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否等待 作者:温玉 一 总有一些事情是注定的 第一次见到江风的时候,我十七岁。是我来到北京,来到大学的第一天,我拎 着我硕大无比的箱子,在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最近的公共汽车站下来,一步一步拖着 它往前走的时候,九月里,那个在秋日的阳光下英俊而温和的男孩从我的前面走来, 在我身边停下,对我说“你要去哪里”。 后来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江风是与我同校同级的新生,那天他已报完到, 准备到学校外面买点东西,在出去的路上看到拎了一个大大箱子的我,他已猜到我 会是他的同学。他帮我把那个笨重的箱子拎到了我的宿舍。 宿舍里其他的女生都有亲友陪送,只有我是个特例。我从初中已习惯了住校, 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他们终于可以停止了无休无 止的争吵。在后来的几年,他们各自成家。除了每月的生活费,我几乎感觉不到他 们的存在。来北京前,我的妈妈给了我一些钱,然后告诉我离婚协议上说明我上大 学的生活费由我的爸爸负担。我打了电话到我爸爸的公司,公司的人告诉我,他刚 刚去国外,要一年后回来。我想他多半也记不起来这一年我要上大学了。我留下我 的地址,请他们通知他寄来我的生活费。 刚开学的日子总是忙碌,学校很大,我和江风并不在一个系,所以最初的日子 并没有见到他。带来的钱交了各项费用后所剩无几,可是我的生活费还是没有寄到, 我必须精打细算。过了大半个月后,我只能吃米饭渡日了。那几天每天吃饭的时候 我会一个人到教室里,吃我的米饭,还有白开水。吃饭时间教室里通常没有什么人, 这样我不会看到食堂里面和宿舍里面惊讶的眼神。那天中午,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 排吃我的午饭的时候,我看到江风走了进来。 “我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看见你,就跟了过来”。他端着饭盒那样自然而然地坐 在我身边,把他饭盒里面的菜拔到我的饭盒里。“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眼神忧郁,好象有很多故事。”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不过请 你不要介意我同你一起吃饭。”他的笑脸真的很好看,我也对他笑了笑,我说“只 是我的生活费没有寄来。”之后的日子里每天我和江风都在那间教室一起吃饭。没 有约定,但有默契。 在那年的圣诞前夕我终于收到了一张汇款单和一个装满从国外带回的东西的小 箱子。寄来的那张汇款单上的钱可以让我在学校里生活的非常好。我只想送给江风 一件礼物。我把这几个月同江风在一起吃饭,我该分担的那份饭费,放在信封里, 交给江风。那里面还有我写的一张字条,“谢谢你在这段时期,给了我非常的爱护 和关怀。”12月的北京,夜风很冷,江风只是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放回我的口袋, 他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那一瞬间,我心中有千 万个声音在回响,我想我终于不再无所依,江风,我也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 起,阳光下英俊而温和的男孩。我总不敢相信太美好的事情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江风,那一刻我只想地老天荒,天长地久。 大学里的生活有了江风就有了七彩阳光,在后来的几年中,我和江风有过太多 太美好的回忆。点点滴滴,溶在每一件小事里。很快到了大四,江风父母的一个世 交的女儿柔也考到我们的学校。江风的父母叮嘱江风一定要好好照顾柔。柔是一个 外貌明丽,活泼可人的女孩,而且能歌善舞,在新生联欢会上大出风头。柔来了以 后,最初的日子,我、江风和柔总是三人行。 总有一些事情是注定了的。柔爱上了江风,而且爱得很狂热,在江风对她明确 表示不会放弃我爱她的那个晚上,她割腕自杀,送到医院,还好抢救过来。后来几 天,柔的父母,江风的父母齐齐过来。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满脸自责的江风,我 忽然觉得我在那里是一个多余的人。柔的父母和江风的父母同江风谈了什么,我不 知道。但那天,江风同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日子,这些日子我需要陪柔。”我 看着江风,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我的世界一下子变的灰暗。我问我自已心中那些最 完美的情感,放下了,是否还能再连在一起?以后的一个月内,江风没有再找过我, 我一下子变得憔悴。那段日子是毕业分配的时间,我放弃了留京的机会,一个人去 了东部的一个城市。我走的时候,没有再与江风联系。 二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我去了东部的一个城市,我没有与昔日的同学保持联系。在那些日子里,我换 了几份工作,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江风。可是他一直一直在我的心底,没有改变过。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还好吗?我总想也许有一天,他会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日子就这样流走,很快两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江风的消息。那段日子一直下 暴雨,工作也非常忙碌。那天加班到晚上十一点,一整天过去,我发现我忘记了吃 中饭和晚饭,很疲惫地回去。雨还在下,地上满是积水。走进我的小屋,站在窗边, 望着漫天的雨雾,我想念你,江风。可是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你的信,我想我不要再 自欺欺人,我一遍遍告诉自已江风不会再出现了,我该忘记。已是凌晨,电话铃在 响。接起来,“你还好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你……”那么熟悉的声音,江风的电话, 我的心在痛,所有的色彩又重回到我的心中。 