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万给我介绍的是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女人。女人嘴角挂笑,胸脯高耸,给人感 觉很亲切的样子。见到我时,她很热情的伸出右手,纤长的五指轻轻的把我的手握 住," 是林峰吧,常听老万提起你。" 老万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林峰,这位是 秦医生,刚从美国回来。" 我如捣蒜一般点着头," 是是是,你好你好。" 心里琢 磨着,到底是从美国回来的,就是开放。其实,那一刻是有点紧张的,你平白无故 的被一个美女忽然握住小手试试,天上不是每天都可以掉馅饼的。 " 秦医生在美国时就是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林峰,你好好跟秦医生聊聊。" 老万对我说。 我把他拉到一边," 喂,万老板你什么意思啊,老实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住酒吧 里我可以立马搬走,你整这出干嘛?" " 我操,林峰,甭说你自己住在那里,你就把全家搬那里我都没意见。真的。 你也别抵触,就是让你跟她好好聊聊。你从毕业以后状态就很不好,这也没什么丢 人的,在美国很多人都要定期看心理医生的。你看,如果你要觉得她还成,咱就接 着让她给你辅导辅导。如果你觉得不成,那咱就让她玩儿勺子去,成吗?" 我叹了口气,呆望着他," 我听说看这玩意比逛窑子都贵。" 老万抬手在我肩膀上来一拳," 滚你大爷的!" 我和带黑框眼镜的女人面对面坐在一间纯白色的小房子里。房间里没有过多的 装饰,窗台上放着几盆小花,羞涩的盛开着,我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 别紧张林峰,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女人笑着对我说。我装作无意识的打量 着她,头发很短,眼睛不大,却总是闪着柔和的光。她的皮肤比同龄女人保养的要 好,皮肤细腻,而且很有光泽。我突然想到雷磊曾这样评价过教我们外国文学的女 老师:" 皮肤沟壑纵横,眼角皱纹横行,要是养鱼,准保来年好收成。" 从某种意 义上说,一个女人的眼睛是可以泄露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小秘密,尤其是眼角皱纹 组成的阿拉伯数字。可是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单从她的脸上,几乎读不出她的真实 年龄。 " 听说你喜欢看书?" 女人问道,嘴角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笑容。 " 那什么,看不好瞎看。" 我说。 " 也喜欢听音乐?" " 听不好瞎听,呵呵。" 她起身给我倒了杯水放在我手里," 不是跟你说了吗,别紧张,把我当成你的 朋友,我们随便聊聊天。" " 没,没啊,没紧张,呵呵,不就是聊天嘛,成,那就聊呗。" 我双手紧握着 玻璃杯,下意识的把它在手里转了一圈。她看了看我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我,突然 耸耸肩,然后伸开双臂做了个让自己放松的伸展姿势,"OK ,放音乐给你听,好吗? " " 好。" " 听什么呢?" 她走到门对面的CD架上翻弄着。 " 爵士乐吧。" 我说。 "BOSSANOVA?" " 小野丽莎。" 她兴奋的冲我打了个响指,"Great,就她了。" 她把CD放入那部微型的CD机里,重新在我面前坐下来,那雀跃的样子像个圣诞 节收到礼物的小女孩儿。 " 你知道吗?" 她伸手在我眼前比划着," 我初识BOSSA NOVA还是 原自那首《thegirlfromipanema》,据说当年南美爵士名家AntonioCarlosJobim在 海边邂逅一位摇曳生姿的美女,突发灵感,写下这曲子。没有花哨的音乐,不似桑 巴那般热烈,saxphone的吹奏会把你整个人带入一种庸懒的状态中,久违的清新, 久违的静默,都市的华灯退却,只有海边吹来的风在耳边轻轻拂动,像情人娇羞的 呢喃。哇,那种感觉真的很不错。要不要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她突然对我说。 " 感受一下?" " 对," 她用力地点着头," 感受一下。" " 好吧。" 我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 现在,你坐在沙滩的长椅上,海边有很多孩子嬉戏打闹,你的心情很好,精 神很放松,你喝着加冰的威士忌。这时,有一个女孩儿突然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她 从你的身边走过,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苗条的身段,性感的小腿在阳光下泛 起女孩独有的光晕,你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随她在阳光下轻摇慢舞。你们身边是穿 比基尼的美女,是男人黝黑健硕的身影。此时,你已经不去在乎藏在心底的那块孤 寂角落,不去在乎过往中另人辛酸的嘲讽,你已经忽略掉霓虹漫射下的冷漠,忘记 钢筋混凝土下那些琐碎的烦恼。你的眼里只有阳光,沙滩,草裙舞......." 