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靳哥家的客厅有四个人在搓麻。除了男主人在场外,还有齐恒新的铁哥们蒙 古人布胡穆、身着便衣的许谦局长和王处长。 靳哥也是广泰的大股东之一。他个子瘦小,一双奸诈、凶残的小眼睛总是藏在 一副黑墨镜下。他是齐恒新十七岁那年在西头口拘留所认下的一个难友。当时,两 人在一起仅仅相处了一个晚上半个白天,齐恒新就因殴打武警被砸上了脚镣手铐押 如重犯监牢。 他们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靳哥早不再干什么“钳工”活了, 从拘留所出来后纠集了一大伙亡命之徒,给人拉皮条当掮客看场子护院。靳哥他为 人豪爽讲义气,三教九流公安司法检察院各方面的朋友都有,可谓是个手眼通天的 人物。后来从陇西北服刑归来的齐恒新之所以能在社会上迅速立住脚跟,没少得人 家靳哥的关照。 好几次在靳哥这儿聚会,谁也没见过高个大块头的布胡穆上场打过麻将。许、 王欺他是生手,硬拉他上来接替齐恒新的位子。俩公安本想从他身上大捞一笔,万 没料到这个表面看起来憨傻邋遢的蒙古汉子,他的爪子比刀子还硬。先是他平和了 一把王处长,王处长跟着平和了一把许谦,然后布胡穆杠上开花自摸了一把,紧接 着又不管不顾地和了两把许谦。许局长的脸马上就阴沉下来。他来时没带多少钱, 赌注又是一把百元的大炮。许谦眼看着就要过河。靳哥连着给布胡穆使眼色让他手 下留情,但煤场厂长他装着没看见。他玩得是齐恒新走时给留下的钱。而且,他也 压根没把什么许局长王处长放在眼里。在凡事只知道认死理的布胡穆心目中,除了 他的新子老弟,连皇帝老儿也不过是一摊臭狗屎。七年前,刑满释放的布胡穆拖家 带口从大老远的齐齐哈尔入关来投奔齐恒新时,穷得要钱没粮票说多凄凉有多凄凉。 之所以有今天腰缠万贯的煤场厂长布胡穆,之所以有今天吃香的喝辣的还穿金戴银 的他布胡穆一家,全凭沾了新子老弟的光。谁也甭想指望从他布胡穆手里鼓捣出新 子老弟的一个钢蹦儿去。 轮到许谦坐庄,手里的牌稍微有了点儿起色。四五个来回后局长打出个二条听 了口,要幺鸡和四条和两头。布胡穆故意跟他作对,手里有四张幺鸡却一直捂着不 开暗杠,而且他还握着三张四条。另外一张四条王处长四五六条搁成了一梁。来伺 候给他们倒茶的靳哥的老婆替许谦着急,违规地给暗示了好几遍:“没你的和许局 长。”许谦梗着脖子不听,硬是不拆二三条的梁。临到末了黄了庄,许谦也没盼到 一张他想要的牌。把局长大老爷气得鼻子都歪了。许谦牌风不好,手气一背嘴里就 不干不净骂娘日祖宗。布胡穆不吃他这一套,只要对方嘴里涂个脏字煤场厂长就要 针锋相对提出抗议。言来语去,许谦和布胡穆之间就充满了火药味。靳哥一看情形 不对,让老婆打电话叫齐恒新快来。他和齐恒新今天请许、王二人来有要事相商。 照布胡穆这种玩法,岂不要把费了牛劲请来的客人给气跑唠? 靳哥的老婆连着给齐恒新的手机打了两次电话,那边嘟嘟响着一直占线。一圈 完了,没开和的许谦气呼呼地推牌起身: “散伙回家。” “怕没这个道理吧?”靳哥忙给敬烟。 “过河了!”许谦没好气地大嚷。 “笑话。在我靳某家玩牌岂有让你过河之理?接着来接着来。”靳哥死拉硬拽 又把许谦摁在座位上,还点了十张大票子给他。 …… 外面传来奥迪小轿车的喇叭声。紧接着,齐恒新进来。他告诉靳哥的老婆不用 忙活做饭。他已经打电话通知饭店的肖艳给准备一桌高档次的酒宴,做好后对方马 上就派人送来。 “快替下你这位布胡穆兄弟,”许谦急切地向齐恒新招手,“如狼似虎的。我 们尿不到一把壶里。” 布胡穆下齐恒新上。而齐恒新的心思怎么也集中不到牌桌上来。伴随着哗啦哗 啦的洗牌声,它已经翱翔去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朔风吼大雪飘,冰冻三尺哈气成霜的 清晨…… 粮库装卸工休息室,众人都挤在唯一的一个大火炉边取暖、聊天。臭苦力大老 粗,反复讲的总是千篇一律的话题。从活到二十五裤裆破了没人补顺理成章地又转 到了女人身上:白女人如何黑女人如何黄女人如何,上面如何下面如何前面后面又 如何,性交、杂交、乱交、口交…… 齐恒新远离众人,独自坐在布满冰花的窗边,瞧着库区洁净的白雪地发呆。今 早来上班齐恒新他遇上了一件很特别的事…… 天很冷,粮库离家很远。雪下得太大,公交车全部停驶。齐恒新跑步来粮库上 班。马路没有一辆机动车。 背后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把齐恒新吓了一大跳。他连忙闪到路边。一 辆黑色的上海牌小轿车与他擦身而过,速度不快,但很险。齐恒新气得在背后破口 大骂。 接着跑。拐过一个弯,齐恒新发现那辆黑色的上海牌小轿车停在路边。一个身 穿军大衣的姑娘从小轿车里跳出来,蹲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她向车里的司机招手, 司机从车里出来,姑娘扔雪球打向司机。