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记 作者:我开飞船撞死你 那把神刀,摆在桌子上,远远看去,上面有两点很亮光芒。 这是刑警队的审讯室。一间很大的屋子,空荡荡黑乎乎的,只有一盏吊灯在 刑警小刘的头上发出惨白的光。碗形的灯罩,将灯光很好的汇聚起来。于是在这 片压抑的黑暗中,有了一个更为压抑的光亮的圆锥。刑警小刘就坐在这个圆锥的 底面中心上。他歪坐在一把红色坐垫的钢管折叠椅上,双手懒懒的放在小腹上, 手腕上的铐子银光闪烁。在他身前五步,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是一张宽大厚重 的审讯桌。刑警小刘掀起眼皮,乱发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死死的顶着审讯桌后,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嘴里念念有词。 刑警小刘,男。23岁,身高178cm ,体重71kg. 警校优秀毕业生,搏击,射 击高手。为人精明而有原则。 “小刘,别再孩子气了。”审讯桌后传来了师姐小陈的声音。声音并不清脆, 少了几分温柔,但有普通女性所没有的干练。 “我没有孩子气。”刑警小刘说,他的目光渐渐柔和,模糊,“没有。” “小刘!” 刑警小刘低下头,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铐,轻声说:“喂什么我会戴上手铐坐 在这里呢?我是警察啊……我抓杀人犯这有什么错吗?” 师姐小陈没有回答。刑警小刘想了想,说:“没错吧?”他弯下腰从椅子底 下拎出一瓶白酒,喝了一口,再想一会,“真的没错呀……” 于是刑警小刘抱着酒瓶子仰天痛饮,酒滴洒满了他的胸膛。炽热的灯光下马 上弥漫起一股微辣的酒气。“咕咚咕咚”液体流动。可猛地,刑警小刘呛了一下, 一口酒从他的嘴巴鼻子里喷了出来。他剧烈的咳嗽,一声连一声,他宽宽的胸膛 瘪了下去,因为他似乎已经把所有的气都咳出去了。直到他的脸色有血红转向苍 白他的咳嗽才停下来。他无力的倚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作着深呼吸,喘息着 说:“师……师姐……”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起了变化。黑色中似乎有一些颜色更深的东西在移动。 有脚步声响起,几个人从黑处走到灯光下,将刑警小刘围在中间。然后,毫无征 兆地,几个人扬起手里的木棒,砖头向下砸去。刑警小刘马上被打倒在地。于是 又有人抄起那把红点钢管折叠椅,以及还剩了几口的酒瓶子。木棒打在身上是沉 闷的“嗵嗵”声,椅子拍在背上“咔咔”作响。而酒瓶,则只是“砰”的一声在 头上炸开。 无声的殴打进行了近三分钟。然后攻击者突然退回黑暗,再没了声息。灯光 下。光亮的圆圈里是一片狼藉。刑警小刘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腿上压着折叠椅, 身下是亮晶晶的碎玻璃和赤红色的砖块。洒出来的酒早都渗入水泥地下。只在表 面留下了深色的湿乎乎的痕迹,像有人在那儿撒了泡尿。刑警小刘躺在那抽搐了 两下,确认再没有攻击,于是全身放松,仰天躺了下来。 “你没事吧?”审讯桌后的声音问。 刑警小刘用力搓了一下脸,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的白衬衣上又是泥水又是血污,早已看不出颜色,裤子也好不到哪去,鞋 子踢飞了一只,是左脚,他跳了几步过去把鞋穿好。