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中秋节晚上我给三个女人折腾得够呛。她们全醉了,两个不省人事,梅兰依依 呀呀说胡话。我只好一个个往车上抗。酒楼的客人全体对我行注目礼。也不知有没 有人打110报警。 回到宿舍,我还得把她们往四楼上抗。女人喝醉了酒,原来也像 男人一样沉,可把我累爬下了。最后把梅兰抱上楼,我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我竞争上岗后,分到码头查货。算是脱离了杨萍的领导。这是一件好事,于双 方都有好处。杨萍又有了新司机,但她吸取了教训,除了公务活动,她都是自己开 车。单位把她安排到人事科,专管干部的档案。这项工作对她来说简直是活受罪。 人事科的同志们在她的领导下,一个个像受气筒。他们平时都绷着脸,下去考察干 部时脸皮就像给竹竿撑着,吓得被考察的干部心里七上八下。我们每天在一个房子 里睡觉,但连说一句话的机会几乎都没有。这是因为她的生意太忙,每天忙到深夜。 我有时就想,一个小女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别说她一生一世用不完,她的所有 亲戚也用不完。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这女人生来就是赚钱的,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就是赚钱。不让她干这活,还不如让她死。等我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时,我跟她不仅 早分了手,还闹得不可开交。要是早一点想明白,我可能还能跟她过下去,尽管她 的缺点远比优点要多。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我没遇上梅兰。 我刚下码头时,什么也不懂。不光不懂码头的运作,也不懂海关的政策,更不 会操作程序。领导上让一个小青年教我。这小青年玩心太重,该教的不教,不该教 的却很尽心。他一有空就打麻将,如果凑不齐脚,你就只能在桑拿房或歌厅里找到 他。当然这样讲有推卸责任之嫌,好像是小青年把我带坏了,其实要坏也不用人带, 要不坏也不怕人带。这是梅兰说的。我曾经说梅兰把梅丽带坏了,她就用这句话答 我。古人也说过,出污泥而不染,可惜出污泥而不染的也就一个荷花。 其实码头的东西也不用刻意去学,没几天就会了(当然精通是很难的,熟到可 以钻法律的空子就更难了),就算不会也没关系,有人会就行了。关键是要跟货主 打成一片,跟码头上的人沆瀣一气。这是杨萍教我的。她的本意是要我在码头站稳 脚跟,好帮她走货。没想到我一到码头就坏得不可收拾,还跟一个骚娘们(指梅兰) 搅在一起。一点也没想着要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我没有生意头脑她是知道的,没想 到我还不如一个榆木疙瘩,人家榆木疙瘩也就是不开窍,不会给三陪女搞得失心失 肺。杨萍托我看着她的货,我满口答应,等到查验时,我就糊涂了,把她的货扣住, 把人家的货放了。好在她还有别的路子,没有穿包。那时我的确给梅兰搞得心烦意 乱。我看她每天跟一些下三烂的人搅在一起,心里老大不舒服,叫她不要在娱乐场 所做了,她就是不答应。我就是不明白那些地方有什么好,不就是钱多一些吗?整 天陪笑脸不说,还得糟蹋自己的肠胃,一些女人还糟蹋自己的身体。梅兰每天酒气 熏天的回来,真让我又心疼又气愤。最讨厌的是电话不断,每天都有几个麻辣佬打 电话找她,要请她吃饭,她还不好得罪他们,想方设法敷衍,甜言蜜语哄骗人家, 好让人家帮她订房。这简直就是拿姿色行骗。我看不过眼,可也没有办法。梅兰开 始还做我的工作,说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那些人没一个好东 西,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尽是不义之财)就可以无法无天,给人骗是活该。梅兰 觉得那些人对她心怀不轨就该为她破财。她使尽浑身解数哄他们给她订房,一次再, 再而三,那些人每次都以为可以得手,每次都给她敷衍过去了。这丫头真有本事。 大多数客人在一次次给她糊弄后离她而去,梅兰也不在乎,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就像她名下的小姐,走了一拔又来一拔,歌厅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大半年。