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彼此只是陌生 女孩的名字叫静。 她不喜欢说话,她喜欢沉默。特别在深夜,她会把房间的门窗都关起来,黑暗 中,她只开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映照她苍白的脸色,象幽灵 般飘忽。临睡前她会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看书,她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是安妮宝贝的《 告别薇安》,她说里面的女孩象她,喜欢喝冰水,穿棉布裙,头发像水一般倾泻, 有明亮漆黑的眼睛。 她习惯孤独,她说她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趴在阳台数星星,明亮的夜空中,有流 星划过的痕迹,一闪而逝。不过她害怕寒冷,她不习惯冬天,冬天使她心乱、让她 心寒,所以她不得不用药物来平静自己,医生说,这些镇静药物可以帮助她。 失眠的深夜她也会披着棉袄上网,她在网上认识了他,他的网名叫陌生。 她:晚上好。 陌生:好。她:这么晚都不睡? 陌生:你呢? 她:睡不着。 陌生:我也是。 她:呵呵。 陌生:呵呵。 陌生是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话简洁明了,但又牵动着静。每晚深夜,他们会不 知不觉在OICQ上相遇。 聊天的时候静会把那盏台灯熄灭,然后安静地面对电脑敲打键盘。她聆听熟悉 的键盘声有节奏的在黑暗中清脆的响起,她苍白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们下线的时候也会象其他同伴一样,数3 ,2 ,1 ,然后一起下。 睡觉前静习惯对着镜子道晚安,不过她发现认识陌生以后,她道晚安的时候, 心里却默念着321. 每天早上静乘49路公车从上海体育馆到人民广场,然后穿过西藏中路再到延安 东路,中间塑着一块电视大屏幕,播放着早新闻,然后另一辆公车会在这个时候驰 过,车号为123. 她忽然对数字极为敏感,早安她习惯123 ,晚安她习惯321.这种感觉就象她小 时候趴在阳台数星星,永远都只能感觉熟悉的陌生,却无法让自己清楚。 她:我喜欢孤独。 陌生:孤独也是一种美丽。 她:我习惯了让自己变得美丽。 陌生: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她:我从不否认,呵呵。 陌生:你笑的也美丽。 静的公司处在商业区,竞争激烈,事务繁忙,乏味的填制定单使她的思绪简单 重复。不过她喜欢,她不想让自己变得忙乱。 林说,你是个安静的女孩。静微笑。林是她的上司,比她大六岁,高高瘦瘦的, 英俊帅气。在她刚进公司开始,林就对她关怀备至。静懂,可她没有感觉。 她感觉自己需要的是象123 那样简单的数字人物。 陌生:其实简单也未必好。 她:哦? 陌生:因为我就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呵呵,这么说你不是个好人。 陌生:你说呢? 她:我……没有感觉。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有感觉的,特别是深夜。她已经不需要药物来平静自己了, 当她冰凉的手指触摸键盘时,她心里前所未有的欣慰和平静。 静想,也许我应该见他。 林把她调到了办公室打定单。林说,冬天外面冷。静默默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脸色苍白,手指不听使唤的僵硬,她有些忙乱。她想对林说,我不适合坐这儿。可 是她沉默,她不喜欢说话。她希望林能从她冷漠的表情中明白。 公司内部组织舞会,林邀请静一起跳舞。静说,我不想。林说,那么我们喝酒。 静说,我不会。林尴尬的看着她,脸色微怒,他开始独自喝酒,他说,酒苦涩的让 他想呕吐,可是他愿意,他心甘情愿。灯火柔和,林有些醉醺,恍惚中,他上去握 住静的手,静的手指微微颤抖,随后漫布了全身,她把手从林手指间抽出,冰冷的。 她看着林,她说,我要回去了。 已是午夜,城市空气异常清新。静走出DISC BAR,林在她身后追喊着,难道你 就不明白我吗?明白……我明白,可是我们不可能。静转过身,冷漠。空气变得沉 闷压抑,他们彼此僵持在人群中,林的视线开始模糊,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他冲过 去,他想再次握静的手,静一转身,走了。消失在茫茫人群中,泪水象酒一般苦涩。 林说,我不明白。 午夜,三点零四分,街道冷清,独自一人徘徊,没有黎明,黑暗笼罩,我想, 我是灵魂,今夜,没有归属。 静不想回去,幽暗的天空,没有繁星闪烁,暗红色云层大片遮盖着,随着寒风 在城市上空呼啸而过。她忽然感觉自己开始害怕孤独,有种心痛的寂寞。她拿出镇 静药,吞下,努力平静。她伤了林的心,她不想,可是又不得不。她安慰自己,林 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她:相信缘分吗? 陌生:事实还未证明。 她:那我和你呢? 陌生:也许。 她:也许什么? 陌生:也许也许。 也许我们只是陌生。 静不知道陌生住在哪个城市,可是这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感觉,那种熟悉的 陌生,就象她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和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她好几次都相信那个人是 陌生,就是陌生。他们会彼此漠然的看一眼,很平静,没有火花。只是这样,仅此 而已。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她试图让自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可以开口说话,不 再沉默,可以享受欢笑,不再孤独。有时她会到人声鼎沸,充满喧嚣的地方,她想 让自己习惯热闹,而不至于见到陌生时无话可说。她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孩,她不需 要任何镇静药来麻木自己。 她约了陌生在那块电视大屏幕下见面,明晚八点。 林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公司说他上次舞会酒喝太多,病了,需要休息。静开始 加班,许多定单填制都需要她来完成,可是她不在乎,她想,也许这是一种补偿。 天空是暗蓝色,有流星划过的痕迹。静站在窗前,远处那块电视大屏幕播放着 晚新闻,时钟刚过七点。静把定单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面对着镜子练习着说道, 123.她不由的笑了,美丽动人。 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林。 静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无话可说,她沉默。林说,有些客户的定单忘交了, 客户急着催。他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她的心跳的厉害,她不敢正视,她低头,她说, 我要回去了。 空气稀薄的让人窒息。静冰凉的手指拧开房门的一瞬间,林从她身后冲过来, 林说,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他握紧她的手,他们彼此颤抖。我会给你幸福的, 相信我。林有些激动,全身开始颤抖。放开我,放开我。静大声叫喊,剧烈的疼痛 从手中蔓延,她哭了,她反抗。林一把抱住她,她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她无法动弹, 她感觉自己的肌肤在摩擦中扭曲。 林粗暴地亲吻她,她的头开始晕眩,她听见自己抽泣声埋葬在林急促的喘息中, 她什么也没抓住,她没有依赖。她感觉自己下体焦灼的疼痛,泪水在黑暗中遗落, 她有些疲惫,她绝望……时钟指向了八点。 她从房间里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衣襟零乱,神情暗然。她的眼神枯萎碎裂, 颈部有红斑的伤痕,恍惚中,她走过那块电视大屏幕,她抬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暗蓝上衣,洗白的牛仔裤,干净清爽的短发,略显消瘦的脸庞带有 骨感,露出邪邪的微笑,他看着静,漠然。他们彼此交换眼神,熟悉的陌生。男人 忽然说,321. 静无言以对,她冷漠,低头,从他身旁蹒跚而过,很平静。男人看着她的背影, 长时间停留,他没有感觉,昏暗中,他们的视线彼此模糊……静从身上拿出镇静药, 一口吞下。一辆公车从她身旁飞驰而过,车号,123. ——他们彼此只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