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美好是否经得起现实的蹂躏 作者:青春凹凸 打开电脑,ICQ 里蹦出一段留言:“下午一点,动物园麦当劳见!我戴一顶 灰绒帽。” 我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坐回显示器前。屏幕上还是那些无聊之极的 新闻:戈尔跟布什这对活宝好像正吵吵闹闹,为了把总统椅子居然打到了最高法 院;某著名歌星被一皮条客捅了几刀,其公司的人打了前去采访的记者一顿…… 这帮娱记,就会制造些桃色案件,鸡毛蒜皮的破事能写出本《金瓶梅》来,倒弄 几个“公仆”来曝曝光呀。 眼睛扫着屏幕,心里却惦记着下午的约会。自从亲爱的中国电信把上网电话 费降下来后,就染上了一身恶习譬如网上聊天。一年下来也记不清和多少个真真 假假的MM们海盟山誓过了,只记得每月收到电话费清单时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 生的感觉。小小龙好像是我装ICQ 后认识的第四个MM吧,也许是第五个管他的, 反正也不重要。聊过N 次婆婆妈妈的事,这丫头好像在北外学德语,今年大二… …谁知道真的假的。网络就这点好,谁也见不到谁,只要你高兴你说你是谁都行。 话是这么说,这丫头提出要见面时,我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网上无美女的道理谁 都懂,可犯到你身上时就…… 小小龙提出见面那天好像是周一,正好赶上公司接一活,天天加班到深夜。 每天平均只能睡四个钟头,而且还是睡在公司沙发上。我已经差不多把这事忘得 一干二净。周五晚上(也就是昨晚)回家打开电脑,发现ICQ 里一大堆她的留言 才想起这事,就给这丫头回了封信,说了一大堆抱歉、加班、已回家之类废话。 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出:“OK,我手拿本《旅行家》,下午见。”回车,关电 脑,喝光牛奶。洗澡,穿裤子,穿衣服,换鞋,翻箱倒柜找《旅行家》未果,摇 头叹气,关防盗门,下楼。 穿过群正在做某种运动可亲可敬的老头老太们,在车棚里找出自己那辆破山 地车。 出小区门时又被看门的保安盘问了半天,都在这住了快一年了,这群保安还 不认识。但就这会儿功夫进进出出好几个捷达、富康,这群保安却视而不见,有 个家伙还冲车呲牙咧嘴地敬礼呢!我忿忿不平骑上车,等拐出两个弯向后看看, 叨咕句“娘的,总有一天用银票砸死你”。 健翔桥下车,入马兰拉面店。大碗不加肉伍元。把桌上的辣椒往碗里狂撒, 邻座一扎两小辫胖乎乎的女孩瞧着直乐。 上车晃晃悠悠的向南。到德胜门外发现车带扎了,路东修车摊修车。摊主在 大肆贬低我的坐骑后非要把他的车“低价”转让给我,我唯唯诺诺拒绝了这哥们 的一片好意。这时来了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孩推车来打气,这哥们就不搭理我, 转而热心为半边天服务起来,最后居然忘了收两毛钱打气费。补好胎这家伙让我 自己打气,然后说没钱找收了我五毛钱打气费。 进到德胜门里面,随便找了个胡同钻了起来。 胡同里没风,太阳晒着暖洋洋的。几个小学生在一颗大树边墙上用粉笔画着 小人儿,停车下来装模着样指点了几句,见这帮小孩实在没有美术细胞,只好夺 过粉笔赤膊上阵。接连画出米老鼠、史努比、大力水手、蓝精灵……引来小观众 一阵喝彩。猛回头见胡同口一戴红袖章老太口里嚷嚷着什么步履如飞过来,第一 时间跳上车绝尘而去。 不多时来到五四大街,过美术馆前见亨利已然撤退,换上了个什么漫画展。 过去看了看海报,还是丰子恺、张光宇等那些老东西,不看也罢。 王府井依然熙熙攘攘,看到中国还有这么多兴高采烈的人民、成双结对的同 志们,我很受感动。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我都想对他说:朋友,我请你喝一 杯吧。可我发现我只是一个透明人,唯一不同的是透明人可以让人穿过他的身体, 而我不能。他们每每在快撞到我的身体时就会用各种姿势巧妙的避开,这个现象 不知是否能证实我是存在的;也许我确实不存在,因为我找不到人证实我的存在。 也许我确实存在,因为我到放车的地方取车时,那看车的家伙似乎只电光雷 石的一瞬间便到了我鼻孔前,全然不顾刚才彼此还相隔万水千山的事实。“两毛, 先生。”他对我说话呢!他证明了我的存在呢!!我感激的给了这个新朋友五毛 硬币。 长安街上车来车往。记得不知哪个写书的哥们说过:北京这地方,有钱的人 长得比没钱的人有气质。我站在中粮大厦前观察研究了半天,此话不假。瞧瞧, 这穿X 毛大衣的胖妞一脸优雅的大奔气质,从地下车库嘟嘟嘟鸣笛出来了;瞧那 位整个一宝马气质,一踩油门嗖嗖地过去了;再瞧瞧路边上那些一脸无聊的凤凰、 飞鸽气质的群众们,正同冬天的北风殊死搏斗呢,完全是一副挣扎在水深火热死 亡线的样子。 晃晃悠悠的继续向东骑。建国门桥上一大群脏兮兮的小孩,正抱着个路人腿 讨钱,边上站个警察呵呵看着。 二环路上那些热闹了半年的网站广告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是五花八门的内 衣广告。