一男一女俩人咯咯地笑着,在路边玩起了 打雪仗的游戏。 齐恒新向快乐浪漫的年轻男女跑去。他窝着一肚子火。他要质问那个司机:既 然你们没什么急事,刚才干嘛要那样开车?差点儿把你小祖宗碾死。只要那个司机 敢犟半句嘴,他就要往他脸上吐痰,就要狠揍那狗娘养的。 一个雪球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齐恒新的脸上。痛倒是不痛,只是太凉。冰凉 的雪粉灌进了齐恒新的脖子领里——这是那个穿军大衣的姑娘干得好事儿。她用雪 球打她的同伴,她的同伴侧身一躲,雪球打向了正冲他们跑来的齐恒新。 “对不起,大哥”。穿军大衣的姑娘见自己闯了祸,撇下同伴向齐恒新跑来。 在厚厚的雪地上她滑了一下,差点没摔倒,还是齐恒新伸手才把她扶稳唠。 姑娘摘下手上的军手套,用手帮齐恒新拍打他脖子领口处的雪粉。那手很绵很 软,很热也很香。齐恒新满腔的怒火,经女人的手一扑一打,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个美丽得令人惊叹的姑娘:肤如凝脂,弯弯的柳叶眉,明亮的大眼睛, 高昂的鼻子,红红的小嘴……啊,美人!你多用雪球打我几下吧,打完后请你再用 你那绵软热香甜的纤纤小手触摸我的脸颊脖颈。齐恒新在心里把她称为雪地美人。 她该坐崭新豪华的小轿车,她该出来享受呼吸雪后大自然的清新空气,她该扔雪球 玩,她该……她该享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姑娘的男伴也走上前来,主动向齐恒新道谦。刚才在车里只顾东张西望地欣赏 大地的雪景,不小心差点儿……他掏出一支烟递给齐恒新——是一支大前门香烟, 还硬要给“大哥”点上。 在英俊、彬彬有礼的男女军人面前,齐恒新感到自己卑琐、粗俗、愚昧,象个 小丑。尽管他虎着脸,装出一付很严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内心异常地空虚、绝望、 落魄。他戴着顶旧的狗皮棉帽,身穿露出棉花的破再生布灰大衣,寒酸得要命。他 嫉妒那个男军人,嫉妒得要命! 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他离开了那对快乐的男女青年。一步三回头盯着那小轿 车尤其是盯着那不知姓名的雪地美人看——你那漂亮的容貌,你那银铃般的笑声, 将永远铭记在我心中。我将为你去拼搏奋斗。为你的欢笑和歌声去赴汤蹈火。 ………… “喂,小子,”一个傻大黑粗的家伙朝齐恒新喊,把他从清新洁净的雪地唤回 到臭气熏天的休息室。“玩过女人没有?” 齐恒新佯装没听见,继续埋头看窗外。哥嫂的文化水平低,至今还没给心爱的 小侄子取一个象模象样的大名。哥希望儿子将来能长成个跟他齐头并肩的大个子, 千万别长得象他妈那么矮。而嫂子却想再生个能疼妈的女儿,总是喊孩子叫招妹…… 夫妻俩争来争去,把给孩子取名字的重担交给了家里最高的文化人——齐恒新。他 闲下来没事的时候总是看书。只要借到本书就通宵通宵地看,肚子里的墨水肯定不 少…… 有人在拍齐恒新的肩膀,还是问那句话:玩过女人没有?齐恒新头也不回地叫 那人滚一边去,惹怒了爷,当心把你的臭鸡巴抓下来喂狗,滚! “你他妈的敢骂老子……”背后的人一把揪住齐恒新的衣领。 齐恒新转身,一个大耳光子打在那人脸上,还没等对手醒过神来,紧接着又是 重重的一拳打在对方的鼻子上。那人被打得鼻血直流…… 对手揪齐恒新的衣领揪错了地方。雪地美人刚从那儿帮齐恒新扑打去上面的雪 迹。那块衣领还残留着雪地美人手上的余香,岂容你的臭狗爪子手随便玷污。 那个雪地美人正是今天管了他和许克丁一碗和和饭的唐洁!齐恒新一进唐家门 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令人不敢抬头仰视。 尽管她披头散发不伦不类嘴里叼着烟卷,尽管她穿着破背心破裤衩趿拉着破凉 鞋,尽管她穷得只有和和饭给客人们吃。她还是肤如凝脂目似秋水,她还是齐恒新 崇拜的雪地美人。她的纤纤小手一定还是那么绵暖热香甜,她还用那可爱的双手写 出过慷慨激昂的文字。 齐恒新这哪是打牌?不声不响坐在齐恒新身后观看他打牌的布胡穆觉得齐恒新 这分明是往许谦口袋里塞钱。注意到许谦扔出来一张六万好象是听了口,齐恒新跟 着四万七万瞎打一气。手里好好的两东风两发财有了麻将,见许谦急得抓耳挠腮象 一碰一听,齐恒新先拆东风后打发财……照此下去岂有不输之理?四圈牌下来,许 谦不但补上了以前的亏空,反倒还赢了十五六张领袖。肖艳领人来给送饭,七盘八 碗摆了满满一桌。在靳大嫂的再三催促下,许谦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麻将桌。酒席宴 间,靳哥对喝得面红耳赤的许谦诉苦道: “我朋友谢沛东母亲的精神病又犯了,大明白天在大马路上脱得赤条条的,还 跑十字路口代交警指挥车辆。