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到达那个偏远的边陲小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微弱的曙光从迷蒙的车窗惨 惨淡淡地落在我的身上、手上,我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人们笑闹着、尖叫着挤向车厢狭小的门,只有我,仿佛千秋的迷梦还未醒来。 吃力地提起那个依然鼓鼓的大袋子,一阵抑制不住的眩晕从心底迅速蔓延。 努力地站着,努力地闭上眼睛——“我回来了么?妈妈,瑜儿回来了。” “小瑜!”无比温柔无比美丽的声音幽然响起,我的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妈妈!” 如云的发丝随意绾在脑后,略微有些散乱;如玉的脸颊沐浴在曙光中,微微透 着红晕;黑色的短袄、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布鞋,却耀亮了我的双眼、我的心灵。 “妈妈,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到?” “昨天下午小胖回来了,向他问起你,知道你是前天放假……” “哦……”小胖是我高中的同班、也是我的邻居,叫沈正平,上了武汉一所大 学。 “你赶早过来的?”我看着妈妈的鞋子上沾了好多草屑和泥土。 “昨天晚上就来了,只知道你是前天放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坐车……” 天!妈妈就在这近乎荒废的寒冷刺骨的小站里等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妈妈……”我手里的袋子掉到地上了。 “唉唉……妈妈穿得厚,这里有好多墙啊,可是挡风……”妈妈慌忙给我抹眼 泪,妈妈的手好凉,冰一般的凉。 “什么东西啊?装这么大个袋子?”妈妈提起地上的袋子。 “我要回家……”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拉着妈妈的手回到那个只有妈妈和 我的家。 “哦,好好,回家,回家……”妈妈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拉着我,走出小站, 走向那条狭窄、弯曲,却是我最最熟悉最最钟爱的小路。 “妈妈,我看到钟鼓楼了。”“哦,我们走得还真快呢!”妈妈气喘吁吁,一 说话就要扭头看我——妈妈的眼睛还是那样大,还是那样亮,还是那样好看。 “妈妈,我看到我们的家了。” “恩,到家了。” “大学生回来啦!”刚进学校那班驳的铁门,老校长就在钟鼓楼前大声地喊起 来。 说是钟鼓楼,其实并不是什么边关戍地、什么军事要塞的“钟鼓楼”,只是一 座很高的下面石头、上面木头的楼阁,在楼阁的顶梁柱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钟, 并没有鼓。至于为什么叫它“钟鼓楼”,不得而知,以前也曾问过老校长,他也说 不知道。 这个事,妈妈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我知道妈妈不是当地人。妈妈一直说着给学 生上课用的那种很标准很流利的普通话,而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不会说普通话。 “小胖哥呢?”“还在睡懒床呢!” 小胖哥是老校长的儿子,老校长中年得子,取乳名“小胖”,因为就这一根独 苗,自然是宠爱非常,什么好的都让他一人吃,再加上小胖的妈妈很胖,所以,小 胖不到15岁,就真的“胖”了起来。 “等小胖哥起来了,叫他过来玩。”“恩,他昨天一回来就念叨你呢!” 我和妈妈就向右边走,眼前是一排教室,左边是学生的寝室,右边才是我和妈 妈的家——一个全是木质的小楼,一楼住着老校长,二楼是我和妈妈。学校只有7 个老师,除了老校长和妈妈,其他的5 位家都在村子里。 “小瑜,饿了吧?”妈妈端来那个油亮亮的小木盆,“先洗脸,我去给你拿桂 花糕。” 吃着香甜可口、细腻酥滑的桂花糕,我才想起阿姨给我的那个大大的袋子。 “妈妈,把那个袋子打开。”“哪个袋子?”“就是刚提回来的……” “哟!这么多好吃的呀!”妈妈惊叹起来。 “没有桂花糕……好吃……”我噎着了,直着脖子叫,“妈妈……” “哎呀!”妈妈慌忙跑过来,“快喝点水!” 水有点烫,喝了一小口,喉咙里的桂花糕还没下去。“哎呀——”妈妈赶紧一 口接一口吹着。 “来!再喝!喝一大口!” “下去没有?”“下去了……”我的脖子终于可以打弯了。 “你呀……”妈妈轻轻在我的胸前从上往下摸,好象她那样摸着,我吃的挂花 糕就顺畅地到了肚子里似的。 “你买那么多水果点心,在车上没吃么?”“没有。”在车上,我只喝过两次 水,其他的什么都没吃。 “小瑜,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没吃饭?”妈妈的脸本来就很白,现在更是白中 带惨。 “什么呀?吃了四五顿饭呢?花了我好多钱!”我笑着又拿起一个桂花糕。 “哦,那就好,花多少钱也要吃饭。”妈妈又去看那个袋子,“吃慢点儿,别 又噎着了。” “噎一次就要命了,还能让它噎第二次呀?”“不准乱说!” “这是什么?”妈妈手里拿着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薄薄的方方的。 “饼干吧?” “蝴蝶兰!”盒子从妈妈手里悄然滑落,一方雪白的丝巾从妈妈手里一直垂到 地板,丝巾上几只蝴蝶正在兰花丛中翩翩起舞。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