但也 有少数客人心存不满,找她的晦气。 有一天,我在梅兰宿舍等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早上起来,发现梅兰还没回 来。打她电话,关了机。我赶紧去敲梅丽的房门,梅丽揉着眼睛来开门,嘟嘟啷啷 地说:一大早就敲门,干什么呢?我才睡着。我说:你姐整晚没回来,是不是出了 事?梅丽一听就要关门,要去睡回头觉。我赶紧一把抓住她。梅丽说:放手呀,一 晚上没回来算什么呢?有些人天天晚上都不回。我说:梅丽,你讲的什么话?你睡 醒没有?你姐是这号人吗?梅丽说:我又没讲她跟人开房,就不兴她去跟别的妈咪 睡。说完就一摆手,把我挣脱了,哐的一声关了门。我又去敲邓红的门,邓红也是 一晚没睡,她是打麻将。邓红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对我轻声说:在里 面呢,刚睡下。我一听就挤开了门,邓红吓得呀地一声大叫,原来她就披了件上衣, 下面就穿着内裤,那内裤又窄又透明,还不如不穿。梅兰躺在床上,我一进去,她 就坐起了身。看到我又赶紧躺了回去,还拉起被子蒙住脸。就这么一眼,我就看见 她脸上有伤痕。我说:梅兰,你怎么哪?伸手拉被子。梅兰死死抓住被子不放手。 邓红说:藏什么?不就是给人打了吗?自己的老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把梅兰 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梅兰已经泪流满面,她的脸上有几道抓痕,还有几道泪水, 纵横交错。我一时心疼如绞,抱着梅兰进了我们的房间。进了门,我一脚把房门带 上了。然后我轻轻把梅兰放在她自己的床上。梅兰把脸扭向一边,不让我看。我把 她拉进怀里,先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只是几道红印,过不了两天就会消失。我说: 怎么哪?跟人争风吃醋?梅兰一听就哭出了声。我说:别哭,告诉我是哪个娘们儿 干的?我去跟她拼命。梅兰哭泣着说:是娘们儿,不是争风吃醋。除了你,我谁的 醋也不吃。我说:哪个遭天杀的对你下这黑手?梅兰说:得罪人,遭报应呗。 原来在回来的路遭了埋伏,那时是深夜两点。她和三个妈咪从公司坐的士回来。 在马路口她先下了车,刚拐进小巷,几个娘们突然从巷子里冲了过来,围着她就一 顿暴打。梅兰开始还以为是打劫,吓得差点死过去,劫点财还没什么,她最怕劫色。 心想这下完了,要是给人强奸,还不如死了好。这样一想,她就豁出去了,手脚并 用,四面出击。没想到这一招还很管用,几个乱拳挥舞,居然击中目标,打得对手 嗷嗷叫,最后还给她杀出了一条血路。梅兰一杀出重围,就高叫救命,向宿舍猛跑。 后来感觉不像打劫,倒像寻仇的,而且还是几个女人,梅兰一时好奇心起,想弄个 究竟。她折回巷口,看见那几个女人还在老地方,她数了一下,一共四个人,其中 一个蹲在地上,一个站着,正在身上擦什么,另外两个在向马路口看。尽管夜里看 不清楚,她感觉不像是认识的。蹲在地上的那个说:臭婆娘,把我的鼻子打烂了。 另一个说:我脸上也给她打了一拳,不过我在她脸上抓了两把,够她受的。梅兰一 经她提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摸,好像凉丝丝的有血出来。心想得赶 紧回家看看,搽点药,千万别破了相。这时那几个女人开始往外走,边走边说话。 ――听说那妈咪在蓝宝石红得很,月月订房都是第一。男人给她玩得团团转。 ――可不是吗?连关大哥都给她骗了,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连毛都没有摸到。 __别说了,回去找姓关的要钱,他妈的臭男人,小气得要死,要老娘们做这 么大的事,才给八百块钱。 __是呀,一半还要事成后再给。不知这算不算事成啊? __敢不算?不算我们就把今晚的事爆出去。 梅兰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发软。连提脚的力气也没有。她好像靠头提着身体, 硬把自己提上了四楼。进了门,才猛然想起我在她房间等她。她轻手轻脚进了门,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发现伤得不重,不过还是拿了点万花油搽在脸上。心想这种样 子不能睡在自己房里,给我看到坏了形象不说,还要问三问四。这种事不提也罢, 提起来徒添烦恼。那姓关的是帮梅兰订了半年房,大概消费了四五万块钱。