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逾越 作者:无心 睡梦中醒来触到的是他黯然的眼眸,忙闭上眼装作什么也不知,却能感觉到他 疲惫的倦容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烟草味,这是自我进入他的生活以来他一直的习 惯。 到今天是韩遇和我结婚整整90天,这90天的相处并没有带给我们轻松、快乐; 更少了别人新婚燕尔的那种激情,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无论是相貌还是 学历以及家世都是不分上下,而且我们的结合也是双方父母多年的心愿。就因为两 家是世交,也是邻居。婚后则对他的私生活从不过问,因为事不关己,他们都喜欢 说我是冷血的,由骨子里自发的谁都无力改变我,我想是的,谁都不会使我改变, 作为丈夫又如何? 我和韩遇一起长大,一块上的学直到高中,但我可以肯定说那并不是大人们口 中的青梅竹马。因为我们几乎很少说话,即使两家的父母千叮万嘱的让我们上学放 学一起来回,虽然我们都会当面痛快的答应着,可出了家门或者校门我们都各走各 的,谁也不想和谁多在一起一分钟,多说一句话,好像彼此的身上含有刺激彼此的 放射性毒素似的,只有离的远远的,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可笑的是在27岁的时候我们结婚了,并且是互不相爱的两个人,就象做数学题 遵循解题公式一样,在两家老人的眼里,我们结婚是必然的,好像购物商场预定好 的,我必须会成为他家的似的,一切在人们的预料之内,而我们两个却没有一个说 出反对的理由。 高一时韩遇开始和学校的校花恋爱,那个叫薇的是一个皮肤白净的女孩,称为 “美人”一点也不夸张,就是学习差了点,这样也挡不住她对男孩子散发出魅力的 吸引。每次晚自习回家,是我最怕的,因为每晚韩遇都要送校花回家,而我只能每 天晚上忍着内心对黑夜的恐惧感一路跑步回家,然后坐在楼下不远的草坪上大口喘 气,慢慢的把心里的害怕随着缓缓的呼吸一起排除体内,当我看到韩遇走近的时候 我会尾随他身后一块上楼,然后各自回家。 我是个怕黑的女人,黑夜里我从不敢出门,至今如此。 就在那条漆黑的小巷,一个和我仿佛同龄的孩子抢走了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块 手表,等我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跑到楼下的草坪了,我坐下来哭出了声。 当我颤抖着身子感到疲倦、头晕站立起来的的时候,韩遇就站在前面望着我,我低 下头一言未发,从此放学后在帅哥美女的后面多了一个远远跟着的我。 大学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上的,虽然两家人提议让我们经常联系,但事实上 没有,甚至一封信也未曾给彼此写过。唯一的一次交流还是那次同学聚会,那次他 喝多了酒,我们顺路回来的路上他一直絮絮叨叨,不停的说自己是个懦夫。当我问 起那个没有上大学的“美人”校花时,韩遇大声说:“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她吗?你 错了,我是为了刺激,刺激你懂吗”?韩遇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和谁发恨,大大 的眼睛却不知道看向何处,吓的我连忙闭嘴, 我是怕他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从小就怕他的眼神,不敢和他说话,而他 也懒的理我,我们就象是彼此的克星谁也不想多看谁一眼,包括两家人在一个饭桌 上吃饭的时候。 婚礼的那天,我没告诉我任何朋友,他也同样,只有双方的家人和亲戚。我们 没有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也少了情人之间的卿卿我我,一切都是平淡的。当他的 父母问起没有我们的朋友赴宴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说不喜欢热闹。父母笑的合 不拢嘴,可我们呢?没有彼此的言语,却知道这根本就是错误的结合,可我和他却 都没有更改。 我知道自己的内心,长到27岁从没遇到过自己真正喜欢过的,所以我听从了父 母的安排,我是可悲的。可韩遇不同,他在那都是耀眼的,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上 班以后。和他在一起我有种压力和自卑,虽然我长的也不错。但我自始至终不清楚 他身边的女孩子那么多,为什么没有选择,但我明白这绝对不是父母给他的压力。 礼拜天是我们两家人团聚的日子,这种习惯是在我们两家成为邻居后就有的, 也就是在我和韩遇还没出生的时候,这应该说是两家人相互聊天放松心情的的日子, 碰巧那天也是韩遇妈妈的生日。我预订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下班后急急的往家赶, 韩遇就站在楼下的草坪吸烟,看见我的到来,忙把手上的烟扔掉,然后拥着我走进 家门。 