然后他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玻 璃,拎起折叠椅,打开,放好,压了压,慢慢坐下。 他的额角和鼻子在流血。他厌烦地抽抽鼻子,抬手用袖口去擦。两只手铐在 一块,妨碍了他的动作,但他还是擦了,而且擦得还挺干净的。 “你没事吧?”等他忙完了,师姐小陈又问。 “没事。”刑警小刘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小菜一碟。从我接 了这个案子,我都让打八回了。” “你瞧。你的行为犯了众怒了。人们都不希望你把神刀侠抓起来。虽然他杀 了人,可它使用十字架杀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朱光明那家伙民怨有多大,他是一 条漏网之鱼,杀他,是在替天行道……" ”关于这个案子,“刑警小刘扬手打断 师姐小陈的话,”我认为至少有如下疑点。“他伸出左手食指,”第一,天鹅宾 馆的保安工作一向做得很好。要想穿过大厅上二楼,房客要出示卡牌,访客要登 记姓名。但我们查了那天所有的记录,都没什么可疑。况且,以朱光明的性格, 他会随便放任进他的房吗?所以,那个杀手没有登记。这虽然隐藏了他的姓名, 但也说明他身份特殊,值得玩味。 “第二,死者朱光明生前有过剧烈反抗,这从现场可以看出。但是凶手还是 一刀就刺破了他的心脏。客观地将,那把神刀并不是一件杀人利器。用它杀人, 对使用者的技巧要求极高。因此,那个凶手必然是个老手,或者曾经受过专门的 训练。这样,我们可以把嫌疑人范围大大缩小。” 刑警小刘越说越兴奋,恍惚之间,他又恢复成当日那个精明开朗,活力四射 的新警察。他站起了身,挺起胸膛。满是汗水的胸肌在半掩的衬衣后莹莹发亮。 拉低的吊灯,高度只及他的颈项。他的身子在光明中巍然屹立,但头却在灯光照 不到的灯罩上访的阴影里。 “第三,”刑警小刘迈步走动,皮鞋踩在玻璃碎片上吱嘎作响,“在犯罪现 场有酒的气味!死者生前并未饮酒,房中也没酒。所以那酒气是凶手带来的!他 喝了酒,他是酒后杀人!”刑警小刘猛地冲到桌子前,双手重重的捶在桌子上。 师姐小陈的脸在桌子后边若隐若现,两只眸子炯炯的盯着他。 刑警小刘望着她,突然无声的笑了。他猛地胳膊一撑,挺起身,手顺势在桌 上一捞,抄起了那把神刀。 “第四,就是这把神刀。我们察遍了所有可能的工艺制品厂,也没有这玩艺 儿的一丝一毫线索,它好象是凭空出现的,它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别人只要见 过它,就一定不会忘记!” 刑警小刘重重的坐回椅子。椅子“嘎”的一声向后滑了一下。刑警小刘垂着 四肢,耷拉着脑袋,闭着眼,轻声说:“造型为十字架。十字架长8 厘米,宽5 厘米。按动背面的机关,会从底下谈出一截长6 厘米,宽0.8 厘米的刀刃。” 刑警小刘扬起手,那枚硕大的十字架,顶端凉凉地抵住他的掌心,他静静按 动机关,“啪”,弹簧灵巧而有力。 那冒出来的6 厘米刀身薄,窄,锋利,雪亮。 6 厘米,使用得法的话,刚好可以刺破人的心脏。 那些精美细致的花纹……。这不是一件杀人利器,实在是一件工艺品啊。 刑警小刘突然感到他一阵晕眩。 刑警小刘一下子回到了5 月17日,神刀出现的日子。回到了天鹅宾馆405 房, 那个凶案现场。他低头看着朱胖子的尸体。尸体倒在床边的红地毯上,看上去臃 臃肿肿。死人两脚并拢,手放在胸前,怀里斜抱一束康乃馨在心脏位置,钉着一 枚十字架。虽然小,但却货真价实。耶稣吹着长发被钉死在血泊中。有阳光从窗 外撒进,十字架熠熠生辉。 鲜花,红地毯,阳光,尸体,十字架,血气,花香,酒味……这个现场还是 那么迷离,诡异,甚至带一点点美丽。 就在这时,房门一开,师姐小陈,带着人走了进来。 刑警小刘微笑着走过去,这时他发现师姐小陈的身边还有一个自己。这使刑 警小刘明白过来。