要多不入眼有多不入眼。” 许谦点头表示明白靳哥的意思。局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偷偷瞟了瞟默不做声 的齐恒新。 “听律师说,”靳哥给许、王两人斟酒,“谢沛东的左耳已经失去了听觉,右 耳的听力也明显的下降。那孩子是不是要聋了?” 许谦故做惊诧地把目光转向王处长,王处长也煞有介事地点头给上司解释: “医院的医生报告说的……” “狗日的马之锋下手太黑。”许谦点着那个死去的派出所长的名愤愤地骂,然 后阴阳怪气地问齐大老板有何打算? “人心都是肉长的。”齐恒新给许谦和王处长点上烟,“我还是那句话:与人 方便与己方便。请许局长王处长在法律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尽快给个好的处理结果。 我们共事的时间不短了。你许局长的为人我不是不知道,想必我齐恒新的为人许局 长你也心里有数。” “可以考虑给姓谢的那小子保外就医吗?”许谦跟王处长商量。 “想必……”王处长眯缝着眼睛故弄玄虚,“现在的问题是:死者那边得有个 交代。否则……” “否则个屁!”许谦冷笑道,“狗日的要是不死,你看我不把他的所长给撸了, 姓许的我就不是人揍的。敢犟半句嘴,我立马把他剔除出公安队伍。”“真因为死 了人,这事才难办。”王处长。 “好办我用得着拉你出来?” “你最好别指望我。”王处长提高了嗓门跟上司顶牛,“一方面是靳哥和齐老 板这边的朋友,一方面是枪林弹雨同生共死的公安兄弟,谁都得罪不起。我是老鼠 钻进风箱两头受气,将来非弄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对不起许局长,我 没那金刚钻,不敢揽你这件贵重的瓷器活儿。” “你?!”许谦暴跳起来。 “二位息怒二位息怒二位请息怒。”靳哥忙起身插到两人中间,冲这个抱拳冲 那个作揖。“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俩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岂不生分啦?”靳哥推 着许谦去卫生间方便。齐恒新往王处长跟前挪了挪座位: “王处长请见谅。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 “狗鸡巴才喜欢拐弯抹角。” “我和我布胡穆大哥陪你再饮仨?” “请便。” 三人饮过之后,没等齐恒新说话,王处长就开口道: “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事你们得出血。” “请王处长明示。” “你先交个底牌:你们能出多少?”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我告诉你个数。”王处长朝齐恒新布胡穆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布胡穆问。 王处长撇嘴摇头。 布胡穆倒吸了一口凉气,齐恒新也若有所思地仰靠在椅背上。 “那家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王处长圈回去一根手指。 “有商量的余地吗?” “恐怕……” “回头我征求一下律师的意见。” “有这个必要?” “四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这一大笔钱足够谢沛东的母亲和妹妹们一辈子不愁吃 喝。” “这样吧,”王处长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你出三十万,我们这边就考虑撤 诉,最起码也给你搞个取保候审。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如果齐大老板你觉得合适, 咱俩现在就把这事定下来。死者家属那边的工作我去做,怎么样?” 齐恒新认为差不离。进卫生间跟靳哥和许谦一合计,靳哥觉得价码还是高,许 谦则不耐烦地推靳哥出来,一边走一边吆喝说: “世界上麻烦就麻烦在认真二字。”局长说自己头痛欲裂,急需洗个桑那找个 包厢吼两嗓子潇洒放松一下。靳哥问是否要安排俩小姐给你和王处长打炮?没等许 谦回答,王处长铁青着脸插嘴道: “操。” 许谦瞪了下属一眼:“狗日的你就不怕染上杨梅大疮烂了你那根鸡巴?” 在驱车前往异地舞厅的高速公路上,齐恒新向许谦追问屠小芹被绑架案的进展 情况。许谦一退六二五借口县官不如先管,让齐恒新往后有什么事直接与王处长联 系。王处长则给齐恒新提了个建议:他手下有个很有本事的叫耿大牛的侦察员,爱 人单位效益不好,家庭挺困难的,又赶上儿子今年要上大学急等着用钱。耿大牛这 阵子光顾东凑洗借张罗盘缠学费,哪顾得上一心一意破案…… 说来说去还是那层窗户纸。