“地球人都知道呀,怕冷就……别骑车。”我苦笑。 到雅宝路时刮起了大风,放好车钻进市场里。好些个老毛子正拎着大垃圾袋 在里面淘金,一片商业繁荣的景象。乱逛了几个厅,一看表快一点了,赶紧出来 骑车沿北二环向西。 过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到展览馆向南一拐,远远的看见麦当劳那个金 黄色的M 大门。一看表,已经一点十分了。 边上找个地锁好车,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里面永远是人满为患,我转了半 天却没见有戴灰帽子的。要了个巨无霸套餐想找个座位,转了半天早饿了,管她 灰帽子、红绿帽子的,先吃……这时,我看到灰绒帽了! 一个MM背对着我坐在前面靠窗的座位上,正向门口张望,身边提包下露出小 半个灰乎乎的帽子。这丫头,大概是想先考察考察那个手拿《旅行家》杂志的家 伙长什么样如果是个酷哥就把帽子掏出来戴上,如果是个歪瓜劣枣就……我不声 不响的端着东西到她对面坐下,抬头定睛一看…… ?!!! 我长叹了一口气立即端着盘子离开了座位,假装没看见对面那恼怒的眼光。 无数先烈们早已告诫过了“网上无美女”,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偏偏就是 不信邪。可话又说回来就算称不上美女也不至于沦落到……唉,可不是嘛,真正 的美女哪有时间成天泡在网上。 还是几下吃玩了赶紧溜吧。在墙角找了个座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巨无霸,抹了 抹嘴,拉开玻璃门门外进来一个戴灰绒帽的女孩! “凹凸吧?”我还没反应过来,灰绒帽先说话了。我手拽着门进也不是出也 不是,傻乎乎的。“您老吃完啦?我还没吃呢,先进去吧,别堵门道了。”她倒 挺大方。我赶紧献媚:“你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得了,初次见面,还是自 己动手、丰衣足食吧。你给我找个座就行了,喏,帮我拿着大衣。” 乘她买餐的时候,我又仔细考察了一番。还行,虽不是那种绝顶美人胚子, 也绝对能带出去晾晾了;而且身材相当不错,好像差不多和我一般高;还挺会打 扮的,正好穿件我最喜欢的……正得意间,突瞟见刚才那个惨不忍睹的“灰帽子” 正恶狠狠的盯着这边,吓得赶紧抬头欣赏起美丽的天花板来,为了表示镇定还特 意晃了晃腿。 “想什么呢?”小小龙端着盘子过来了。“你吃完了就喝杯可乐吧。” 我觉得应说点什么:“嘿嘿,今儿你迟到了。”刚说完就后悔不已,什么屁 话! “是吗?约会迟到是女孩们的特权嘛!”还好,她倒很自然。“你的《旅行 家》呢?” “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对了,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有特异功能呗!嘻嘻,哪有象你那样神经兮兮盯着女孩子帽子发呆的, 整个一变态狂!” “嘿嘿……”我只好跟着傻笑,是有点变态。“失望了吧,网上无美女此话 不假呀。” “还行,能打个4.9 分吧,如果满分是100 分的话。” “你也不帅呀,我还当有多酷呢,彼此彼此!”两人暴笑…… “你真还在读大二?看起来不象呀,没听说过北外还有妇女补习班呀。” “得了,少套瓷了,我们可约定好了不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的。” “是是,我们聊点高尚的……哎呀,什么话题比较高尚呢?……” “行了行了,还挺会来事的,我说待会儿吃完饭你准备带我上哪玩?” “这片我也不熟,你干嘛把地点定在这里,要不呆会你带我瞧瞧亲戚去?客 随主便嘛。” “什么亲戚?这里?” “动物园不就在路北边嘛……” “嘻嘻,就怕你好久没回家了,猴子们都不认识你这个表弟了。”两人又是 一阵暴笑,招来四周一片白眼。 “算了,你还是带我上颐和园逛逛吧,我想去冬天的颐和园看看。”小小龙 一边抓起衣服,一边拉着我向门外走。“这里太吵!”出得门来,我去推车,让 她在门口等我。“是奔驰还是劳施莱斯呀?”小小龙歪着头笑吟吟地问。“云豹 越野”我呵呵笑着跑过马路。等我推着车过来,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我正发楞,后面嘀嘀嘀嘀刺耳的汽车喇叭响。回头一看,小小龙开着辆黑色 的桑塔纳在后面冲我直乐。“你个呆瓜,你还真准备拿你的' 云豹越野' 带我到 颐和园呀!警察叔叔查骑车带人很严的。上车吧。” “天呀,这车不是你偷的吧。” “就是偷的,把你的' 云豹越野' 搁后备箱里吧。”小小龙打开车门下来笑 咪咪的。 “算了,我没兴趣了,再见!”我骑上车头也不回向西走。突然讨厌起她这 种笑的样子。 我把车骑得飞快,在白石桥拐弯时差点和一个逆行的哥们撞上。“你丫找死 呀!”我脱口而出。其实我一点没生气,只是觉得应该表达点什么东西。那哥们 假装没听见,脚一蹬走了。 快到农科所路口时,我眼前一黑,差点撞在前面一辆拐弯的黑色汽车。