这些只是自己的虚构和想象,真实的他,还在四十一天后,戴 着手铐,坐在审讯室呢。 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刑警小刘,刑警小刘索性坐在床上看着师姐小陈和四十一 天前的自己。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同事的脸。每个人都很讶异,每个人又都有点恍 惚——都被这个现场弄晕了。不同的是——四十一天前的刑警小刘嘴角微微上翘, 两眼因兴奋而发光。 而师姐小陈则目光飘忽,因犹豫而呼吸急促。 刑警小刘走过去,轻轻抚摸师姐小陈的面庞。从那时就开始了吗?他想,是 从那时就注定了?我要抓住他,而你要救他。他转向四十一天前的自己,骂道: “看这边!你最大的敌人在这呢!” 然而四十一天前的刑警小刘只是打量着现场,要抓住凶手的信念,已经让他 眼瞎耳聋。 刑警小刘气忿忿地啐了一口。这是他发现那个长得相貌堂堂,但眉角有一处 小疤的保安神情很不自然,目光总在死者,师姐小陈,四十一天前的自己身上转 悠。 原来真是你干的!刑警小刘走到保安身前。保安的目光透过他的身体。刑警 小刘感觉到了,那目光里,有紧张,不安,和畏惧。 怎么,敢作不敢当吗? 不过我那一掌也算没白挨。 这个保安刑警小刘已经怀疑他很久了。从一开始调查就是,刑警小刘只要一 找他,他就冷汗只冒,神情大变。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警察。但是没证据又不好 逮捕他,后来这家伙干脆来了个失踪,让刑警小刘和师姐小陈好找了一顿。 保安,可以自由出入,又格斗技巧! 后来刑警小刘和师姐小陈在一个晚上与这家伙不期而遇。那是在本市的黑蜘 蛛舞厅。在舞池中的刑警小刘与保安中间隔了两个人。两个人在相隔一米的地方 以同样的扭动来发泄心中的邪火。这时一道偶然扫过的灯光造成了他们之间惊鸿 一瞥的会面。在那之后,刑警小刘拨开人群与保安展开了一场恶斗。 有人跌倒。 口哨声此起彼伏。 灯光和音乐越发疯狂。 桌子乒然倒下。 刑警小刘现在想起来只觉得一切都像慢动作那么可笑。迟缓,晃动,喘息… …是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了吧。 保安在最后一个回合里挣脱了刑警小刘的手,他冲出门去,刑警小刘随后抢 出。保安正没命地想跑到路灯照不到的死角去。他的步幅因激动而显得夸张,看 上去跌跌撞撞。刑警小刘在夜色中拔抢。瞄准保安摆动的小腿。 刑警小刘,警校神枪手。 路灯,夜雾,树影,车灯。 刑警小刘摒住了呼吸,他手指逐渐感到了扳机的压力。 “啪”,一掌重重打在刑警小刘的颈侧大动脉上。刑警小刘眼前一黑,竭力 拧身想看看是谁,但终于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喂,你不是被打傻了吧?” 审讯室里,刑警小刘依旧精神恍惚。“很疼,”他说,“那么多人打我,都 没你那一掌伤我伤得厉害。” 黑暗中没人搭腔。 “呵呵,你们就那么相信那什么神刀侠是个除暴安良的好人?啊?意思他就 不能是一个黑吃黑的暴徒呗。从我进这个案子,先是报纸上吹他,说什么朱胖子 罪有应得,杀人犯是个神刀侠什么的。接着就是,那些被朱胖子整过的人,对咱 们没个好脸色,着急了还动手。然后就是老王他们,一个一个都没干劲了。像他 妈,办这案子丢人似的。一个专案组到后来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在忙活。这回可好, 连你都变了!” 沉默。 但是不一会,黑暗里有人说:“朱胖子,我在小丽坟前发过誓,决不放过他。 神刀侠杀了朱胖子,我感激他。 “感激就感激成这样?把我揍趴下?