齐恒新当即向王处长表示:如果他能把绑架作践屠 小芹的那几个家伙揪出来绳之以法,我愿意帮助耿大牛五万块钱。 “理解万岁。我替我们老耿谢谢你齐老板。”王处长紧紧握住齐恒新的手。随 即他发出了“嘿”的一声惊叫,翻过大老板的手掌仔细揣摩端详: “怪,你这手上怎么粗糙得尽是老茧?小姐们可不喜欢这样的一双手摸她们的 屁股。” 邻省Y市中心几年前盖起一幢高达二十五层的工会大厦。工人老大哥们除了象逛 商店似的进去看过一、二次家俱展览外,平时里很少涉足。最近这几年,他们连那 大厦的门都不敢跨进去一步。一伙财大气粗的南方阔佬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得以把整 幢大楼全包下来,并且装璜粉饰得象个富丽堂皇的王宫。在里面经营起了餐饮、旅 店、桑拿、舞厅和歌城。原来的工会大厦改头换面成了跨世纪黄金大酒店。到了晚 上,霓虹灯忽明忽暗,巨型探照灯穿越彻夜辉煌的大厦直指青天。人造喷泉随着美 妙的音乐忽高忽低,忽红忽绿……不懂事的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磨缠要去喷泉边 喝冷饮纳凉。爷爷奶奶训孩子道: “你就不嫌那地方脏?!” 穿过缤纷绚丽宽阔的广场,衣冠楚楚的齐恒新等人拾阶而上。他那崭新的奥特 皮晾鞋踩在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面上吱吱作响。大门外恭立的四个礼仪小姐向一行 人鞠躬: “先生,请。” 走进电梯。电梯小姐陪着十二万分小心问客人们上几楼?小姐有点儿胆寒。身 高体健、膀大腰圆的客人们个个都戴着付黑漆漆的墨镜,尤其是剃大光头的齐恒新…… 不是打手、流氓也是贼! “十六!”客人用沙哑的嗓子说——陌生的口音,听不出他是哪儿人。 电梯停稳,开门。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向齐恒新扑来。味道如此之强使他忙掏 出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俾斯麦歌城欢迎您”的彩色霓虹灯跃入他的眼帘,“郎 啊郎你是不是饿得慌……”的婊子歌吼得惊天动地。七、八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背 的女人,刷地一下子把饥饿的目光聚集到新来的猎物们身上。其中的一个笑吟吟地 过来想挽光头客人的手臂,齐恒新赶忙摆手不让女人挨近自己…… 饿“郎”们被分别迎进了昏暗的包间。 “把你们的大老板给我叫来。”齐恒新落座,让陪他的小姐把房间的灯全开亮。 他说自己不习惯在黑暗中玩女人。 功夫不大,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应召而来。他对卧躺在长沙发里、把双脚高高 搭架在茶几上晃悠的客人点头哈腰: “先生有何吩咐?” 齐恒新定睛看着来人: “你是……” “黄彦琳。”对方递给齐恒新一张名片。 “你是这儿的大老板?” “我是领班……” “出去!”齐恒新把手里把玩的名片扔还给他,“喊你们的大老板……” 领班出去,悄声唤来了老子:来了一个大主顾,看样子不是个善茬,象是个大 西北刨到金矿的劳改犯。 麻脸、大黄牙的老板赶快出马。抱拳作揖,敬烟、献茶、递名片,忙得不亦乐 乎。他偷偷打量着客人的脸——从没见过: “先生你认识敝人?” “朋友介绍来的。说你这儿十分安全,小姐也很漂亮。” “那是那是。”老板沾沾自喜,“请先生今后常来常往。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台费多少钱?” “一个小时二百。你先生是朋友介绍来的,我给你打折。” 齐恒新用手帕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对面这人是不是一辈子没涮过牙漱过口? 嘴里臭气熏天。 “把我带来的几位客人安排舒坦……” “一定一定。” “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可以可以。请绝对放心。” “滚吧!” 有个女人进来。她要去打开电视……齐恒新让她关了鸡巴那遮人耳目的玩艺儿, 请她吃水果、喝饮料。她却从茶几上拿出一支烟叨在嘴上点着,漫不经心地朝天花 板上吐着烟圈: “请问先生你想怎么个玩法?” “你说呢?” “打炮,你给我五百块钱,不打炮你找别的小姐去。我不奉陪。”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齐恒新怒道:“要挟老子啊?滚!玩你妈蛋去。” 想挨“炮”的婊子被轰走。齐恒新起身也想走,老板忙上来陪不是,又把齐恒 新推回房间。前者答应给他重新安排一个更好的小姐,还答应免他和他伙伴的全部 台费。 