那顿饭两家老人都很开心,我们也深受感染,韩妈妈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尽兴 之余唱了一首《刘三姐》的插曲,令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韩遇也顺手在怀里掏出 一枚戒指戴在了过58岁生日的妈妈的手上。饭后韩遇做厂长的爸爸开始发言:“今 天是你们妈妈的生日,也是我们三家人最高兴的时候,这就是天伦,是幸福啊,我 们已足以”!我和韩遇当然明白爸爸的意思,我们谁都没说话,默默的听着。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是缄默的,初秋的夜有点凉,风吹过后我抱着发抖的双肩默 默的跟着他向家走。韩遇回过头并没有看我,然后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想做 无声推辞。“穿好,我还不想让我的老婆冻死,免得我成为两家人的罪人”,韩遇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前走,我则双手襟着披在我肩上的衣服快步跟在他的身后,但我 心里是委屈的。 深夜疼痛袭来,我习惯的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出治胃疼的药,事实上我错了,手 术后醒过来才知道这次是切除了阑尾。我醒来环顾白色的病房,床边是四位老人喜 悦的脸,我努力的对他们做出微笑,回忆起晚上的那阵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蹲 在了地板上,感觉肠子象是有人用钳子扭在一块似的,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淌, 眼前漆黑一片,我听到了韩愈的咒骂声:“该死的女人,不要命了吗?为何这时还 那么倔强”?我使劲咬着下唇,恍惚中被他猛地抱起,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我 知道了是肠胃痉挛和阑尾炎两种要命的痛合一块了。 出院后的一天,我陪着两个妈妈在商场购物,她们对现代时尚的接受观比较强, 我也乐得为她们做向导。忽然一阵熟悉的烟草味、淡淡的古龙水味吸入我的鼻孔, 我一愣神,转身时看到了和一穿红色衣服的女孩购物的韩遇,我忙背过身装作什么 也没看到,脸上的平静尽力掩盖内心的疼痛。我奇怪自己既然不爱他为何还会难过? 庆幸的是两个妈妈没有看到,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可怜”这个字都不配用在 我身上。 辗转反侧后我睁开双眼,望着他熟睡的脸孔,让我忆起我和韩遇小时的事,韩 遇比我大九个月,我们都是喜欢干净,听话的孩子,因为我们的父辈刚刚在那段经 历中走出来,相对来说我们也比较懂事。我还记得那次在我过5 岁生日的时候我会 把韩遇咬哭,只因韩遇曾趁没大人的时候用沾满蛋糕的嘴偷偷亲了我一下,我推开 他的头就在他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动作快的自己也无法相信。因为幼儿园的老师 无数次说过男生不可以随便欺负女生的,那时的我总会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把韩 遇对我的喜爱当作了欺负,韩遇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望着我一言未发,我心虚的 低下了头。从那时本来不喜欢说话的他更是很难再理我,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 两个就是一前一后隔的远远的。 大四暑假的时候他曾带过一个漂亮的川妹子回来,当时韩妈妈一脸的不高兴, 经常有意无意说些让女孩子丢面子的话,最后女孩竟然丢掉淑女的身份用四川话骂 韩妈妈,韩遇当天买了票把女孩送上了回家的火车。那时我忙着约同学爬山,根本 无暇顾及他们家的事,韩妈妈跑到我的卧室给我解释说四川女孩非要和韩遇回来玩, 其实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是普通的同学,我当时只是笑,以为事不关己便什么话也 没说,单纯的我根本没想过更深一些的道理。 指针指向了12点,躺在床上的我望着天花板上面的吊灯,我知道他会回来,婚 后无论多晚他总会回家过夜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怕黑的原因。说不清心里什 么感觉,只是懂的该怎样去面对一些事情,试着调整自己了。听到紊乱的脚步声便 打开了门,刺鼻的酒味夹杂在风里铺天盖地的一起吹进来,我扶他在床上躺好,抬 眼却看到了他衬衣领上的口红痕迹。那晚他不停的喊着我小时候的名字,但我肯定 他心里喊的这个名字是另一个女人。 离婚吗?