江风告诉我,他一直一直在关心着我的一切的一切,尽可能地了解我的情况, 不管我在不在意,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必须。他告诉我,这两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 放在工作上,柔最终也不愿再勉强维系同他的感情,已同别人结婚。他从我所有认 识的人那里打听我的消息,但他们都只是知道我第一家公司的地址和电话。江风给 那家公司打了无数个电话,问出我去的第二家的公司的电话,然后再打电话一直问 到我现在的电话。他告诉现在正同几个朋友筹建自已的公司,他要我回到他身边去。 “过去的那些日子似乎都已随时光的流逝或者我目前的忙碌而变得模糊,生远 了,可是你无孔不入地让我的思绪陷入思念和迷惘里,陪着我走过一个个艰难或平 淡的日子,登上一个个人生的阶梯,每当我有成就感的时候,我心中会狂喊,采, 我没有让你失望,采,我真的不曾忘记过你。……”江风的信,还有电话,让我的 世界又有了颜色。 他说:“你来,我寄机票给你。”我说:“请你等我一年。”我已不再是从前 那个为了爱,梦一生的女孩子了。江风的公司刚刚起步,前途未卜,江风希望我去 他的公司同他一起去奋斗。我害怕出现那样的局面,万一他的公司发展不顺利,我 的到来会成为他的心理负担的。毕业后的这两年,我懂得自已要为自已谋生。在换 了那么多工作之后,我想为我的未来做一个新的选择。我打算去考研,这需要一年 的时间准备。我对江风说“请你等我一年”,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打算,我只想有结 果的时候再对他说。他说“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江 风。我只是想以我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我会 等时间给我一个答案。江风,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全部,我无法改变。 这之后的一年,我忙于我的考试,江风的电话和信也变得越来越少。他在电话 里告诉我,他的公司现在经营的很困难,他也很忙碌,也不再提让我过去。在考研 的那些疲惫不堪的日子里,无论多累,我总想,快了,我很快就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一年也很快就过去,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江风。江风已 不在,他去了德国,接电话的人告诉我,几个月后会回来。放下电话,我有些发愣, 是的,江风在上一次电话里对我说过,他过段时间要去德国。可是我竟然没有意识 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几个月后,江风没有回来,我又没有了他的消息。我回到了北京,可是又只是 我一个人。 又过了三年,还是没有江风的消息。我又一次毕业,这一次我留在了北京。从 第一次见到江风,过去了十年,而我已经六年没有见到过江风了。 三 心情有再爱的可能 又一次到一家公司工作,公司里面的我表情冷淡。我已没有能力再去开始新的 恋情。 我和公司的同事思雨合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间。常到我和思雨的房间拜访的 是林浩。林浩同我和思雨在同一家公司,他是思雨的师兄,据思雨说林浩非常优秀, 在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我、思雨还有林浩常一起去离我们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酒吧“远方”去消磨时 间,要杯饮料,聊聊天,周未的晚上就是这样渡过。那个周末,在“远方”里,隔 着桌子上的烛光林浩对我说:“真不懂你和思雨,到现在都还不谈恋爱,难道想做 一辈子单身贵族吗?”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没有啊,我在等啊。”“等什么啊?” 林浩问。 “等我的地老天荒啊。”我说。 “为什么你不给爱一个机会,给自已一个机会?为什么你总是冷冷地对感情?” 林浩说。 我抬起眼睛,我看着他的眼睛,这些日子他的频繁造访,在公司里无意中发现 他注视我的眼神,我懂。可是我已不知道怎样再去爱了。 “想听故事吗?”我说。 我从不愿提起同江风的往事,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心痛。别人问我有没有朋友, 我说没有,有没有谈过恋爱,我说没有。这样我可以不去回答,不去回忆。 也许是寂寞,也许是因为林浩眼中的关怀,那一夜我同林浩在酒吧里一直谈, 谈我对江风十年的感情,我告诉林浩我已六年没有见过江风,但我还是想等,等到 他回来的那天。我说我自已都会觉得我会不会是太好笑,那么绝望地去等一份感情。 良久,林浩说:“我会陪你等。我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我不奢望你给我同他一 样的感情,只是你可不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朋友?”“给爱一个机会?给自已一个机 会?”我说。 “是的。”林浩说。 我沉默。 “只是当作好朋友?”林浩说。 “你愿不愿意等我一年的时间,我会答复你。”我说。我曾让江风等我一年, 可是没有答案。一年的时间,如果林浩愿意等,我会给他一个答案。 夜已深,也许是在酒吧里喝了带酒精的饮料,我回去的时候,头一直在昏。 林浩依旧常去我的小屋,在公司里也依旧帮助我,只是我们都不再谈感情的事 情。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呆在我和思雨的屋里看看电视或杂志报纸,也一起下厨做 饭做菜,直到夜深离去,俨然成为我们屋的一分子。我和林浩在一起象是多年的老 朋友,很安稳,有林浩在,我不再寂寞。 四 总有些心愿不能实现 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新年要到了。 在新年的前一天,思雨挥着一封信说 “采,一封德国来信。”我闭了下眼睛,让心情稍微平静些,是的,信封上是江风 的字迹。里面是一张贺卡,简简单单地写了几行字。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写过几封信,都没有回音。 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艰难地走着,常常怀念起我们的过去,如果时光能流转 …… 我将在1 月回到北京。“江风要回来了,我一下子不会思考,满心都只是欢喜。 