又来了一个女人,二十来岁,模样还行。见了齐恒新就泪涟涟地哭。她说她是 东北人,叫花子,家里遭了难,出来讨口饭吃,求客人别骂她是臭婊子。 “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儿?”齐恒新问。 “也没旁人。老父老母都有病。”说着,她就要动手摘齐恒新的黑墨镜……齐 恒新忙阻止她说:自己的眼睛被打瞎了一只,眼眶里没有眼珠子,很可怕,别吓着 你。那女人才算作罢。 “你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出门来挣这种钱,不是太可惜了吗?”齐恒新问。 “有什么法子?”花子唉声叹气。 “我最近开了个小杂货店,要招二个售货员,管吃管住每月给三百元工资。愿 跟我走吗?你放心,我绝不逼你干这种事。” 花子笑道:“三百元太少,三千元也有点少。你给我五千一月我就跟你走,管 吃管住。不管吃住的话你给我一万一月。” “好家伙。”齐恒新说,“那你一年不就成了十万元户啦吗?” “十万元户算个啥?前几天走得一个小姐,干了一年挣了五、六十万。” “操皮肉生意挣这种钱,你心里亏不亏?” “我们靠脸蛋吃饭,靠出卖自己的身子吃饭,有什么亏不亏的?要说亏,是那 些背着自己的老婆出来嫖女人的当官的亏。仗着自己有权捞了几个黑心钱,就想把 天下的美人都作践了。该把杨梅大疮梅毒爱滋病都传染给他们——大哥你别多心。 我不是说你,我没传染病。你尽可放心。对了,唠了半天嗑,还没请教大哥你贵姓?” “姓……熊。” “大哥你骗人,你不姓熊对不?” “你也不叫什么花子,家里也没有什么老父老母,对不?” 那女人说:“不瞒你。当小姐的没人愿报自己的真名真姓。我的真名叫……” “算啦。”齐恒新叫她打住,“说出来还是假的。我问你,你打算挣够多少钱 才不干这种生意?” “一百万,二百万,有可能就挣一千万。挣够这辈子吃喝玩乐的钱,趁年青。 谁不想当大款当大富翁?” “你知道不知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财富是有福之人的财富。有德者得之 居之,缺德丧德者失之丢之。” “俺大学没考上文化水平低,只知道钱是好东西,抓在谁手里就是谁的。骗来 的也好,受贿得来的也好,走私得来的也好,总之,甭管是咋弄来的都好。有钱你 就是爷,没钱你只能算是只孬猫。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管他白猫黑猫,能逮住老鼠 的就是只好猫肥猫。大哥,你真得不想跟我……打炮?我自认为我长得还不算丑吧?” 齐恒新摇摇头,他自己连初中都没有毕业,文化水平没那婊子高。但知道这 “炮”是万万打不得的。 “没事!我保证不会让你染上病。” 齐恒新摇摇头。相信谁也不能相信肯脱光衣服的臭婊子。 “人生得意须尽乐。你何必要委屈自己?”那女人急切地说。 “我不会委屈自己,”齐恒新说,“也不会委屈你。你不是想要五百块钱吗? 我给你两个五百块。”齐恒新掏出崭新的大票子在手里晃晃,“让我高兴满意,我 就把钱给你。否则,就跟刚才那个一样给我滚蛋。” “行大哥。我全听你的。你要我干啥我就干啥。” “脱光衣服!” 婊子把衣服全脱下来,赤条条地站在屋子中间,恬不知耻地冲齐恒新淫笑。高 耸的乳房、平坦的小腹、黑黑的小三角……确实诱人。 “四脚朝下,把屁股撅起来,学狗叫,学猪哼哼,在屋里转五个圈。” 婊子无不服从,玩得还挺开心。 齐恒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往上面吐了一口痰,让婊子爬过来,把那痰全添光。 那婊子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扑过来添了个精光还咂巴着嘴说好香。齐恒新心里那个 气呀!他让婊子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说要往她的光身子上撒尿。那婊子说请随便。 只要你给钱,甭说撒尿,往上拉屎都行…… 不是这个世界疯啦,就是他齐恒新疯啦。 深更半夜怕惊动凌佘帆母女,齐恒新蹑手蹑脚回到住所,没想到那母女俩压根 就没睡。十六岁的女孩杨婷婷以前在东北老家的学习成绩就不怎么的,现在她就更 不准备与同龄人一起挤上大学的独木桥。女孩处心积虑地要鼓捣出母亲手里的那几 十万存款供她去开创自己的事业,要去租个门面搞什么美容美发和健身健美中心。 凌佘帆不同意。她很后悔,不该把自己握有巨额存款的秘密全都抖露给自己的傻女 儿。当母亲的要把自己女儿的未来安排得稳稳当当平平和和,免得她将来象自己似 的颠沛流离东奔西跑没个着落。 细心的女人不希望自己那点保命钱有丝毫的闪失,她还要用那笔钱规划设计自 己和男友的后半生。 “新子叔,你身上有一股撩人的香水味。”鬼丫头凑近齐恒新的衬衫抽抽鼻子, “象是妹妒莎高级香水……” “劳小姐你大驾,能给叔酽酽地沏杯热茶吗?”