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海洋之心 晚八点,两人钻进了一家网吧。 各自选了一台机子,开始了自己的业务。 鲨鱼打开自己的OICQ聊天帐号,等着海洋之心的出现。 九头鸟进入信箱,居然显示有新邮件。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仔细一看,邮件上的署名是“影子”。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网名叫影子。 为什么叫影子呢?他有些不解。 转念一想:哦,也许是因为她姓尹…… 再看邮件的主题:《致:糊涂的九头鸟大哥哥》 他感到了一丝欣慰。 发件人: "影子 " 收件人:mankingwoo 抄送:(无) 发送时间:2000-11-02 22 :05:18 优先级:普通 标题:致:糊涂的九头鸟大哥哥 九头鸟大哥哥: 看到你写给我的长长的信,心里真高兴----毕竟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相识就是缘份,能认识你我也感到很幸运! 你能从骗局中走出来,说明你也是个聪明而又善良的人。 湖南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很遗憾。 我这个湖南人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弥补这个遗憾。 希望以后你能对湖南的印象淡一点,对湖南人的印象深一点好吗? 25岁还是个很轻的年龄,这次小小的出行也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很小的插曲。 我还是那句老话----“不经一事怎长一智”。 不要因为这次小小的波折给你留下了阴影,影响你以后的正确的决定。 那不仅是你的遗憾,更是我的遗憾了。明白吗?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好了先聊到这吧。 大哥祝你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湖南女孩 那边的鲨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凑过来问:“哎,看见我的心肝了吗?怎么现在还没上线?” 心肝,是他在网上对海洋之心的称呼。 “别吵,没看见我在看邮件吗?” 鲨鱼赶紧趴到屏幕前:“哇,就是她吗?” 九头鸟点点头。 “嗯,写得不错嘛!”鲨鱼一边看,一边评论,“感情细腻,文笔优美,语言 流畅,是出自大家闺秀的手笔……” “那当然!”九头鸟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相信他的眼光绝对一流。 “她的OICQ号多少?我想加她为好友。”鲨鱼问。 “不知道,”九头鸟遗憾地说,“我忘了问了。” “真是只菜鸟!你就不知道去查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九头鸟忙利用系统,输入她的网名和EMAIL 进行查找。 果然查到了,只是可惜,系统显示,她并未在线。 查看一下她留在系统上的个人说明:尘世间的一颗尘埃,对什么都好奇,却什 么也茫然…… 九头鸟看到这句话,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鲨鱼却有些不解了:“哎,她好象很自卑呀,没你说的那么优秀吧?” “你懂什么?”九头鸟瞪了他一眼。 鲨鱼吐了吐舌头:“就你懂,臭味相投,情人眼里出西施……哎,不跟你说了, 我的心肝上线了……” 鲨鱼跑回自己的机子,和他的海洋之心聊去了。 “喂,菜鸟,加上她了吗?”鲨鱼过来问。 “没有。” “怎么了?”鲨鱼有些奇怪。 “我想了一下,还是先征得她的同意……” “不可理喻!”鲨鱼皱皱眉头,“你这人,头脑怎么这么迂腐……” “唉,先保持一下距离,相互了解一下嘛!”九头鸟有些不悦。 “哎,不说你了。兄弟,帮我做件事儿……” “什么事?” “我想去找她……” “海洋之心?”九头鸟敏感地问,“她约了你了?恭喜……” “不是的,我想去她的网吧找她……” “到底怎么回事?” “哦,你把我的号先上在你的机子上,然后,你一直和她保持联系……注意, 要用我的语气和她聊,别让她怀疑……” “干什么呀?”九头鸟一头雾水。 “你先和她聊着,我骑摩托车去别的网吧,挨家挨户地查,不信就查不到她… …” “你疯了?”九头鸟吃了一惊,“全城二十多家网吧,你怎么去查?” “疯就疯这么一回!”鲨鱼一脸的激动,“她越是不肯见我,我越想去找她… …” “你没药可救了……” “帮帮我……” 九头鸟登上鲨鱼的号,看到了海洋之心。 他忽然觉得这个图标很刺眼,很恐怖。 他就弄不明白,一个只是在网络上显示出一个图标,一个代号的女孩子,怎么 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让鲨鱼对她死心塌地? 