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 苏牧回到父母家,他的父亲苏远航和母亲何莲正在看电视,他进门坐在他们身 边的沙发上,何莲忙问,“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还没吃饭吧!”说 着起身欲去做饭,苏牧叫住她,何莲这才发现儿子面有难色,关切地问,“你怎么 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苏牧道,“妈,你先坐下。”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平静地道,“今天, 我看见野云了。” 老两口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在他身上,迷惑中带着不解,何莲问道,“野云?” 苏牧道,“就是二十年前被我爸扔掉的那个孩子。” 他这话就像一道吸血的魔咒,苏远航手里的茶“咣当”一下掉在地上,面色苍 白,其震惊的程度超出了苏牧的预料。苏远航良久不说话,何莲小心地问儿子, “什么时候?在哪儿啊?” 苏牧道,“就在傍晚的时候,在事务所门口,我刚送她回家,就过来了。” 何莲有些激动,追问道,“那孩子,她,她长多高了?干什么呀,上大学了吗?” “她在医科大念书,快上三年级了。” 何莲谢天谢地地舒了口气,“那就好,这孩子活着就好,你怎么知道是野云啊, 有没有搞错,会不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苏牧叹了口气,叫道,“妈!这绝对错不了,她长得和小慧几乎一模一样,而 且,而且也是被人扔在马路边上被人收养的,还有,……” 苏牧的话不说了,苏远航整个身体在轻轻地抖,问道,“还有怎样?” 苏牧道,“她被扔时包裹里也有三万块钱。” 苏远航的身体益发抖起来,何莲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示意苏牧别再说了。 苏牧沉闷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妈,咱们应该去认云云,那孩子现在很难,我们 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何莲听了,有些忧心了,“她那边,出了什么事了吗?” 苏牧叉着双手,有些为难,但还是对母亲说了,“她有了麻烦,才会去律师事 务所,她从小被人收养,养母对她很好,可在她八岁生日的时候因胃癌去世了,为 此受到养父继母的虐待,是她哥哥把她接过去带大的。现在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才 两年,却被市里公安局长的少爷给看中了,追求不成,那混蛋竟然霸王硬上弓,将 云云迷昏了强奸!” 苏远航夫妇霎时变色,苏牧激愤道,“为防万一,放假时他哥哥去接她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陈文军又去纠缠云云,他哥哥被陈文军一堆帮凶毒打,甩在电线杆上 头破血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法院判了陈文军两个小啰啰三年有期徒刑,陈文军 安然无事,继续当他的文少爷!云云是气愤不过,想去律师事务所寻找公道,可她 压根就不知道,法律根本就给不了她公道!” 苏远航猛地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气恨道,“迷昏了强奸,她要不和人在一 起怎么会被迷昏了强奸!肯定和她妈一样,不守妇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苏牧彻底被父亲激怒了,他猛地站起来叫道,“什么叫家门不幸!你有没有一 点良知!你有没有最起码的一点同情心!如果当年不是你绝情扔了她,她小时候会 差点被虐待致残致死吗?若是她长在我们苏家,陈文军那混蛋敢对她那么放肆吗? 投鼠还得忌器呢!” 苏远航怒气愈盛,“她没长在我们苏家被强奸,那她妈是长在我们苏家吧!大 姑娘家怎么也不明不白地生了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这个风流种!” 苏牧针锋相对道,“小慧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说哪来的这个种!” 苏远航扑上去欲打苏牧,何莲忙上去拉开,苏远航靠在沙发上,气得浑身哆嗦, 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何莲责怪了儿子几句,示意他别再吱声。