他约了 梅兰十几次,梅兰一次也没答应。他后来就直接跟梅兰讲数,问她要价多少?梅兰 说:你给得起吗?一百万。她本来想开个天文数,吓唬一下人。没想到姓关的一咬 牙说:行,就一百万。梅兰一听呆住了。她以为一百万是个大数,没想到人家根本 不当回事。梅兰把自己看轻了,以为自己还不值一百万。早知道就说一千万。梅兰 在这些事上对我很诚实,她说如果没有我,她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至少会答应人 家吃餐饭。一来二去还可能跟人家上床,就像跟我一样。不过自从跟了我,她就断 了所有人的念头。她是死心踏地要跟我过下去。想不到的是那男人这么提不起放不 下,居然对她使起了下三烂的招数来。梅兰后来还对我说:老公,要是没有你,一 百万,我真答应人家了,好大的诱惑呀。这就是这丫头得人爱的地方。我说:你有 什么心愿未了,老公给你一百万。我全部家财也就一百万(包括小车――老婆给我 的和房子――单位分我的),不过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我什么都舍得。梅兰说: 我爱你就不要你的东西,没有爱才会拿钱做交换。这是她做人的原则。我和朋友去 给她捧场,完了派小费,如果是我出钱,她就死活不要(好像拿了就跟我成了买卖 关系),如果是朋友出钱,她就收下了。有时小费收得多了,她还回来向我汇报: 老公,今天收了一千块钱呢。似乎收的钱也有我的一份。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要跟我 分手。不知她今天有没有后悔,当初没从我这里拿一点钱,因为她家里确实需要钱。 爱情难道真的不要回报吗?何况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粘染了太多的铜臭和色情。 我对梅兰说:讲一个笑话给你听。有一个女人深夜回家,她家也是像我们的房 子一样,藏在别人家后面,每天都要拐几个小巷才能回到家里。这天她走进小巷, 看见一个男人张着两手向她走来。女人一看不得了,要遭人非礼。心想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提起脚就向那男人踢去。只听哐噹一声,玻璃碎了。那男人说:这是 我今天搬的第四块玻璃了,还是没有搬回家。梅兰一听破涕为笑。她挥手在我身上 猛捶,说:瞎编,你就会骗人。我说:行了,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吧,我抱着你,好 好睡一觉。梅兰很听话地闭上眼睛,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了,还响起了轻微的鼻息 声。我一开始睡不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后来竟然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十二点。 醒来看到梅兰还在睡。她的表情很复杂,不断地变来变去,好像在做噩梦。以前可 没有发现她这样。难道就给人短了一回就变得神经兮兮的?我看到她在梦里给人追 来打去的,心里很不忍,想弄醒她,又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后来还是梅丽来敲门, 叫我们出去吃饭,才把梅兰叫醒。梅兰睁开眼一看,已经一点了。她说:老公,你 怎么不叫醒我?饿坏了吧?我说:不觉得,睡醒了没有?梅兰赶紧起来洗刷,然后 坐在镜子前化妆。我说:还以为你那张脸没经过修饰呢,原来也是涂了一层厚粉。 梅兰说:描下眉哪,脸上涂点粉,就没那么显眼。 梅丽进来了,看到梅兰的脸。夸张地大叫:怎么哪?跟人打架?梅兰说:还是 看得出来呀,我以为遮住了。我说:怕什么呀?别人问起来,就说老公抓的。梅兰 说:是老公抓的就好了。我说:真是老公抓的,你会有个完吗?梅兰说:别把我想 的那么坏,我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吗?梅丽说:怎么搞的呀?还没告诉我呢。我说: 走一边去,你配知道吗?一早干什么去了?梅丽说:不是没睡醒吗?一大早就来敲 门,还没醒过神来嘛。我没好气地说:找什么借口,你的良心叫狗吃了,你姐白疼 你了。梅丽把嘴撇起老高,说:我姐没怎么疼我,你也没怎么疼我。我这辈子还没 人疼过呢。梅兰说:扮什么可怜,你的陈大哥呢? 陈大哥是梅丽的客人。对她很关照,每月都给她几千块钱做零用。他想包她, 梅丽没答应。钱却照收。梅兰说过她几次,叫她想清楚。