其实,海洋之心也列在他自己的好友名单中。 那是鲨鱼刚开始认识她时,推荐给他的:“菜鸟,有个本地美媚,海洋之心, 你喜欢的温柔型,加她为好友……” 海洋之心?好浪漫的名字,令他想起曾轰动一时的《泰坦尼克号》。 他和她聊了几次,感觉到她有些傲慢。 自己辛辛苦苦发过去的一长段话,反馈回来的,每次都不会超过八个字。 他有些心理不平衡:这是在网上,你女孩子还摆什么臭架子? 以后每次上网,看到她在线,他都没再主动找她聊过。 而她,也始终没有发过来半个字的信息。 可今天,为了鲨鱼,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他沉思了片刻,关掉鲨鱼的号,上了自己的号。 --- 你好,我是鲨鱼的朋友,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过了半晌,她终于有了回应:“你好,有什么事?” --- 鲨鱼去找你了,他想找遍全城的网吧,知道吗? “是吗?”反应依然冷淡。 --- 你不是女人,你是个冷血动物! 他愤怒了,手指在键盘上直发抖。 --- 你虚伪地存在于这个虚拟的网络,游戏网络,你不配做鲨鱼的网友! “你太过份了!” 很显然,她生气了。 九头鸟刚想再回她几句,却见她的图标暗了下去。 她下线了。 九头鸟呆了半晌,打开信箱,给影子回信。 忽听“当当当”几声响,海洋之心的图标又亮了起来。 她又上机了。并且破天荒主动发来了信息。 “告诉鲨鱼,不用到处找我了,我是在家上网。” 可怜的鲨鱼,到现在连她是在家上网都不知道。 --- 你难道不觉得,你们应该当面把话说清楚?这样拖下去,你们都会很累… … “我一直都不相信网络,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与网友见面。” --- 虚伪的不应该是网络,而是存在于网络的人本身! “你是说,我很虚伪?” --- 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我了解鲨鱼,他现在正在满城到处找你! “我很不安,我想我们应该见见面。” --- 我谨代表鲨鱼对你说一声:谢谢! “明晚七点,红日夜总会。” --- 我们怎么找你? “只要你们不会太让我失望,自然会见到我。” --- 我们可不是癞蛤蟆! “难说,喜欢天鹅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是癞蛤蟆……” --- 自以为是天鹅的人,往往是别人眼中的丑小鸭! “你厉害,我服了,我想睡了,改天再聊……” --- 再见…… 九头鸟感觉浑身一阵轻松。 跟她聊天,头一回感觉这么爽。 他很轻松地给影子回信。 忽然想到,和影子聊天,感觉会不会也一样? 摒弃心中的杂念,他很婉转地在信中向她提出要求。 --- 有机会,真想和你在网上聊天。聊聊生活,也聊聊自己…… 这是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表达方式。 含蓄委婉,即便遭到拒绝也不留一点痕迹。 他是一个不喜欢被人拒绝的人。 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了那片森林,想起了母亲。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对他说过半个“不”字的人。 正是从母亲那里,他感受到母爱的伟大,女性的伟大。 自从母亲悄然离去后,怀着对母亲深深的眷恋,他接触过不少女孩子。 但他最终发现,对他说“不”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太多…… 正是在这一迭连声的拒绝声中,他从一个对异性一无所知的纯情少年转变成沧 海桑田的成熟男人。 回想以前,他不由得一阵苦笑。 当自己还是一个很纯情的男孩时,他的性格很内向,很腼腆。 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在他的心里,女孩子都是神圣的。 他从来都不敢拿正眼瞧女孩子,同她们说话也脸红。 直到某一天,他决心彻底抛弃从前的种种,洗心革面,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 这个世界时,他感受到了许多。 尤其是当他不再躲避别人投来的眼神,正眼面对身边的女孩子时,他发现了以 前从来没发现过的东西。 他发现:女孩子们,居然也长了胡须! 严格意义上讲,那并不是“胡须”。 而是一缕分布在鼻孔以下,嘴唇以上部位的绒毛。 而且,这撮绒毛还因人而异。 不同的女孩子,有深浅、粗细、长短的不同。 但无论是哪一种,相对于男人的胡须来讲,都是无可比拟的。 毕竟,它们还只是绒毛而已。 