苏牧起身道,“云云 她现在很难,她嫂子一个护士,租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有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孩,云 云还得上学,你们看着办吧,是管还是不管!”说完苏牧头也不回地便走,走出门 又回来甩下一句,“你们不管,我管!我明天就去认她!” 何莲追了出去,在外面叫住儿子,嘱咐道,“你先别跟你爸拗气,等我劝劝他, 你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他心里也挺后悔,等过几天他没事了,我们一家 人把野云认下来,啊?”苏牧点了点头,开车走了。 云云在医院里住了一周,陈文军打过一次电话,问了问她的情况,她出院的当 天,苏牧开车带着父母来到了云云的家。 苏家的到来令那原本并不宽敞的二居室更加寒酸拥挤起来,他们带了许多礼品, 有大人的,有孩子的。何莲一头银丝,穿一身得体的浅蓝套装,戴了一串珍珠,轻 轻化了口红,特意还带来一个花篮。小凤面对这陌生的贵客有些不解,问道,“请 问这是……” 云云觉得外面奇怪,从卧室里走出来,于是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她是 认得苏牧的,见到这阵势,不解道,“苏律师,您这是……” 何莲有些激动地打量着云云道,“孩子,……” 云云吃惊地后退了一步,回望着他们,苏牧对小凤笑道,“请问,我们可以坐 下吗?”小凤忙让座,招呼云云泡茶,云云心中有了一些预感,不时打量苏远航和 何莲。 看得出苏远航也有些激动,威严的眼睛不时打量云云,捧茶的手在微微地抖, 见众人皆落座,小凤道,“几位这么客气地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云云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好似多年以来一直期待发生又害怕发生的事要到来 了,果然苏牧的回答证实了云云的想法,苏牧道,“是这样的,我们是为了云云的 身世来的。” 小凤惊道,“身世!你们是?……” 苏牧道,“我妹妹二十年前丢了一个小女孩,她发疯地到处找,不幸被一辆飞 驰而来的车撞飞出去,当时过世了。云云来律师事务所时我见她长得很像我妹妹, 而且听说她也是弃儿,所以,带了父母想来看看,云云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云云用眼睛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苏远航的脸上,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地对苏 远航道,“家门不幸,不孝女与人苟合,未婚先孕,生此孽种,取名野云,现弃之 街头,望有好心人收养,今生今世,永不相认!” 云云的目光夹杂着切肤的仇恨,冷冷地直望着苏远航,每个字从她的唇齿间轻 轻地流出来,每个字都包含着辛酸的血泪。苏牧和何莲也不知他曾写过如此绝情的 字句,皆震惊地望着苏远航,苏远航刹那变色,目光一下子浑浊下来,手里的茶也 一下子泼了出来,何莲一把接过茶,流泪问道,“远航,你曾经给孩子留下这么绝 情的交待吗?” 苏牧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何莲一把拉住云云的手,急切道,“野云, 你外公他当年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面对你的被弃和你妈妈的死,他一直都是愧疚 不已的!他半个多月苦苦挣扎,终于下定决心来认你,说明他已经后悔了!野云, 你……,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可别对外公一时的气话认真啊!” 云云的泪夺目而出,她抽回自己的手,哽咽着道,“我不认真,你说认不得真, 这些话我整整背了它十年,每一个字我都清清楚楚,我背着它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我用心地背,直可以把心绞出血来。” 何莲的热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泪水滑过她美丽慈祥的面庞,云云可以清晰地看 见她眼角的鱼尾纹。这位优雅而高贵的老人老泪纵横,忘情地抚摸着云云的额头, 哭道,“孩子!我可怜的好孩子,是我们让你受苦了!” 云云流下两行清泪,摇头道,“不,我没受苦,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有很快乐 的童年,我哥哥家虽然穷,可在一个月前我们还很幸福,……” 何莲紧紧握住云云的手,抚慰道,“好孩子,别难过,你还有我们,我们失去 过你一次,以后,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云云又将目光转向苏远航,虽然苏远航已显露老态,但仍然不减一种雄狮般的 王者风气。