,他们烦躁得一会看一次手表, 和我刚才一样。我的前一排坐着一对情侣,他们甜蜜得很,他们也许都经历过十 七八岁的感情吧,不知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有另一段珍惜、幼稚、完美、残 缺的感情。十七八岁时的爱情最丰富,最能够诠释爱情,也最脆弱。 ……可笑,我哪有资格评价呢?我和边阳一样,然而边阳的伤害却是我给带 来的,我十分自责。他那种阳光、积极,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面孔已不复存在。我 现在倒是觉得我们真的有点像亲兄弟了。 飞机简直就像包机,一百七十多个座位的飞机里只有二十几个人,但空中小 姐的态度依然很好,可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飞机爬入云层, 云变成了红色,鲜艳的,充满希望,看着红色的云海,我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还好我旋涡般的思想被人及时打断。 “妈妈,你快看,夕阳!”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对呀,好看吗?” “真好看!”看来是个小女孩。我闭上眼睛,试着什么也不想,我做到了, 只有前排小女孩一阵阵稚嫩的声音。 飞机下降的时候有点颠簸,我立即变得清醒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妈妈 你看,上海的夜景好漂亮!” 飞机停下后,我站起来取行李,但是我吓了一跳,我前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 小女孩,她也站起来了,好高啊!好像比我还要高似的。她很瘦,不过相貌很清 秀,也很朴素。不像端木……但是她的声音好稚嫩。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下飞机啊?” “现在呀……” 她好像边阳,性格好像边阳以前那样单纯。 走出机场的一刹那,我有点慌了。一排一排的候机楼,一层一层的停车场, 形形色色的人群,还有我一片空白的大脑。现在可真的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 起来,我不知道该去哪儿,要干什么。是啊,我最初要来的时候不也是什么也没 想吗?!我就在金茂大厦的底下,渺小得很,抬头仰望天空时,体会到一种绝望 的孤独,没有边阳、没有韩发、没有绍言,没有人陪伴在我身边。 “妈妈,我在飞机上见过那个哥哥!”我的思绪又被打断了,是飞机上的那 个女孩儿,她指着我这边,是在说我吗? “别对别人指指点点的!对不起啊!”她的母亲对我抱歉地笑笑。 “本来就是嘛!”算了,我走进出租车站。 “先生,你好!”司机很有礼貌。 “送我去市中心。” “您是去浦东还是浦西?”司机操练着上海味道的普通话。 “随便吧,找一家宾馆,不要太贵。” “那就浦西喽!”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