梅丽却不想想清楚,她是 过一天算一天,过不下去再想办法。好在姓陈的人不坏,也不小气。梅兰说,这也 是梅丽的福气。梅丽却不把这当福气,她羡慕梅兰和我的恩爱。女人就是爱做白日 梦,梦里反正不用花钱,只要恩爱就行。 梅丽把邓红也叫了起来。她经常利用我在宿舍的机会揩我的油,让我请吃海鲜。 等梅兰把自己装扮好了,我们一行四人就去附近的海鲜酒家吃饭。照例是梅兰点菜, 一轮到我自己花钱,梅兰就尽量帮我省。她总是点些价钱低分量却多的海鲜,让三 个女人填饱肚子。我对海鲜一直没兴趣,每一样东西都是浅尝辄止。大家吃得津津 有味,我看着她们吃看得津津有味。在这一点上梅兰和邓红是鲜明的对照,邓红恨 不得把她老公的钱用完,梅兰恨不得把我朋友的钱用完。她就希望我的朋友天天去 她的歌厅消费。邓红就希望她老公天天带她去消费。吃完饭,邓红照例要去打麻将。 如果她老公不来找她,她就打到深夜才回去睡觉。梅兰很佩服邓红的洒脱,天大的 事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她都有心情去打麻将。 那段时间邓红家出了很多事。先是她弟搭客时给人撞了,把腿骨撞成了两截了。 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偏偏撞他的就是杨萍(她司机开车)。邓红跑来找我,要 我帮忙想办法。她知道是她弟理亏(闯红灯兼违章搭客),把杨萍的车撞烂了(修 了一万二),现在不仅不能赔钱,还要我们单位出住院费。好在我们单位买了保险, 尽管责任全在他弟身上,还是愿意惹火烧身。处理交通事故的警察也劝我们这样做。 他说这样至少还有个索赔。否则别说垫付的住院费就像肉包子打狗,连修车也得自 己出钱。她弟一个搭客的烂仔,一分钱也没有,指望他还钱是不可能的,只好找保 险公司的晦气。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邓红十分感激,梅兰由于不知其中曲折很不 以为然,她就是不愿意我去帮邓红,也不愿意我帮梅丽。这其中的微妙处我一直想 不明白。好在杨萍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经历,一出了车祸,她就搭另一部车走了, 处理车祸的事她连问都没问一下。要是给她知道了,不知她会是什么态度。好在撞 的是邓红的弟,不是梅兰的哥。就算给杨萍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尽管如此, 到出院时,邓红还是花了一千多块钱。她心疼得要死,把她弟骂得狗血喷头。梅兰 看不过眼,说了邓红几句。她说:你天天打麻将,一输就是几千上万,一点也不心 疼。花这么点钱在你弟身上就像割了心头肉一样,你也太不像话了,那是一条腿呀, 关系他一生一世。邓红给她说得面红耳赤,辩解说:我又不是心疼钱,我是怪他太 不小心。其实她就是心疼钱。那钱是她自己的,不是她老公的。她打麻将的钱是老 公另外给的。她不打也没有,打了还有希望赢,尽管一向是输多赢少。她弟的事刚 摆平,她老爸又从田埂上摔了一跤,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她只好从老公那儿 挖了几万块钱带回去。接着她姐闹起了离婚,她姐夫在家里找了个女人,跟人跑了, 把家产全卷走了。她姐把工作辞了,回家去追家产,追老公,追了个两手空空。她 姐一筹莫展,只好再出来打工,一时却找不到工作,只好住在邓红房子里,每天帮 着邓红洗衣煮饭。邓红的老公一来,她姐只好去大街上踏马路。好在她老公不过夜, 要是像我一样,天天缠缠绵绵,真不知该拿她姐怎么办。出了这么多事,邓红的老 公对她们家烦得不得了,根本不想再理她们家的事。 我和梅兰的事一开始只有我的狐朋狗友知道。他们有人说我痴,有人说我傻, 还有人说我是二杆子。后来杨萍知道了,她一抓着机会就出言讽刺我。但她不会去 告状。再后来单位的人都知道了,因为我太过招摇,根本就不怕人知道。再后来就 有人去告我,说我包二奶,天天在国家明令禁止的高消费娱乐场所鬼混。对这种事 我们单位也是抱着民不告官不理的态度。既然有人告了,就得调查一下。所以有一 天,监察特派员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要我交待问题。这老太婆五十五岁,生就 的一张娃娃脸,要不是做了我的领导,我还以为她有十几个年头才退休呢。别看她 一把年纪,身体又差,思路清晰得很。老太婆说:有人反映你找了个妈咪?我说: 谁在多嘴多舌?老太婆一听喜上眉梢,她还以为我会矢口否认,这样她就可以把证 据一个个摆给我听。