我闭着眼睛让她带领我到那个充满阳光的地带中,第一次,我没有想起我所熟 悉的任何人,只静静地享受着一段只属于我的海滩柔情,恍惚中,我似乎还听到了 有柔和的椰风和撩人的鸥浪声在耳边轻轻拂过,很舒服,很安心。我睁开眼的时候, 小野丽莎的声音尤在耳边回荡,宛如冬日午后的一道光,轻轻柔柔,让人放松。 她双手托着下巴微笑的看着我," 现在感觉怎么样?" " 很轻松。" 我说。 她把CD从机子里退出来," 这个送给你,如果你愿意,下次可以带来和我一起 听。" " 我得了什么病?" 我单刀直入。 她笑着摇头," 你没有病,只是精神太过紧张了,如果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多过来和我聊聊天好吗?" 我低头苦笑," 看这意思,我病的不轻。" 她把CD递到我的手中," 胡乱猜忌别人不是一种好习惯哦。" " 谢谢。" 我摇着手里的CD说," 来这里的人是不是很多?" " 不算少,要提前三天预约的哦。" " 那我岂不成了夹塞儿份子?" " 你例外。" " 我为什么例外?" " 因为......" 她把贴在脸颊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 因为我是老万介绍来的朋友吧?" 她看着我,笑而不答,我发现她的笑容很好看,像炖在炉子上的小火,不炙烈, 却足够让人感觉温暖。 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叫住我,对我说:" 林峰,如果可以,下次来给我讲讲你 的故事好吗?" 我潇洒的耸耸肩:" 好啊,如果不用提前三天预约的话。" 她带笑的眼睛向上挑了挑," 当然。" 从那间白房子里走出来,我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仿佛堵塞许久的水管子终于得 以畅通,我出门眯起眼睛仰望天空,伸出双手喊了一嗓子:" 停留在我头顶上的那 块破乌云,散去吧!" 我是在快要出路口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女孩儿,她身着一套宽松的休闲装,左右 脚上蹬着不同颜色的帆布鞋,一只白色,一只黑色,一头黝黑的卷发慵懒的披散在 胸前,遮住大半张脸。我一眼便认出,她就是上次我在老万酒吧里见到过的那个女 孩,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她长得太像谢言了。我一路小跑尾随她拐进小花 园,我看到她进了那间白房子。 她进去大约十分钟的时候,我重新敲响了那间白房子的房门。带黑框眼镜的女 人好象并未感到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决定回来给我讲故事了?" " 是啊。" 我边说边往里面探着头," 我们进去谈吧。" 她横亘在门口," 对不起,我现在有病人。" " 是吗,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我继续伸长脖子向里张望着," 那什么,里 面那是什么人啊?" " 对不起林峰,我们要替病人保密,这是一名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今天我还 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改天再聊好吗?" " 好吧。" 我沮丧的摆摆手," 那就下次吧。"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感觉很饿,心里空落落的,就想马不停蹄的往嘴里塞点什 么东西。我在学校大街下了车,在学校门口的那家小饭馆买了几个肉包子,胡乱往 嘴里塞着,像个刚刚逃荒回来的农民工。饭馆的小老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狼吞虎咽, 小心翼翼地问我:" 厨房还有几个包子,是早上剩下的,要不,给你热热?" 我摸 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钱," 就这点银子了。" 小老板笑着摆了摆手," 算我请 你了。" 一副很慷慨的样子。 随着包子一同送到我面前的还有一张褶皱的人民币,小老板笑着对我说," 上 回跟你一起来这里的那位老师,你们经常来往吧?" 我一边抓起手边的包子往嘴里填,一边问道:" 来往啊,怎么了?" " 他早上也来买包子来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买三个包子却给了我一百 块钱,我转身找钱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你瞧,我钱也没找,他包子也没拿。" " 他自己来的?" " 是啊,唉,人老了,看着挺孤单。" " 不对啊。" 我心里琢磨着,他不是说今天儿女们都过来看他嘛,难道连带酒 窝的小外孙女也没来? " 甭管对不对了,你见着他替我把钱还给他吧。"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眼不大,鼻不挺,身不高,貌不扬,却独独生了 一副好心肠。" 谢谢你," 我说。 " 啥谢不谢的,你们以前不也经常来小店捧场吗,你,头发总竖起来的那个, 还那个带眼镜的,你们几个总来,我记得你们。"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个包子吞进了嘴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