苏远航看见云云清莹迷蒙的泪眼,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小慧天真可爱的样 子,不由心间涌出一股柔情,目光也在刹那间柔和起来。 祖孙二人四目望着,何莲看见丈夫的目光充满温情,不由轻轻松了口气。苏远 航本想和云云说几句关怀体贴抱歉的话,但却说不出口,眼中的温情闪烁而逝,又 恢复了一幅威严的神态,对云云道,“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吧,我们一家人和你嫂 子、婶婶吃顿饭,过一段时间让你舅舅送你出国去念书,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话对苏远航来说是接纳云云的一种表示,但在云云听来却是无情冰冷、没有 任何温度的,云云本来对他就抱有成见,此时不由尖刻地道,“您和我嫂子、婶婶 吃顿饭,就把我送走,您这顿饭也太值钱了吧!我们家虽然穷,可也用不着接受您 的施舍!当初我妈妈收养我,我哥哥培养我的时候,可不是因为吃您这顿饭,何况 他们现在已经吃不上了!” 云云的话让苏远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令他怒火中烧,他发出一声闷哼,人一 下子站起来,指着云云道,“你!你!……你简直毫无教养!收你这样的野丫头也 是我们苏家的耻辱!也只有陈文军那样的人才能看上你!” 苏远航的话无异于尖刀一样捅云云的心,云云反唇相讥,“我是毫无教养!我 哥什么都教我了,就是没教我把自家的人像垃圾一样扔到路上去等人拾!我是人, 不是垃圾!即使被人强奸了,也是一个人!你二十年前嫌弃我,二十年后还是同样 嫌弃我!只不过二十年前你把我扔在街头,二十年后你想把我扔在国外,眼不见为 净罢了!你收我这样的野丫头是你们苏家的耻辱,我不用你收留,既然没有一个男 人为我的出生负责任,我就活该应该被弃街头,你没有义务收留我,何况像你们这 样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家,我回去了也是我的耻辱!我没教养,你连人性都没了, 不知道你和陈文军还有什么区别,如果说他是禽兽,那么对我来说,你连他都不如!” 小凤也没有想到云云连这样恶毒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苏远航听罢,更是两眼喷 火,一扬手,只听“啪”地一声响,一个耳光落在云云的脸上。 众人都呆住了! 云云捂着火辣辣的脸,半眯起眼挑战地望着苏远航,轻轻笑了。 她的唇边洋溢起放肆的微笑,她桀骜不驯地微微昂着头,冷冷地望着苏远航, 哼笑道,“我就只配陈文军来喜欢,怎么样?我就配他来喜欢了,又怎么样!我天 生就是这样一贱货,您老人家慧眼识人,二十年前您是扔对了,但是您应该把我这 孽种一把掐死,省得二十年后长成一祸害。不过,我也没求您在这大热天跑来认我,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会和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有什么瓜葛!你们享受你们自己的美 好生活,我生来孽种,从来卑贱,我自会有我自己的生活,这与你们没什么相干! 你们走吧,别让我们卑贱的地板玷污你们高贵的脚,别让你们高贵的身躯沾染上我 们的晦气!走吧,这种地方您是不该来的,您现在应该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看报喝 茶,翻阅您这一生以来的杰出著作,苏教授,苏老先生!” 苏远航倒退了一步,后悔一气之下说出陈文军来伤害云云,但话已经无法收回, 他怔怔地望着云云说不出话来。何莲忍不住哭了,上去抱住云云,哭道,“傻孩子, 你说的是什么呀!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外公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这个意思,云云, 我们,我们都是为你好的呀!” 云云任凭她拥着,闻到她身上一股淡而远的清香,云云脸上笑着,眼里闪出了 泪花,她对何莲摇头哭道,“什么也不要说了,人生下来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但环境际遇,造成了今日高贵如你,卑贱如我。从你们扔掉我的那一天,我的生死 都只是一种运气。你们为了自己的名声,却让一个原本贫困善良的家庭变成了今天 这个样子!