车停 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小小龙。“你有完没完?我回家了。”我挪了挪车,想从 旁边过去。“你丫其实没别的就是自卑。”小小龙抓着车把冷笑着。“在网上倒 能说会道的,其实就一张嘴……”“去你妈的。”我把车顺手一扔,拉开桑塔那 车门,一屁股坐到司机座上,一拧打火。“你丫会开吗?”小小龙吓了一大跳。 “不会,但敢开!”“天,你给我乖乖到旁边吧!” 桑塔那继续向北行驶,留下群好奇的家伙在路口围着那辆扔在地上的“云豹 越野”发楞。让这帮家伙们报案去吧,海淀区又一起绑架案! 中关村永恒不变的就是塞车,黄庄路口又堵得满满当当,看来四环路通车也 没好多少。 车一停两人又开始斗嘴。“看不出你丫倒挺倔的,对了,你哪儿的人呀?” “嘿嘿,何必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别告诉我你是北京人啊。” “北京人又怎么啦?还真就是。” “算了,还让我下车吧,我对你们这些首都人民实在是景仰得一塌糊涂。” “嘻嘻,刚才是谁自己上车拿起方向盘就瞎转,我还没报警呢!”…… 一路吵吵闹闹过了六郎庄,到了颐和园南门。 小小龙把车停在门口石桥边,锁好车门。我买了票,两人拉着手进了颐和园。 冬天的颐和园人不是太多,我提议走昆明湖西面的堤岸,小小龙欣然同意。 前几天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昆明湖西边堤岸因为很少有游人来,所以许 多地方还铺着薄薄的一层雪。小小龙强烈要求推雪人,结果是两人累死累活忙了 半天,砌了个比篮球大不了多少的四不象。而且还没有合适的东西做眼睛鼻子, 等我好不容易大老远里的找了合适的树枝回来时,发现“雪人”不知哪里冒犯了 小小龙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昆明湖西北角还有个叫团城湖的小湖,湖中央有个治镜阁岛。是当年英法联 军火烧颐和园时唯一没有破坏的地方,据说是因为鬼子们烧完昆明湖上的船只后, 才发现西北还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台,但找不到船过湖才着罢。可惜因湖面尚未 结冰,也找不到游船,我们也只能隔湖相望。 冬天黑得很早,风也越刮越大,我们便向南门返回。 回到车上,两人都已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打开空调,找出毛巾两人裹在一起。 “吻我吧!”小小龙说。我哆哆嗦嗦转过她的身子,把嘴唇贴在她嘴上,冰 凉冰凉的。小小龙慢慢的把一只手伸过来环抱着我,另一只手伸进我头发里。 “我爱你!”灰帽子女孩趴在我耳边轻轻说。我有些眩晕。 过了一个世纪,小小龙轻轻的推开我,在黑暗中幽幽的看着我:“要永远这 样多好。”我无言,但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是个好女孩,但……” “算了,”我有些粗暴的打断她的话“还是别说这些了。”小小龙迟疑了以一下, 笑了笑“给我说说你登山的事吧,那次你还说有机会带我去看看野长城呢。” 汽车在三环上慢慢的兜着圈,北京城已是万家灯火。航天桥公主坟六里桥… …收音机里传来陈淑桦的老歌:……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 人你永远不必等…… 汽车停在灯火通明的蓝岛大厦外时,我看到小小龙已是泪流满面。 “你觉得网络上的人是最真实还是最虚假?”半晌小小龙抬头问。 “……”我无言以对。 “其实我们不该见面的,网络上那些东西越美好也越经不起现实的蹂躏。” 我激动起来:“和我好吧!我……”一只柔软的手捂住我的嘴,灯光中那美 丽的眼睛闪着泪光。“你不了解我的生活,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无限靠近却永远 不能相交。……” 我坐在出租车上,那司机本来想和我聊几句,结果没人搭理,气乎乎地也不 再理我。手机突然响起来,我心头一喜,哆哆嗦嗦掏出接通,却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是打电话来了解我过生日的情况的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回到家,电梯已经停了。沿着黑咕隆冬的楼道爬上去,摸索着打开门。 门里塞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房东提醒我该交明年的房租了,还发了通脾 气说今天打了N 次电话我都不在家我们约好今天谈判的。 打开电脑,ICQ 里已经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号码。 拉开窗帘,来到阳台上,满天星斗,夜色是那么温柔。 星光下,一个孩子绝望无助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