我在心里问自己,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笑的,我们之间本来就不 存在爱,说白了也就是凑合生活,我为什么还会在意?那晚我一夜没睡,后来决定 回妈妈家住几天,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我面无表情的掩饰之下,家人没有看出我心中的矛盾,在妈妈那住了三天, 韩遇也没有露面。第四天的时候韩遇来了,见了我一句话没说,总觉得他看我一眼 在他心里也算是多余的,我看出了他深深紧缩的眉头和脸上的倦意,就在他的眼睛 不经意扫过我的脸的时候。 他和妈妈聊的很开心,因为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两家的妈妈就像是我们心中的一 体,对彼此的妈妈都是关爱的。 吃过饭妈妈让我和韩遇回家,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靠垫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是 等韩遇的请求还是我自己没有解开自己心中的结。韩愈没有说话转过身就走了,我 的心霎时一阵难过,觉得自己好委屈,我使劲克制着自己没让心中的泪涌入眼睛。 妈妈悄声问我和韩愈是不是闹别扭了,我压抑自己想哭的冲动摇摇头说:“没有, 他一会回来的,去看他妈妈去了”。其实一切都是我猜想的,那一瞬我真的好希望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斜靠在沙发上,用胳膊拖住头,紧紧的闭着眼睛让大脑保留 黑暗中那种无光的悸动。睁开眼的时候,韩遇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吸着烟,我站 起身到洗手间洗了脸,出来后妈妈把正理好的包递给了我,韩遇站起来拥着我的肩 向外走去。 到了楼下我想甩开他扶我肩的手,不但没甩掉而且他还加了点力度,我恼恨的 瞪了他一眼,泪水在我眼里直打转,我倔强的没让它流出,撇眼我看到了韩遇嘴边 挂着久违的略带的笑意,对他这样的反常,我感到有点发憷。进了家,韩遇把我拥 进沙发,用手抬我的下巴,盯着我看了好久,我被他举动弄的不知所措,脸上一阵 发热,我试图挣扎,但都是徒劳的,我看不懂韩遇眼神中的含义,那也是我从没见 过的。“桐桐,为什么突然的跑回家?你想和我离婚是吗”?韩遇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不敢直视,被他托着的下巴有点酸痛,听到他叫我小时候的名字我更是难过。 “回答我啊,桐桐”?还是满脸的笑。 “不要叫我桐桐,这不是你叫的,你的桐桐应该是另一个女人不应该是我”, 我大声的对他说,挣脱了掉他托我下巴的手,转身跑入卫生间锁上门,任我的泪水 像决堤的海汹涌而出,身后传来的是他的大笑声。 接下来的几天,韩遇象是换了个人,每天7 点半准时去上班,晚上下班就赶回 家,有时还下厨做几个比较拿手的菜,表情也不和以前那样严肃,可我还是不能习 惯他这样的反常,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改变这么多。我常常一个人胡思乱想,这是那 个曾经对我说过和我说一句话就当作把浪费时间掉的人吗?我清楚的记得10年前过 春节的时候,外面的烟花好漂亮,禁不住它的诱惑,可一个人又不敢出去看,大人 们在忙碌自己的事,根本无暇顾及我,于是我走怯怯的去问韩遇,韩遇没理我就进 了卧室,失落立刻写在我的脸上,就差没落泪了,当我回头看时,他正抱着一件棉 衣盯着我,我马上换了笑脸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那晚的烟花真的好美,后来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都赶着回家吃午夜的饺子, 我和韩遇也不例外,紧紧跟在他后面披着棉衣匆匆的往家跑,忽然的被什么绊了一 下,我趴在了地上,痛的我眼泪真的流出来了,韩遇回过头扶我起来,也没问我的 伤抬起腿就走了,我知道我的腿摔得不轻,总觉得里面的裤子贴在了腿上,迈步时 关节像是铆了铁钉似的不听使唤,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我有点害怕。“韩遇”,我 试着叫住他,韩遇停下步子,“我们能不能慢点,我腿好痛”。“你真是麻烦,和 你出来总是浪费我的时间”,韩遇声音不大,可我听起来是那么的难过,在他眼里 我又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不过韩遇真的放慢了脚步。回到家我才看到血已经沾在了 厚厚的毛裤上,为此韩妈妈还批评韩遇没照顾好我。 我在黑夜里挣扎直到天微微发亮,起身走进浴室,我把水调到最大量,让冰凉 的水刺透我穿睡衣的身体,打在头上,然后顺着发匆匆流下。我想让自己清醒,想 让自己和以前一样的心如止水,什么都不会扰乱曾平稳的心波,能吗? 