你们并不欠我的,你们和我一样,都欠这个家,欠我哥哥的!你们可以 将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弃如敝履,而一个陌生的扫大街的清洁工和清洁工的儿 子,却宠我爱我,将我抚养成人。两相对照,我对那因我而死的哥哥,今生今世, 无以为报。你们走吧,我什么也不需要你们做,如果你们有心的话,就替我照顾一 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当然,这不是施舍,这是报恩,是还债,替我还债。” 何莲听了,忙道,“孩子,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答应!我们两家从此以 后就像亲戚一样往来,好不好?” 云云的泪滑落下来,微微低下了头。小凤当时就哭了,杨婶见气氛有所缓和, 但双方已无话可谈,就叫小凤张罗晚饭,留客人吃饭。苏牧忙推辞,要大家一起出 去吃,说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彼此亲近亲近。杨婶自觉家里晚饭简单粗糙,不好太 过坚持,便用目光询问云云。云云见苏远航情绪颇不平静,脸色不好看,又老又疲 惫,精神低沉,便向苏牧摇了摇头,说日后再说吧。苏牧了解父亲,也不坚持,不 久苏家人起身告辞了。临走苏牧给了云云一张名片,拍了拍云云的肩,道,“我爸 那人就那样,没坏心眼儿,以后有事去事务所找我,给我打电话也行。” 云云点点头,一家人关上门坐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地的礼物,都忧心忡忡,三 人都沉默着,只有明明见礼品的包装花花绿绿甚是喜欢,挣开身跑到地上翻来覆去。 不久他发现一款玩具汽车,跑到杨婶身边道,“姥姥,汽车。”杨婶“嗯”了一声, 没理他。他自觉无趣又跑到云云身边道,“姑姑,汽车。”云云伸手拿过去拆开包 装,对明明道,“到屋里玩。”明明便兴高采烈地拿着汽车进屋了。 小凤终于忍不住与云云商量道,“云云,你外公要送你去出国念书,你就去吧, 我看这样也好,免得再有人打你的主意。家里不用你操心,何况你日后学成回来, 身份地位不同了,明明还可以借你的光呢!” 云云半晌没言语,末了道,“先别提这件事了,日后再说吧,人家也只是说一 说而已。” 小凤道,“我看他们是真的。” 杨婶也道,“我看也是。就听你嫂子的吧,出国念书,多少人巴望不得呢!也 就出去几年,日后回来还靠你呢!” 云云不语,最后淡淡地道,“让我再想想。” 一周过去了,暑假已过了快一半。云云在街上给苏牧打电话说想见他。苏牧开 车过来,带着她来到一咖啡厅。当时是下午茶的时间,正飘着濛濛的细雨,苏牧要 了两杯加糖的咖啡和几样小点心。云云喝着浓香的咖啡,嚼着烤得外酥里嫩的奶油 吐司,提出要一张母亲的照片。 苏牧听了,停下杯问道,“一张照片。” 云云望着他,点了点头。 苏牧笑道,“这没问题,你外婆怕你外公睹物思人,将照片都放在我这儿了。” 云云道,“谢谢。” 苏牧笑,颇为认真地问道,“那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云云道,“什么?” 苏牧道,“你可不可以,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舅舅?” 云云的脸微微红了,她低垂下头,有些羞涩和拘谨,苏牧道,“你这样子,颇 有点像你妈妈,我比你妈大四岁,小时候我爬到树上掏鸟蛋,就让你妈妈在巷子里 给我把风,一见你外公的影,你妈妈就飞跑进院子说‘爸爸回来了’,我就‘哧溜 溜’爬下来,跑到书桌边,装着做作业。” 云云静静地听着,轻轻地一笑。苏牧又和她闲聊了几句,云云看苏牧含笑的目 光中有着几许期待,她微微红了脸,喊道,“舅舅。” 苏牧“哎”了一声,道,“叫了一次,以后就得每次叫了。” 云云笑,终于忍不住道,“那,我想知道,我爸爸是谁?” 苏牧笑容渐散,望了望外面的烟雨,又注目云云道,“他的身份对所有人来说 都是一个谜。说实话,你妈妈从小就很乖,长得漂亮,聪明颖悟,是你外公的掌上 明珠,深受宠爱,我爸爸也在她身上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她也很争气,17岁就以全 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大历史系,可就在她20岁的那年,她突然跑来找我,告诉我 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我当时就不敢相信,可她的神色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 我苦苦逼问那男人是谁,可她死活不肯开口,我骂她,要她把孩子做掉,她又死活 不同意。