我开始期盼日子快快过,我和江风六年没有见面了,只剩几天的等待,我却那 样心神不宁。 机场里,人流往外涌,在人流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江风,他变了,不再是从前 的那个青涩少年,六年,会让一个人变得成熟的。在人群中,他依旧引人注目,一 个英俊的男士。他望着我的眼神依旧温和,时光停顿,象是回到从前。 近了,江风推着他的行李车走近了,我就那样望着他,“采,我回来了,只是 为了看你。”我看到他放在行李车上的手上戴着的婚戒。 “采,这次我是去香港,为了看你才来的北京,明天我就要飞去香港。”江风 的声音那么遥远。我仿佛听不清。 “我们走吧。”我很机械地回答。 江风一直看着我,一直到我们进了江风在饭店里的房间。 “采,你没有太大变化,还是象我第一次见你时,那个有着忧郁眼神,内心坚 强的女孩子。”我只是沉默。江风也一下子沉默。 “我想你该有很多改变吧。”我说,望着他手上的婚戒。 江风注意到我的眼神,他说:“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望窗 外,心中有一种东西在一点一点碎,我说“江风,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来接 一位朋友,明天再送他走。他的事情我已不再想关心。”江风的眼中有伤痛。 “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也会有了忧郁的眼神,从前你是没有的。”我想起那个 在九月的阳光里英俊而温和的男孩。 江风,过去了那么多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日子,我的梦不在了。 “江风,你想告诉我什么,说吧。”我异常平静地说。 江风到德国后,他的合作项目失败,他不想一身落泊地回来,他留了下来,代 价是他的婚姻。 简简单单的事实。 “采,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重要的。”江风说得那么艰难。 “江风,六年前你离开我,为了你的道德完美,六年后你依然离开我,为了你 的衣锦还乡。江风,在你心中其实有许多比我重要的。”“江风,我这样说真的不 是想你难过。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我的语气平和,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在饭店的二十一层的房间里,我透过着窗外,看人群和车流,没有思想,江风 从后面走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想我爱过江风,江风也爱过我,可是相爱的人却不一定能够永远。 第二天清晨送江风去机场,望着江风进了入关口,他停下来,回头看我,再停 下来,回头看我。江风,何苦,江风,我曾经等时间给我一个答案,现在我终于知 道了。 五 所有的爱和思念都只是自已曾经拥有过的纪念 江风走了,他走后的那些日子,我还是会神情落寞。本来我就是沉默的人,那 两个月里我更加沉默。但我也不再是六年前的我,六年前江风的放手,让我曾经绝 望,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这一次也还是会难过,但我已能平静面对。 不知道为什么林浩来的次数也比从前少了很多。我想我需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了。我和林浩的一年之约还没有到,如果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愿意同我在一起, 我想我会重新去爱的,用心去爱。那个夜晚百无聊赖,思雨这段日子也常不见踪影。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我想去“远方”,在那里喝点东西,听听音乐,也许能排 谴寂寞。进了“远方”,坐下来,要了杯饮料。我突然感到有眼光扫过,我看了过 去,看到了林浩和思雨。思雨表情有些尴尬,过来打了个招呼,就离开。林浩也过 来,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只烟。除非是应酬,林浩平时很少抽烟。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对林浩说。 “我现在同思雨在一起了。”林浩的声音很低。 “从一开始我对你说过,我们只是当好朋友就好。”林浩接着说。 林浩真的不必解释,爱不需要理由,不爱也不需要理由。你不用找理由。我也 不用理由的。 “可喜可贺啊,思雨很不错的。”我笑笑。 “采,你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一个人,爱你太痛苦。思雨对我说她希望她是她爱 的人的唯一,也希望唯一地爱一个人。”林浩说。 “过去陪思雨吧,我想一个人呆会。”我对林浩说。 音乐响起,一首老歌“听不到你要离开我完整的理由,听不到你不想离开我, 我只停在这里看你不再听我说,说这一切能不能够再重头。”在那一夜的酒吧,我 喝了很多烈酒,我想也许这样,那一夜可以不再烦忧。 已是三月了,没有烟雨,没有飞花,三月的北京有的只是漫天黄沙。我又换了 家公司,也搬出了同思雨合租的小屋。下班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繁华的街道 上,音像店里在放娃娃的“飘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 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未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 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为了你的承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 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 么样的结局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已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 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我看到橱窗里的自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