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晚上没怎么睡,直到天亮才合上眼。醒来已经十点多。我赶紧给梅兰打电话。 问她起床没有。她说:早起来了,在医院里。我说:跑医院干什么?梅兰说:还能 做什么?做人流呗。我开车赶到医院时,梅兰刚做完手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候 诊室的长沙发上。她脸色惨白,不停地喘粗气。我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把梅兰揽在 怀里,埋怨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来医院了?就是要做,也得让我陪你来呀。梅 兰一脸苦笑,她说:让你知道了,什么也做不了。我还是不放心,问她怎么跑到这 家医院做。这可是一家小医院,看点感冒发烧可能还行,做手术行吗?梅兰说:是 一个小姐介绍我来的,说这儿做的不错,又便宜,医生态度又好。梅兰想站起来, 她手一挨着椅子就抖个不停,脚也不停摇晃,像打摆子。我赶紧一把抱起她,梅兰 伏在我怀里,轻轻舒了口长气。她把脸靠在我肩上,四肢柔弱无力,好像武林高手 给人废了武功。 开了车门,我把梅兰放在座椅上坐好,给她扣上安全带,然后放低座椅。梅兰 斜靠在座椅上,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说:是不是很疼?梅兰说:刚才疼死了,一 挨着老公就不疼了,真是奇怪。 到了家,我把梅兰抱出来,抱上楼,一直抱进她房间。梅兰躺下后,我就去敲 邓红的门。这臭婆娘还没起床,我敲了半天她才穿着睡衣给我开门。我说:梅兰做 了人流,想麻烦你姐去买点吃的回来。这个月我想请你姐照顾她,尽可能做一些好 吃的,补一补。邓红说:这家伙,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她人呢?我向 房间努了努嘴。邓红立刻想去看她。我说:她很累,让她休息一下。 梅兰宿舍被撬后,邓红猜疑梅丽,觉得不能再跟她在一起住了,梅兰就跟着她 到处去找房子。先找了二房一厅的,看了十几间,都不满意。因为大家都想住主房, 里面带厕所,方便。好容易找了个两间房都带厕所的,可惜环境太差,治安也不好, 听说保安天天去查房。后来她们就去找带厕所和厨房的单间,这种房子特别少,找 了几天才在惠景园附近找到了。那栋楼有一层全是这种格局。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 糟老头子,看到两个女人就双眼发直,十分殷情地跑前跑后介绍。 跟邓红出去办事,梅兰总是不出头,像个跟班一样。邓红大大冽冽地跟房东讲 条件,房东回答时却总是冲着梅兰,好像邓红只是梅兰的一张嘴。她们看了靠东的 两间房,梅兰很满意,想回来跟我打了招呼就去签合同。那老头以为她们没看中, 凑到梅兰跟前说:租金还可以谈。梅兰一听就不高兴,觉得这老头子不光很烦人, 还不诚实。就说:让我们考虑一下吧,大叔。大叔说:行行,房子我留着,等你回 话。说完就不停地吸溜着大鼻子。梅兰很讨厌,走到阳台尽头看街上的风景,老头 又跟了过去,偷偷对梅兰说:小姐,要是你租房,租金可以再便宜一半。她们从楼 上下来后,梅兰就把这件事讲给邓红听,还说:这老头神经病。邓红说:老东西喜 欢你呢。梅兰说:你也是神经病哪。有了这次租房的经历,大家就打消了租房的念 头,仍在一起住,反正房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怕人撬房。 那些天,我有个报界的同学天天从省城带人下来,去蓝宝石唱歌,找小姐。我 被他硬拉着陪唱、陪宰,还陪着丢人现眼。由于他的大力捧场,梅兰的订房额再创 新高。一时成了歌厅的大红人,老板奖了她三串五十克的足金项链。为了帮助我的 记者同学公关,同时也是为了帮助梅兰完成订房任务,我只好把做生意的弟兄们都 发动起来,大家都很给我面子,慷慨解囊。只有一个兄弟把我给涮了,还气得梅兰 几天没有笑容。 梅兰生气的事是这样的:有一天,记者同学带了个北京报界的朋友来南村,指 名要去梅兰的蓝宝石。因为蓝宝石不光有歌厅,上面还有房间,干起事来方便。还 有一个原因是:记者同学经常来,在蓝宝石有个相好。我们在旺角酒店吃了饭,大 概八点钟时去的歌厅。梅兰已经给我们安排了房间。后来一个兄弟打电话给我,问 我在干什么。这家伙知道我在唱歌,就说要过来。我还以为他过来帮我买单,就把 另外一个准备帮我买单的兄弟打发走了。等到十二点,大家玩得七七八八了,那兄 弟来了,在我旁边坐下,喝了两杯啤酒。这时梅兰进来了,看到没有位子坐,就坐 在我腿上。那兄弟说:妈咪很开放嘛。我把梅兰揽在怀里,说:只对我一个人开放。 接着我对梅兰说:妈咪买单。梅兰一听就打了我一拳,她不喜欢我叫她妈咪。一会 儿梅兰拿着帐单进来了,我指望着买单的那位兄弟坐在那儿动也没动,害得我自个 儿掏了腰包。这件事真把我的肺气炸了。