齐恒新和蔼地笑着说。爱屋及 鸟,他喜欢婷婷姑娘。女儿象妈。从她身上,齐恒新看见了二十多年焕发着青春热 气的凌佘帆的身影。雪地美人始终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那女人甚至连手都不 愿意伸给他。 “婷儿你去睡吧。”凌佘帆让老大不小的女儿回避。汗流浃背的男友要洗澡、 更衣……女孩却死皮赖脸不走。她机敏地躲过威胁着要打她屁股的母亲,给新子叔 端来了茶杯,找来了烟灰缸和香烟。她与母亲这位男友相处才不过几天,已经由最 初的恐惧、畏缩开始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这个高大的男人。亲生父亲的逝世曾给杨婷 婷心灵上蒙过厚厚的阴云。女孩她十二万分留恋依偎在父母双亲怀抱中的日子,最 温馨最甜蜜最安宁。婷婷真诚地希望母亲能和现在这个男人和睦相处举案齐眉。婷 婷自己也喜欢那个男人青筋突暴有力的大手,喜欢那宽阔厚实的虎背熊腰,喜欢那 奥迪小车海伦斯衬衫及男人身上那股烟酒混合型的撩人的香味。 “谢你。”齐恒新向女孩龇牙咧嘴笑。 “客气啥?咱不是一家人吗?” “婷儿别贫嘴。”凌佘帆用怨怒的眼神瞪女儿。 “她说得没错。”齐恒新不让非议婷婷,“我们是一家人。只要你妈她别神经 兮兮撵我走,我就要老死在你们家。” 杨婷婷风情万钟地瞟着齐恒新的眼睛,抱着母亲的胳臂撒娇:“妈你永远不会 撵他走,对不?” “那要看他听不听话。”女人问齐恒新,“老实说,半夜三更你干啥去了?又 应酬谁?” “雪地美人和她的白雪公主。”齐恒新拉起女人的手,放肆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哪。” 齐恒新草草冲了个凉从浴室出来,见杨婷婷还赖在客厅,男人只好往湿碌碌的 身上套上衣服。出来对凌佘帆母女俩说: “白天没什么事别出门。这两天大街上贼多。” “我和婷婷上街也带不几个钱,想偷就让他们偷去。”凌佘帆说,“我们担心 的是上门的贼。今天下午六楼邻居的家被贼撬门进去,象抄家似的偷了个乱七八糟。” “明天我给你们从香村警犬基地抱两狼狗崽子回来……” “别给我往家领那东西!”凌佘帆不同意,“那畜生一年换两次毛,又要拉屎 尿又得早晚领出散步……” “人是需要有一点精神的。”杨婷婷。 “你妈我的精神很好,不用你惦记。” “整天闲在家里你就不怕憋出病来?有只狗牵出去溜达溜达您老也好活动活动 筋骨。另外,狗还有防贼防盗的功能,何乐而不为?我坚决赞成新子叔的意见。” “多话。这个家暂时还没有你的发言权。” “妈你一点民主的精神也不讲。要知道: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不学无术。错了我的大小姐,书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女儿反唇相讥:“你才错了呢。类似《红楼梦》那样诲淫诲盗的书既是毒草又 是鸦片,怎么能够和忠诚的动物狗相提并论?” “诲淫诲盗的书你看了一遍又一遍?电视剧你哪集拉下没看?” “我是在批判地吸收,你懂吗?” …… “好了好了。”齐恒新打断母女俩无休止的争论,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凌 佘帆,说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凌佘帆说自己有钱,不要。杨婷婷说你不要我要,她 一把抢过去眉飞色舞地点了一遍又一遍。 “把钱还给你新子叔!”凌佘帆叱责不懂事的女儿。 “别听你妈瞎诈唬。”齐恒新鼓励杨婷婷把钱收下,回头看需要什么自个儿再 添置些,女孩子家爱美爱俏。 “把我女儿娇惯坏了你要负责。”凌佘帆警告男人。 “我一定会对她负责,也一定会对你负责。”齐恒新胸中热血汹涌,他豪迈地 扑上去把凌佘帆拦腰抱起。凌佘帆羞红了脸,在男人怀里拼命扑腾。骂臭新子你真 不害臊,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成何体统?快把我放下来…… “睡个好觉婷婷。”齐恒新向女孩道晚安。 “睡个好觉新子叔。让我妈早点给我生个胖弟弟。” 许超清早敲门来找齐恒新。年轻人如释重负地把一张上海交大的录取通知书递 给他的新子叔。 “祝贺你超儿!”齐恒新大喜。连凌佘帆母女也全替年轻人高兴。 许超却神情沮丧地趿拉着脑袋,他说有话要跟齐恒新私下谈谈。俩人来到走廊。 许超喃喃地向齐恒新打听屠小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恒新的脸马上阴沉下来: “她的事我怎么知道?” “可小芹说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没有!”齐恒新断然道。 “新子叔!”