但,即便是绒毛,也足以令他惊奇得象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很快就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朋友们--- 当然是身边的那帮哥们儿。 这个发现也很快在他的朋友圈里得到了共鸣,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当他与几个女孩子聊天时,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或者用手,或者用别 的什么东西遮住鼻子以下部位。 他敏感地意识到,他的那帮哥们中出了叛徒。 而这个叛徒,他最大的嫌疑目标,就是鲨鱼。 想到鲨鱼,他就连连摆头。 鲨鱼,是他朋友圈中一个最大的谜。 他一直都认为,朋友,应该是志趣相投、性格相符的人。 可鲨鱼的性格,真的是与他格格不入。 他们唯一的共同爱好,也许就是上网。 可就是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他们又各有所好。 他喜欢上网浏览新闻、发表文章、给朋友发EMAIL ,偶尔也聊聊天。 而鲨鱼上网,则纯粹是为了聊天泡美媚。 中国人用电脑,最困难的也许就是汉字的输入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死记硬背学会了五笔字型。 鲨鱼嫌字根麻烦,不好记,一直都用拼音输入法。 他一直都反对鲨鱼用拼音法,认为不适合中国文字,速度也慢。 到后来,也不知是熟能生巧还是迫于和海洋之心聊天的压力,鲨鱼的拼音法速 度提升很快,居然比他的五笔毫不逊色。 他这才感叹“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种选择。 虚拟的网络,也同样适用于这种法则。 三兄弟中,他的感情的天平,其实一直都是向雅虎倾斜的。 在雅虎身上,他感觉到与自己性格的默契、融洽。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一直视为知己的大哥,会欺骗他…… 雅虎在他心中的地位渐渐地消褪了,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鲨鱼,却显得越来越 重要。 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是自己以前的感觉骗了自己? 难道交朋友,不应该交性格相同的,而是性格互补的?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写给影子的E-MAIL,他又仔细浏览了一遍。 然后,他把邮件发送了出去。 影子,是他心中的一个梦,一个远在湖南的梦。 她会成为他的又一个滑铁卢么? 影子,在他此时的脑海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 她的容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只是心中的感觉没变,影子,在他心里,还是那么美。 轮廓是抽象的,所以,抽象是一种美。 但具体到女孩子的一丝一发,就美得有些多余,反为一种不美。 距离产生轮廓,轮廓产生抽象,抽象产生美。 所以,美学上才说,距离产生美感。 E-MAIL发出去了,鲨鱼还没回来。 可怜的鲨鱼,痴情的鲨鱼。 他闲得无聊,同几个网友胡吹海拍聊了一通。 他觉得,和这些人聊天,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他与他们从来都没见过面,而他们,只是存在于网络上的一个图标符号而已。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他们的网络上,不也一样只是一个代表性的符号? “存在于尘世间的一颗尘埃……”他想到影子的这句话,心中又是一震。 影子虽然也“茫然”,但她毕竟还是“对什么都好奇……” 而他呢? 这个世界上,好象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好奇的事物了,包括这个虚拟的网络。 他所拥有的,只是“茫然”。 鲨鱼终于回来了。 脸上写满的,除了疲惫,更多的,也是“茫然”…… 九头鸟关掉机子,拉了他走出去。 “真……真的?”鲨鱼又惊又喜。 差不多是喜极而泣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睡一晚。”鲨鱼懒洋洋地倒在床上。 九头鸟拿出盆和毛巾:“先洗了再睡!” 天气有些凉了,鲨鱼浑身哆嗦着钻进背子。 “哎,你说,我明天该剪个什么样的头?” “是穿西服还是休闲服?打什么领带?” “见到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你别睡了,陪我说说话嘛……” “真是头猪,睡得这么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