我后来见到他的货就查到七彩,估计把他 的肺也气炸了。晚上陪梅兰回去,梅兰也气得肚子里风起云涌,她说:你那个什么 狗屁朋友,单也不买,还那样说我。我说:这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不知道你是我的 相好呀。梅兰仍然气鼓鼓地说:他就是不醒目,简直是个呆猪。有这样的人吗?看 着你买单都不表示一下,至少表示一下呀,也算是给你个面子。我说:你到底是气 他不帮我买单,还是气他说你?梅兰说:都气,总之这人不是个好人。你以后少跟 他往来。我说:我马上跟他绝交,然后把他的财路给断了。像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我 碰到过的不多,但也非绝无仅有。特派员在批评我跟梅兰相好时就说我是因小失大, 有这种看法的还包括我的几乎所有朋友。这件事对梅兰的压力是相当大的,她说, 要把我与现在的生活割裂开,让我陪她走进桃花园的世界里,她不光于心不忍,也 绝对做不到。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像我的一个朋友范庄说的,梦里 纵有千万条路,醒来还得卖红薯。 当然梅兰只是在生气或者失意的时候才会悲观。多数时候她还是觉得前途是光 明的,尽管道路很曲折。这种生活态度让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其乐无穷。梅兰自己在 歌厅里混,却不希望我去歌厅(为她捧场除外),她说,去那儿的真没几个好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小姐也是贱。对他们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臭味相投。我说: 咱们也是臭味相投呀。梅兰说:我们是志同道合,心有灵犀,心心相应,相辅相成, 相得益彰。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文化人。梅兰故意撇了撇嘴:你从来都小看我。 梅兰说这句话时,我们在顶好打保龄球。那是我们第一次在别的娱乐场所活动。 以前我们都是在她的歌厅活动。梅兰的保龄球打得不好,但她的姿势很是好看,这 表明她以前打过,受过“专业”训练。我问她是谁带她来打的,她就很不老实。她 说跟姐妹们一起来玩过。这种话连鬼也不会相信。跟梅兰在一起,我的运气还特别 好。这就使我觉得她不光是我的至爱,还是我的福星。那天晚上我们打了十几局球, 尽管没打出高分,但打了十几个吉祥数字,拿了一大袋奖品。什么旺旺饼、可乐, 全是吃的喝的,高兴得梅兰眉飞色舞。这些东西她全当成纪念品,挂在宿舍的墙上, 舍不得吃,后来全给梅丽偷偷消灭了。这件事让梅兰很是恼火,要在平时,她一定 跟梅丽没完。问题是梅丽那些天情绪很低落。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对她很好,天天 给她捧场(等于是给梅兰捧场)。问题是那男人要跟她同居,她不愿意,可不答应 人家又怕人家以后不给她捧场。这件事把她搞得很矛盾,一下子瘦了好几斤。其实 她对那男人很有好感,之所以犹豫不决是有原因的。有一天梅丽突然问梅兰,她说: 姐,我以后会不会碰上像活死人那样的好男人?梅兰说:死丫头,敢情你喜欢你姐 夫,回头我告诉她。梅丽的解释是:我才不会喜欢他呢,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好 男人难得碰到。梅丽对好男人的标准是:对她们真心相待,把她们当人看。她在歌 厅阅人无数,全是拿她们寻开心的,玩腻了就扔一边。按照梅丽的标准,在认识梅 兰之前我是个坏男人,在认识梅兰之后我是个好男人,好不好不是因为我动了一念 之仁,而是因为我认识了梅兰。这件事说出去也没人敢相信,至少梅兰就不信。 梅兰知道自己在我面前魅力无穷,可她就是不相信我深爱着她。要是我真如自 己所说的那样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娶回去,就不会眼看着她跑到医院里人流, 让人家把一个冷冰冰的像钳子一样的家伙从她下身塞进子宫里,把一个血肉之躯搅 得七零八落。这件事当然是冤枉了我。我很想跟她结婚,问题是人家不答应。我也 不想她去做人流,问题是她自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跑去医院里把问题解决了。 不相信我的人还有很多,除了特派员和人事科长,也包括杨萍。有一天,杨萍让一 个男人带着她去蓝宝石,就是为了看一眼梅兰。等见到梅兰后,她就大发感慨,奇 怪我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不出色的女人给迷昏了头脑。放眼看过去,比她优秀的女人 比比皆是。后来陪她去的那个男人说了句话,让杨萍气炸了肺。那男人说:这个女 人我也喜欢。 梅兰知道杨萍偷偷去考察她,就跟我没完。