你不知道啥是对啥是错了吧?” “你对,他错。” “那你还帮他?” “你是不是还想抓他?” “是!因为我是警察。” “那我就先杀了你。” 刑警小刘猛地抬起头来。审讯桌后传来了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咯咯的高根 鞋叩地声。一条人影走进灯下。是师姐小陈,一身警服的女神捕。 刑警小刘翻着眼看着,一只乌黑的手枪抵住了他的脑门。枪口看不到,但是 乌黑的枪身,在视线中迅速收缩变窄。 “很有透视效果。”刑警小刘说,“你的手,现在要杀我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奇怪的是,你明明因为昨天在黑蜘蛛门口袭击我,妨碍办公,而被停职 检查,今天为什么你还会在这。” 师姐小陈惊异地睁大眼。她的身子慢慢变轻,慢慢变淡,最后慢慢消失在空 气中。 刑警小刘闭着眼,两行泪自腮边滑落。半晌他睁开眼,从兜里掏出钥匙,揭 开手铐。枪!那支师姐小陈的枪仍在!它悬浮在刑警小刘的额前。刑警小刘一抬 头,就看到它那么无依无靠的看着他。 砰!一声枪响。 刑警小刘大叫一声。翻身栽倒。 灯光静静的照在刑警小刘急剧起伏的脊背上。他跳起来,抄起红垫折叠椅, 乱拍乱砸。但是那把枪找不到了。刑警小刘追进黑暗,又从黑暗中冲出来。椅子 碎裂了,木片和钢架乱飞。他拿着两截钢管,挥舞,大叫,终于一棍打在灯罩上。 吊灯猛地悠了起来,惨白的灯光在黑暗里倏忽来去。刑警小刘跳上审讯桌,将钢 管一掷。暗处传来了当啷啷的声音。刑警小刘一下子丧失了所有了力量,他蹲在 桌上抱头大哭。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杀人犯,比刑警好吗?” 灯光,摇曳。 刑警小刘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同事们惊异的看着他。酒气冲天,衣衫不整。 刑警小刘目不斜视,向外走去。 “小刘,去哪啊?” " 五月十七号。“ 天鹅宾馆,大厅。 一个人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直奔电梯而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他的影 子,好像两个人,从不同的空间向相同的目的地前进。 “先生,请出示您的住房卡。”电梯门口,一个相貌英俊的保安拦住了他。 这个人斜着眼睛看了看保安,看到了他眉上的一块小疤。他哧哧地笑起来, 突然一把拦住了保安的脖子。一股刺鼻的酒气呛得保安几乎晕倒。 “警察,不许动!”这个人说,“嘿嘿,瞧你吓得那样。别怕,我今天不抓 你。” 电梯来了,这个人一步跨了进去。保安揉着脖子犹豫了一下,这个人我认识 吗?为什么跟我很熟似的。就在这犹豫中,电梯的门已经关上。 醉汉顺利来到4 层,找到了405 房。他打了个酒嗝,一边敲门,一边嘟囔着: “杀人嘛,以为我不会呀?” 门开了条缝,一个胖子在门后问:“你是谁?” 醉汉从兜里掏出个什么证件晃了一下:“警察。” 胖子让他进来,一股酒气马上在屋里弥漫开来。胖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你是朱光明?” “是。有什么事。” “你作恶多端,我今天要替天行道!” 铮——一枚小小的十字架,一把小小的刀。 朱光明吓坏了,他想冲出门去。但是醉汉把得很紧。醉汉右手反握刀,左手 来抓他。朱光明向后退去,撞翻了茶几,百忙中他右拳挥出。不料,醉汉的左手 好像毒蛇一样绕上了他的右臂,跟着向上一抬! 朱光明只觉得右臂快断了,不由自主的踮起脚根挺起胸膛……。 阳光下,一把神刀准确的扎向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