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轶事 作者:枫桥人家 “文革”真正“革”到我家,正是“文革”轰轰烈烈的时候。当时,我还小, 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平日里玩耍总是有隔壁邹伯伯家的小斌哥领着。因此,小伙伴 中,我和他最要好。 邹伯伯是我父亲所在科的科长,上下级关系较为融洽。不上班的时候,两家也 时常相互串门,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尽管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因此破裂,但在两 家的心头上多多少少也留下了一些阴影。 有一次,厂里开了动员大会,动员大家检举揭发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大毒草”。 会议开得很长很长,开会的人听得很累很累。连一些最忠实的革命群众,也不免在 下面玩起了你瞪我一眼,我给你一拳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可父亲没心思开这些玩 笑,心里下惦记着在家里生病的母亲,望着窗外晚霞的余辉一丝丝地隐没,心里更 急了,嘴里不由得嘀咕了一声“太阳下山喽——”无意中将后面的一个语气词拖了 一个长音。可算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这时,上面作报告的革委会主任正好在说“毛 主席在世界人民心目中,是永远不落的红太阳”,父亲那个长音还没完全拖完,便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了看座在旁边的邹伯伯和其它几个同事。只见他们都笑了笑, 点点头,不由得略微放宽了心。 开完了会,厂革委会让中层干部留下,大概要布置什么任务,其它开完会的人 可经先回去。 后来,邹伯伯回忆说,开会的那天晚上,是他一生中最不好过的夜晚。 以后,邹伯伯回忆说,开会的那天的晚上,是他一生中最不好过的夜晚。 原来,厂革委会布置给邹伯伯的任务是,让他在自己所管的科室里揪出一名 “大毒草”。这下邹伯伯可犯难了,科里连他总共五个人,一个是厂革委会主任的 侄儿,另二个是烈军属……。 第二天的下午,父亲吃过午饭上班时,就看见了邹伯伯写的,令他两眼发黑的 大字报,上面写着,要坚决揪出混在革命队伍中的“大毒草”×××,还说父亲恶 毒诅咒伟大领袖,举出了昨天开会时,父亲所说的那句话,说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是对革命大好形式的恐惶——;并说什么对待与革命为敌的人,要毫不留情,决不 手软。父亲没等看完,脚就软了,再也走不了路。整个人如同没有线牵引的木偶一 样,在办公室呆座了一下午。下班后,邹伯伯把我父亲扶回了家。 不久,小斌哥就给我做了一顶纸帽子,上面写着“小毒草”。我无所谓,戴着 纸帽子,依旧和小斌哥玩耍在一起。 随着声势浩大的揪“大毒草”运动的深入发展,厂里成立了许多专案组。其中 一个专案组负责调查父亲究竟是怎么混入革命队伍的。于是,这个专案组从安徽来 到了父亲的老家江苏的一个农村作了长时间的调查和取证。可调查的结果令人瞠目 结舌,父亲家有证可查的,已是三代贫农;爷爷是多个学校的校外辅导员,常作忆 苦思甜报告,向学生们控诉万恶的旧社会;父亲有一个堂叔战死在解放战争中;父 亲的两个弟弟至今仍战斗在革命第一线,其中一个还是革委会主任。 当调查报告送交厂革委会时,厂革委会主任看后,一拍桌子说,我们的政策是, 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对待自己的同志要象春天般的温暖,对 待我们的敌人要象冬天般的寒冷。总之,与人民为敌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于是,这个专案组马不停蹄地奔赴江西邹伯伯的老家。可邹伯伯家也是三代贫 农,根正苗红。没办法,这个专案组以先后调查了我母亲和邹伯伯的妻子王阿姨, 可她们也是好人,与地富右反坏没有一丝沾边。最终,这个专案组历尽千辛万苦, 还是在王阿姨身上打开了缺口,王阿姨在上海有一个姨妈,这个姨妈已经死去了的 前夫,曾经当过国民党兵。 一夜间,邹伯伯成了厂里隐藏最深的“大毒草”,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说他 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亡图通过诬告革命同志,来隐藏自己,谋划着替台湾主子卖 命,是一个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的反革命分子,并配有多幅漫画来 丑化他。在一个批判邹伯伯的大会上,在革命群众一阵阵热烈的口号高呼过后,父 亲颤颤畏畏的走上主席台,眼角含着泪,泣不成声地说:“是党振救了我,是党给 了我新生……” 后来,我长大了,在外地学习、工作,逢年过节总要回家,依旧常去邹伯伯家, 每次说起这段往事,总是我和小斌哥笑得最开心,父亲各邹伯伯的笑声中多少有一 些尴尬。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