许超可怜巴巴拉住对方的手,央求道,“我不愿自己被蒙在鼓里。 我什么都能承受……” “你什么也不必承受!”齐恒新的态度异常坚决,他甩开许超,“安心打点你 的行囊,老老实实准备上你的大学去。你唯一需要承受的是你爷爷奶奶你父母还有 我寄托在你身上的那一丁点希望。” “可我一定要知道:屠小芹她究竟遭了什么罪!”许超跺着脚,愤愤地挥动着 拳头。 齐恒新心疼地紧咬牙关。怕让年轻人看见自己流泪,他忙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 眼睛。他是看着许超长大的。他爱老许家的这根独苗胜过爱自己的亲侄子。他不忍 心让许超纯净的心灵蒙上任何黑暗,他不忍心让小芹户月大刚单枫婷婷及任何年轻 人的身心遭到一丁点摧残。青年齐恒新命苦。他不想让他所熟悉的孩子们被逼入极 端挺而走险被关进拘留所被踢中睾丸被判刑被投入荒凉的大西北沙漠监狱。天哪! 炼狱的火你吞嚼我齐恒新一人还不够,你还要伤及我亲爱的孩子?! “回答我,”齐恒新问许超,“你……真心实意爱屠家那个姑娘?” “爱!只要天塌不下来……” “不管她发生过什么事?” “不管!” “那就什么也别问了。屠小芹不会告诉你,我同样也不会告诉你!我对屠小芹 发过誓,我要信守我的诺言。从今往后我会代你保护好她。就是将来有一天你小许 超出息了不再喜欢她了,我也要保护姓屠的一家。她兄妹给我磕过头。如果说我齐 恒新这块破草包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乐趣的话,那就是希望用烂泥把自己裹起来砌 成一面可供你们挡风避雨的墙。去吧超儿,安心去上你的大学。叔我不希望我们超 儿设计研制的导弹象受潮了的二踢脚飞不上天。我向你爷爷奶奶的亡灵发誓:一定 负责给你的小芹妹妹摆平此事。行不?” 都到这份上了,小许超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苦涩地笑笑,说想约屠小芹去南平 头水库钓鱼,让齐恒新也陪他们一起去。就咱仨。 齐恒新歉意地回答:“屠小芹恐怕不能陪你去,他们经理今天安排她去外地出 差。我和你爸妈今天也都走不开,我们要一起开个董事会合计几件公司的大事。让 你帆子姑姑和婷婷妹陪你去行不?傻婷婷她别的本事没有,弹吉他可是一绝……” 从北京学习了两周返回下了火车,樊月蛾在站台外等了十几分钟。同行的伙伴 都让家人接走,还不见齐户月的影子。樊月蛾无奈,只好自己打的回家。在北京临 上火车前,她给丈夫打电话通知他接站,那时他就很不痛快地回答:我叔放我出来 时有过交代,不让我出门。我现在也正忙着。从火车站到家坐Taxi最多也不过五分 钟,你自个儿回来得了,干吗非要我去……话没听完,李月蛾就气鼓鼓地扔下话筒。 心里愤愤地骂: “没情没趣的蠢才。真是齐恒新放个屁你也认为是香的。” 当播音员的樊月蛾不但有副好嗓子,而且也是个大美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男 人很多,浮浪轻佻的公子哥,挥金如土的款爷,大权在握的官员……樊月蛾不明白 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要嫁给一个高度近视、只认得电脑和什么狗屁新子叔的蠢户 月。 第一次见面,樊月蛾好奇地问户月:你妈姓葛你父亲姓黄,你为什么却姓…… 那时,来自山西汾阳农村的樊月蛾大学毕业刚被分配到电视台,还属于试用期。在 这座城市里她连个栖身之地也没有。她羡慕齐户月宽敞明亮的房子和高档豪华的家 具。 齐户月把叔叔被捕入狱、自己父亲离家出走十几年未归、母亲改嫁姓黄的事原 原本本告诉了她。是后来出狱的叔叔供他上得大学,连户月的名字也是他叔给他起 得。户月的房子和家具全是他叔给他一手置办的。旅游、结婚、摆喜宴……按规矩, 新郎领着新娘给家里的大人挨个磕头。樊月蛾扭捏着不给婆婆和公公(户月的继父) 下跪,齐户月一笑了之。但轮到给齐恒新磕头时,新郎官却不依不饶,咬牙切齿地 威胁新娘:不跪?老子一脚踹死你!三个不伦不类的响头磕下去,那叔叔从兜里掏 出来一个信封作为礼物交给新娘——我的亲爷爷亲姥姥呀,那里面有一张三十万的 存折! “早知磕三响头叔你给我三十万,我该给叔您磕二百个响头。”财迷的侄媳妇 抱着叔叔乱亲乱吻。 “甭人心不足蛇吞象。”叔叔冷冰冰的声音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如果精打 细算,这笔钱够你、户月和未来的孩子一辈子花消。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孝敬你 的公公婆婆。我们户月是个老实疙瘩,希望你别欺负他。”樊月蛾却不能不欺负那 老实疙瘩。婚前的校园一枝花在大学里就绯闻不断。齐户月太古板,太沉湎于他齐 家的事业。女人跟他例行公事似的做爱味同嚼蜡。