我气极,拿起电话要告诉爸爸,想让你外公来处理这件事,她当时抓住电 话跪在地上,求我救救她和孩子,千万不能让你外公知道,甚至拿自杀相威胁。毕 竟兄妹情深,我拗不过她,决定帮助她,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让她暂住下来。你出 世两个月了,我决定带你妈妈回家向你外公摊牌,想着事已至此,你外公再怎么震 怒发火,最后也只能接受事实。可是没想到,我把事情向你外公一说,他顿时暴跳 如雷,打了你妈妈,将她关在房间里,还把我赶了出去,叫我滚蛋。我和他吵了起 来,一气离家,可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将你扔到了马路上,你妈妈被关了三天,被 放出来时寻你不见,便发疯地出去找。她当时根本失去了理智,横冲直撞,被一辆 大卡车撞飞,当场毙命。你外公目睹这血淋淋的一幕,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一病不 起。” 云云默然地听着,苏牧补充道,“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父亲,一直不曾出现在 我们苏家人的视野,包括你妈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来。但从你妈妈的行为来 判断,她非常爱他,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我曾多次追问,为此还打过她一巴掌, 可她至死不说。我一直不明白,你妈妈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这么薄情的男人,而且还 为他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可她似乎早有准备,在来见我之前, 把所有的日记都烧了。” 这似乎是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云云有些震惊地听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原来自己的身世这么离奇,原来自己的母亲竟是这样一位传奇的女子,自己的 父亲,竟是这样一位神秘的男人! 云云随苏牧去取照片,苏牧虽然离了婚单身,但房子有钟点工打扫,所以非常 干净整齐。苏牧拿出一本相册,仔细向云云讲解当时摄影的情景,照片不多,一共 十三张。其中有一张是苏慧手拿绣花洋伞斜映在蔷薇花丛的照片,她穿着一身百褶 洋裙,月牙白的颜色,整个人清丽、青春,脸上绽放着快乐的诗意光彩。苏牧告诉 她这是妈妈刚上大学时十七岁照的,蔷薇是她最喜欢的花,云云爱极,苏牧很善解 人意地抽出来拿给她。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苏牧要亲自下厨给云云做饭。云云答应了。苏牧的手艺还 确实不错,不多时端上来四菜一汤,很家常,西红柿鸡蛋,菠菜粉丝,青椒肉丝, 红烧肉豆角,海米紫菜汤。云云出来时,已是霓虹初上,苏牧要送她回家,云云谢 绝了,说要去妈妈出事的地点看一看。苏牧会意,塞给她一百块钱让她打车,并且 亲切温情地拍着云云肩道,“舅舅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在国外,从今以后你就 是舅舅的女儿了。”云云听了,眼眶一热。 她打开伞,走进这天地烟雨中。 在这个城市霓虹车流的繁华背景下,云云的心只一片宁静。她站在当年母亲出 事的路旁,想像着自己的妈妈怎样披头散发地奔跑,与飞驰的卡车相撞!那曾经是 怎样的惨烈和挚爱啊,让一个女人因挚爱而疯狂,因疯狂而毁灭! 是谁点燃了当年的爱情之火,让她遗落人间,然后烧毁了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那个她原本毫无印象的人,却在那一刹那间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 仿佛伴随她走过了生命的每时每刻。 妈妈! 云云只觉得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空旷,那漫天扑面而来的雨气正是妈妈清爽的 手,那袭衣的风,恰似妈妈温柔的话语,在与她轻轻地交谈。 我的妈妈!云云的心被那份深情和母爱激动着,烟雨清风,碧树霓虹,她突然 觉得她是如此地留恋这个人间,她还不想匆匆离去。 真的,她留恋着这个人间,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陈文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