不知道在浴室待了多久,任凭冰凉的水刺激着我的身体,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忽然的有点莫名的兴奋了,直到敲门声把我从遐想中拉回,我想我的脸色肯定和往 日不同,因为走出浴室时我嘴角挂着久违的笑意。韩遇坐在客厅,桌子上摆放着早 点,我没有看他,在客厅走了几个来回,但我眼睛的余角告诉我他的眼睛一直在注 视着我。走进卧室换了一袭白色的衣服,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咯的声音,感觉 自己象是翩然的蝴蝶,对女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种美的旋律。 “桐桐,你坐下”,韩遇指指桌上的早点。 送给他一个多年没有过的微笑,然后坐下吃他买来的早点,此时说话肯定是多 余的,何不等饭饱过后告诉他我的决定,我想他会很快的答应的。虽然脸上是平静、 轻松的,但空虚的内心还是有点隐隐作痛,脑子里徘徊的是两个问题,也许是因为 和他一起长大,没有爱情但也存在感情,如果拿韩遇和我现在认识的异性朋友放在 天平上,我会在韩遇这方加重砝码。还有一个就是日久生情,不过对我们两个来说 这是很难的事,这不象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轻松,我们不是没脑子的人,考虑到这 个问题应该是严肃的。 “桐桐,你是不是有话说?但是你最好别开口,我不会同意的”韩遇一边吸烟 一边侧目注视着我。 “为什么”?韩遇话一落,嘴里的牛奶喷了一地。“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 的决定是你高兴的,你会答应的”,我倔强的说。 “是吗?我会答应,什么都会,但前提就是离婚我不会同意”,韩遇的语气是 带有愤怒的。 “可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别枉费心机了”。韩遇说完抬腿就走。 “等等,你不要顾虑两家的父母,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本来我们就是挂名 的夫妻”。 “你住嘴,你以为我会是为了老人吗?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韩遇狠狠的 扔下几句话又也不会的走了,留下呆呆的傻坐在沙发上的我。 下午下班我决定去他上班的楼下等他,没想到一个软弱的女子也会为了一个决 定而变的坚强。韩遇走出大楼的时候看到我先是一脸的诧异,然后走过来拥住我的 肩,他的同事走过的时候含笑和他点头招呼,韩遇一边回应一边把我拥到了角落。 “桐桐,没想到变得这么坚强了,知道反抗了?看来你是真的爱上我了”。 “你胡说”,我忙为自己辩解。 “呵,是吗?我带你先去吃饭,吃饱了你才有精力和我辩解”。韩遇脸上的笑 让我一脸雾水琢磨不透。 坐在酒店的一个角落,韩遇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你为什么不问我那次在商 场和我在一起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问,这不管我的事,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 “桐桐,这不是干涉,是你的权利,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 “为什么啊”?我装作什么也不懂。 “你是我老婆,法律规定的,所以你有这个权力”。 “我们就是为了服从法律的约束吗?离婚不也是通过法律吗?为什么你不同意?”。 “呵呵,你并不笨啊,我和那个女人没关系,我也不会离婚,这就是我要说的 全部”。 我停下了握着筷子的手,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包括韩遇对我的点点滴滴。 “桐桐,别自欺欺人了,你的决定也就是代表了你爱上了我,不然你不会那么 的不平静了,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以为和我离婚你会过的快乐吗?其实我一直就是 在等你,等你在心里接受我,从你5 岁那次咬我,那时总以为你是讨厌我的,所以 我会很冷淡的对你,我也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有那种复杂的思想作怪,其实你不开心 的时候也让我难过,所以我会更厌烦的对你,其实我爱你,一直都是,看到你坐在 草坪放声哭的时候,我的心就象四分五裂似的痛,可我的骄傲不容许我对你低头, 所以我就采取别的方法刺激你,故意带女孩子回家,可是你对这些从来都是漠不关 心的,还好我终于娶了你,我在等你,等你说爱我,等你在心里不想离开我” 倔强的泪终于放下了可怜的自尊和压抑而缓缓落下,韩遇的大眼也闪动着泪光, 在他的眼睛和泪光里我看到了真诚,那一刻我们都幸福的笑了,眼睛里只含有彼此 的对望着, 九十多天的婚姻纤绊了二十多前的感情,在那一刻终于释怀了。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