她说:你凭什么让她这样欺侮我? 说完她就嚎啕大哭,然后非要我帮她出一口气。这就是说,女人蛮横起来毫不讲道 理。 当初特派员让我坐在房子里,要我交待跟梅兰的男女关系问题(她不好意思说 同居)。这件事我们做过,本来不怕交待。但这种事是交待不清楚的,白纸黑字写 不出来。我就说:你凭什么说我们有男女关系?你看见了吗?特派员就说:那你就 交待去歌厅高消费的问题。我说:领导说话可要讲原则,现在是法治社会,办案要 讲证据。领导一听就变得很蛮横,她说:你敢说你没问题?没问题就不让你坐在这 儿。梅兰撒起横来跟特派员如出一辙。 后来领导上让我去守仓库。仓库里东西很多,全是办公用品。把一间大房子塞 得满满的。我每天坐在一张折叠床上,膝盖上搁两个大本子,一个登记进仓用品, 一个登记出仓用品。一不留神,我就在床上睡着了。这是因为白天太清闲,晚上的 干劲就特别大。反之,晚上干得太厉害,白天就会睡懒觉。 我在折叠床上睡懒觉时,因为天气有点冷,就把复印纸盖在身上,从腹部一直 盖到脖子。有人来领东西,看到椅子上没人,往里面瞅一眼,看到眼里的全是办公 用品,以为我去上厕所了(当然也可能去串门,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我在受审 查阶段,别人怕跟我搅在一起,见了我就躲),就站在门口等,可是老等不来,只 好骂骂冽冽地走了。 回到宿舍,我就把守仓库的事讲给梅兰听,她听了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 你这种工作态度是要不得的,一定要改。我说,一定改,明天回去不盖复印纸了, 改盖传真纸。梅兰说:别恶心人了,闹一下就行了,工作还是要认真干。还有身体 是自己的,明天你拿条毛巾被去单位,天气冷了,当心受凉。 有一段时间,我四处找杨萍。想让她把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这件事本来是顺 理成章的,可她就是不答应。因为她知道我想拿房子干什么。我想让梅兰把租的房 退了,住进我的房子里。这样做除了可以省去房租,还可以堵住别人的口。大家看 到我们住在一起,顶多大吃一惊,再议论几天,然后大家就会闭嘴。可梅兰说什么 也不干,她知道那房子不是我的,一旦打起官司,我就得搬走。就算不打官司,她 住着也不踏实。这丫头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杨萍谈判。 可杨萍跟我装丫挺的。她先是借口工作忙拒绝接见我,等我把她堵在车门口,她就 说,我们的事两清了,不要再烦她。关于房子问题她是这样解释的:那套破房子她 绝对没兴趣,但要她去帮我办过户手续,还是趁早死了心。要是说到为什么,她也 不隐瞒。她就是不愿意那个脏女人住进来。这时我真想把她那张臭嘴撕做两半,然 后再把她的屁股捣烂。可我还得忍辱含垢,指望她突然之间发善心。 杨萍辞职后买了七八处房子,今天住这儿,明天住那儿。就像萨达姆一样存心 不让你找到她。为了找她,我跑烂了两双皮鞋,还给差佬抄了三次牌。当时我就直 骂这人的老娘,还骂她是个变态的女人。后来我明白她这是狡兔三窟。原来她一早 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亡命天涯。 杨萍亡命天涯的事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时我正在守仓库,大家都见不到我,见 到了我也不跟我打招呼,更不会跟我讲杨萍的事。直到有一天,警察来找我,问我 最近有没有跟杨萍联系。这警察是个大胖子,按理说我应该认识。可我就是不认识。 这说明单位对我有戒心,不让我认识的警察来找我。我说:前一阵老联系。警察一 听高兴了,说:前一阵是什么时候?我说:大概三个月前吧。警察一听又泄了气, 原来他想知道这两天的事。警察一走,我才突然回过味儿来,杨萍怎么啦?我赶紧 给一缉私警察打电话,问她杨萍怎么啦?那姐们儿说:敢情你现在还不知道呀,杨 萍早跑了。我说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跑什么?女警察说:不跑等着吃枪子儿呀! 这就是说,杨萍犯了大案。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走私,大不了判个十年八年,一个女 人家的,成天躲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儿呀。后来才知道不光走私,还逃汇。数额还大 得很,不判死刑也要判无期。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个女人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按理早几年她就赚到钵满盆满,早该收手了。她怎么就不知足呢?后来再想一想, 要是一早收手,她就不是杨萍了。她可是我的前妻呀。 