天姿国色、生性风流的的樊月蛾 平时就和电视台的几个白面小生有染,齐户月违反广泰公司纪律炒股票被他叔关起 来,给樊月蛾提供了一个天赐良机。她在自己家里象走马灯似的与野男人鬼混。来 着不拒,樊月蛾还甘愿倒贴。 齐户月不是白痴。他早就发现了妻子身上的蛛丝马迹。户月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初叔叔压根就不同意他找这么个狐媚的女人,说你俩太不般配,齐户月不听。事 到如今家丑不可外扬,户月打碎门牙往自个肚里咽。但愿樊月蛾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有人按门铃,齐户月伏在电脑边头也顾不上抬,喊对方等一下。他在试图攻克 最后一组巴洛别克密码。这是一个神秘的顾客交给他的秘密任务——那顾客好象是 叔叔的朋友。规定的期限不多了。户月夜以继日地苦干。眼睛熬红了,人瘦得只剩 下了一把骨头。要想拿到最后结果,天知道还得闯过多少关卡。樊月蛾走后他一天 三顿方便面,忙到关键时刻,他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远不如被关在汽修厂的小库 房啃窝窝头来得应时。 樊月蛾自己开门进来,喋喋不休地开始埋怨丈夫懒惰。齐户月在老婆走后没扫 过地没擦过灰没叠过被子连房门都没迈出过一步。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很抱歉。”齐户月在机上打个SLEEP,无奈地起身,“我就收拾。这阵子太忙, 客户要的东西很急。” “鬼才知道你有什么客户!”樊月蛾抹了把椅子坐下,袖手看着齐户月跑前跑 后地忙碌: “为什么不去车站接我?” “跟你说过,我忙……” “冤大头!忙你妈个鬼!” “说话别带刺激。你才忙你妈个……没心思跟我过就趁早散伙。别整天不干不 净骂人。泥人还有个泥性子。我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喝!跟我耍起横的来了啊!别以为你有个大款叔叔就想跟姑奶奶吹胡子瞪眼。 哼!这年月象他那样的傻大冒真是凤毛麟角。 自己的侄子给他公司炒股挣了钱,他倒把自己的侄子关起来。典型的傻*一个……” “樊月蛾!”齐户月怒吼一声,扔下手里的拖把,“狗日的你想找死是怎么的?” 男人不许任何人侮辱自己的叔叔。那是他崇拜的真神。 “跟你这种四六不懂的混蛋没法讲理!”樊月蛾起身摔门而去。今非昔比,现 在的樊月蛾有的是吃饭睡觉的地方。 “从今往后甭回来!”齐户月追出去指着女人的背影咆哮。 “想不让我回来?可以。给我五十万。”走下楼梯的女人恬不知耻仰脸笑。齐 户月用唾沫向下吐她: “姥姥!” M市。建设银行营业部熙熙攘攘。今天是908三年期国债到期日,前来兑付的顾 客很多。柜台里的几位小姐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梳披肩长发、戴黑墨镜、身穿达妮真丝长裙的妙龄女郎,在两个彪形大汉 的簇拥下走进营业大厅。有位不张眼的年轻男子无意中碰了一下那女郎的身体,立 刻就被女郎身后的一个大汉搡到了两米开外: “臭猪!眼睛瞎了你!” 年轻男子见不是阵势,不敢犟半句嘴,低头赶紧躲得远远的。 轮到那女郎兑钱。女郎从密码箱里取出几张纸递进柜台。接待她的是个油头粉 面的小伙子。顾客递进来的是价值三百万元的记帐式凭证,连本带利得支付人家四 百三十五万元现金。营业员见怪不怪:如今有很多这样的百万富翁。“您叫周建平?” “周建平是我父亲。” “他怎么不亲自来?” “他在新加坡。” “身份证?” “给。” “还要有您的?” “呶,这是我的。”女郎摘下黑墨镜,露出了一双迷人的杏仁眼。她把自己的 证件和一个户口本一道递进了柜台。 “您叫周莲?” “是我。” “谢谢合作。” “不客气。” “请周小姐您在这儿签个字。” “好的。” “恕我冒昧得提醒您:带这么多钱路上要千万小心。” “多谢。我带着伴儿。”女郎指着自己身后远处的彪形大汉。 巨款被装进了密码箱。女郎很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保镖。营业员目送他们推着那 沉甸甸的箱子出了营业大厅,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五个小时换了四辆车三次保镖,从北向南到保定又从南向西北跑到天津。见身 后确实没有尾巴跟踪,女郎让车在咸阳路工商行营业部门前停下。她让保镖在外面 候着,女郎自己推着秘码箱进了大厅。 “劳驾,请给我一张活期储蓄单。” …… 二十分钟后,女郎推着空空如也的箱子从银行出来。在她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多了一张四百三十五万的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