原来她们接了举报后专门做了调查研究,还派人跟踪我,发现 我的确跟一个妈咪打得火热,而且还整夜整夜的跟人家同居(这话好笑得很)。可 惜接着我就说:谁说我找妈咪了?我是跟个女的谈恋爱,人家在夜总会上班。老太 婆说:这不是一码事儿吗?我说:怎么是一码事儿?什么是妈咪?我才不会找人家 妈咪呢,要找也得找个没结婚的。老太婆说:不要转换概念,你已经严重违反纪律, 要老实交待。我一听就跳了起来,我说:我怎么哪?不就找个人谈恋爱吗?那可是 个女人,不是人妖。再说人家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司,是政府批准的。老太婆一 听把肺气炸了,她尤其气愤的是:我居然把什么都认了(她要我认的),公开承认 自己找了个夜总会的(不是妈咪是什么),还理直气壮得很。老太婆说:你那叫谈 恋爱吗?我说:那不是恋爱是什么?老太婆说:恋爱的结局是什么?她顿一顿告诉 我,是结婚。你准备跟人家妈咪结婚?我说:我不跟人家妈咪结婚,我跟我女朋友 结婚。我正准备打报告呢。老太婆这回气得脸色惨白。她一辈子跟多少人打过交道, 再厉害的人一到她面前就灭了锐气,就我鸭子死了嘴还硬,也太嚣张了。老太婆气 得直拍桌子,把手掌拍得生疼。她后来说:从今天起,你不用上班了,坐在这儿写 检查,写得好我们就从轻处分,写得不好我们就从重处分。说完她就去上厕所(老 太婆肾不好,尿频)。 我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才十点半,要熬到五点还有六七个钟呢。写检查 倒不是什么难事,平生又不是第一次,只是要整天面对这不近人情的老太婆,未免 太受罪了。我看着面前的纸和笔,心里却在想着梅兰。我说:梅兰哪梅兰,你知不 知道我在为你蒙冤受屈?你却在床上蒙头大睡。真是没有良心。一想起梅兰,我就 心如潮涌,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好容易等到十二点,我把纸和笔塞进抽屉里,带上 门就去找梅兰(老太婆吃午饭去了)。 梅兰果然还在大睡,我把房门关上,开了点窗,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这声音 不响亮,抑扬顿挫,像在雨中的风笛,不仔细听还听不真切。天哪,这丫头还打鼾 呢,我跟她睡了那么多天,居然不知道。我用手捏住她尖挺笔直的鼻子(我真爱她 的鼻子呀,她睡觉时把嘴闭得紧紧的,用鼻子呼吸,真得人爱),梅兰给自己的气 憋醒了,先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就说:老公,你干吗把我弄醒?我说:你倒睡得 香,我给人审查了。梅兰听了就笑,她笑着说:昨天干了坏事吧?给人捉住了?我 说:是呀,有人跟踪我,说我夜不归宿,我说,不对呀,我天天去我女朋友宿舍, 怎么叫夜不归宿呢?梅兰说:真是因为我呀?我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有人说 我包二奶。我又没老婆,怎么是包二奶?你是我的二奶吗?梅兰笑着说:是呀,这 儿是二奶村嘛。 等梅兰把自己的容颜收拾好,我们去楼下的贵阳餐馆吃饭。吃完饭我又得回去 写检查。所以我尽管装出快乐的样子,心里很不是味道。梅兰看出来了,她说:老 公,是不是很难过关?我说:怕什么?我又没犯法。梅兰说:没犯法,违纪是吧? 要不要转入地下?我说:跟你没关系,我跟谁好他们管不着,就是以后不能去给你 捧场了,高消费娱乐场所我们不能去。梅兰说:那你就别去。我说:你放心,我的 朋友还会去帮你捧场。梅兰说:大不了就不做呗,有什么所谓?我说:是啊,你倒 是提醒了我,大不了不干,我们去开一家餐馆。梅兰说:我不是说你,你怎么能说 不干就不干呢,那么好的单位。我说:什么叫那么好的单位,你知道我在那里多窝 火。梅兰说:有我在歌厅窝火吗?听话,回去好好写检查,人家要你怎么样就怎么 样。先答应人家,好汉不吃眼前亏。 回到单位,老太婆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她见了我居然没吹胡子瞪眼睛,还对我 笑了一笑。这就让我搞不懂了,别不是恩威并施吧?我在座位上坐下,从抽屉里拿 出纸和笔,准备写检查。我想了半天,竟不知从何写起。领导上到底要我交待什么? 跟梅兰的关系?去歌厅消费?这些都不能写,写了就等于认罪,成了口供,成了他 们治我的把柄。我正在那里想破大脑,老太婆过来了,她说:我们谈谈?我说:行, 听领导的。老太婆在长沙发上坐下,叫我坐在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