梅兰一听到杨萍犯了弥天大案就吓呆了。她周围的人最多就犯点小事,关两天 就放出来,还没有谁给人通缉呢。梅兰说:杨萍真是可怜。然后她就盯着我看,接 着说:老公,你不会有事吧?我说:刚给警察问过话,说不定明天就给关起来了。 梅兰说:你可别吓唬我。 在我跟梅兰相好的日子里,我有七个同事给关进了拘留所。其中有两个是我的 “兄弟”,他们经常陪我去给梅兰捧场,还跟梅兰吃过饭。案值最大的有八百万, 最小的才四万多(包括吃喝玩乐)。我的同事一落马,梅兰就对我讲:老公,你可 别干傻事呀。她不知道,就算要干傻事,也是为她干。就像所有贪官后面都有一个 情妇一样,绝大多数贪官,包括我的那两个兄弟,都是从包情妇开始走入歧途的。 我不能想像的是:如果梅兰也像那些女人一样贪,我会不会铤而走险。事实是梅兰 不是那种女人,这是我的福气。 美女警察后来跟胖子警察一起来找我。要我协助他们拘捕杨萍。他们让我设法 联系杨萍,并拿女儿生病做借口。我说:你们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她的手机早 停了。我说的是实话,但他们不信。那天我跟梅兰在贵阳饭店吃饭。我们坐在靠窗 的位子上,吃的是辣子鸡和夫妻肺片,喝纯生啤酒。两个差佬进来后,不声不响地 在我身边坐下。然后就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我说:加个菜,喝两杯?他们也不跟 我客气,喝上了。边喝边劝我。美女说:我们也是为她好,一个女人,风餐露宿, 几时是个尽头呀。我说: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至少比我好,我是真的没法联系她。 你们也不用拿我女儿来做饵,她根本不在乎?胖子知道再讲也是白费劲,闷头吃, 闷头喝。完了丢下一百块钱,说:算我请客,我们有办案费。他说完抹了抹嘴,带 着美女走了。梅兰一直不出声,只顾挑自己喜欢的菜细咽慢嚼。等人一走,她就说: 老公,你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其实我是很想劝杨萍自首的,就像美女警察说的, 逃亡的日子几时是个尽头呀。梅兰说,这是两回事。我知道是两回事,可是天网恢 恢,疏而不漏,她何必吃那个苦呢。 有一天,我妈突然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妈有几年没给我打过电话了。她在电话 里说:杨萍刚来过。我一听就跳了起来。当时我正坐在梅兰的床上,跟她一起看电 视,我的动作把梅兰吓了一跳。梅兰说:怎么啦?我说:她回家干什么?老娘说: 天知道?她说来看惠子。她可从来不来看惠子的。老娘还说:杨萍的样子怪怪的, 我老觉得哪儿不对劲,就给你打个电话。老娘还不知道杨萍出事了,没有人跟她讲。 接了老娘的电话,我首先想到的是要不要报告美女警察,让她去把杨萍捉回来。我 倒不是想做个好公民,而是想让杨萍尽快结束流亡生涯。她赚了不少钱,可这些钱 如今对她来说狗屁不是。我一点也没想到杨萍会想不开,更没想到她会从楼上跳下 去。那天我跟梅兰坐在床上看电视,看得昏天黑地,后来把要告密的事给忘了。我 之所以这样做与梅兰的看法有关,梅兰信命,她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不可 改变。我犯不着在杨萍的命运中瞎搅乎。我听了她的话,睁大眼睛看电视,蒙头大 睡,直到美女警察来敲门。 美女警察把我和梅兰带到出事现场。那时杨萍还躺在大街上。她穿了件天蓝色 的风衣,里面是月白色的衬衫,下身是灰裤子。杨萍静静地躺在地上,姿势舒展, 睡相安祥,如果不是她头顶一大摊乳白色的东西,我还真以为她在漫长的逃亡生涯 后,静静地睡下了。 梅兰一看到那摊白色的东西就不断地恶心,后来蹲在人行道上不停地呕吐。我 站在她旁边,没有心情去管她。梅兰也不用我管,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把嘴巴 擦干净,那时她脸色苍白,好像刚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我站在离杨萍一米远的地 方,警察不让我再靠近。那警察说:看清楚,是不是杨萍?不是她还会是谁呢?警 察等我认了尸,用一块裹尸布把杨萍包起来,然后两个人拎着四角往运尸车上一丢。 我听见嘭的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好像咂在铁板床上的不是杨萍的尸体, 而是我本人。 运尸车一走,梅兰的嘴唇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跟着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她 哆嗦着说:老公,我好冷。我梅兰揽在怀里,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