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清晨,闷热异常,六月天,妖婆脸,突然一声惊雷,地动山摇,风呼啸而来, 云滚滚而去,黑暗笼罩了全世界。狂风,凶神恶煞的狂风,把所有的空气全部驱赶 着挤压过来,在天地间漫卷着。这狂风好像在拼命的施展它那暴虐的威力,发出凶 悍的怒吼。窗外的树前仰后合,仿佛要被连根拔起。漫天纸屑,飞沙走石,荡起迷 人的污浊。风越来越凶恶,好像要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灵。 艾炫皱起眉头,咒骂道“可恶的风!你吃人了不是!来点雨吧!” 又一声惊雷,接着,整个天空像被爆破了一样,那白花花的雨点好像碎石子从 天下直砸下来。霎时,雨道汇成了瀑布,天地间被连接起来,万物辨不出模样。天 往下泼雨,地横着流,一片汪洋大海。 “唉,叫它来雨,却来这般淫雨。细雨蒙蒙不行吗?中雨也可以呀!” 但学校还是要去的。用完早餐,披一件雨衣,风一样的走了。 赶到教室的时候,雨还在下,雷还在鸣,电还在闪。教室里,闷热,潮湿,零 零散散的几个人,或埋头苦读,或扫地扫窗,或停立窗前,望着外面的风雨发呆。 忽然,黑板上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跃入艾炫的眼帘:第二节考数学! 艾炫的心猛的悸动了一下:“讨厌,又是考试!考不完的试!” 但考试还是要考的,并不因为艾炫的一句牢骚而取消考试。第二节课,在张sir 铁面无私的监督下,艾炫勉勉强强的做着题,估计够60分了,她就不做了,反正这 是小考。她伏在桌子上睡起觉来,她实在太困了,昨晚她两点才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艾炫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恼怒似的抬起头:“谁呀!没见 我在睡觉吗?” “你还有心思睡觉,出事啦!”夏薇满脸焦虑的说。 “sorry ,薇,我不知道是你。你刚才说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汤sir ,他,他住院了!” “汤sir ?住院?夏薇,青天白日的,开玩笑也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谁跟你开玩笑,是真的!刚才,汤圆来过,她告诉我的。她说是班主任告诉 她们的。她们第一节课是数学,汤sir 没来,改为自习……” “夏薇,别急我。我心好跳!你说的我不明白,请具体点详细点。”艾炫打断 夏薇的话,脸色马上变了。 “我也只知道这些,还是汤圆说的。” “可是!你说得告诉我得了什么病呀!汤sir 昨天还是好生生的嘛!” “汤圆没说。” “不行!”艾炫“霍”的站起, “我得去问问汤圆!”说完,火一般的艾炫 冲出了门外。 爬到四楼,艾炫不道名不通姓,横冲直撞的进入汤圆的教室,径直跑到她的座 位旁,拍一下桌子,大喊:“汤圆,快,快,快告诉我汤sir 怎么啦?” 汤圆吓了一跳,见是艾炫,忙说:“你别急行吗?你急我也急,一急我什么也 不会说了。汤sir ,他住院了,老师说的。” “生了什么病?” “不知道。” “出了什么意外?” “不知道。” “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汤sir 到底怎么啦?” “这”汤圆噎了一下,马上又说:“我带你去问我们的班主任!”说说,拉着 艾炫的手向班主任教师的办公室飞奔而去。 可是,汤圆的班主任仍然是一问三不知,仅告诉了她俩汤sir 在市人民医院, 并对艾炫那种超乎凡人的焦急作不可理喻状。他对艾炫的评价是,年轻的心不堪一 击,经不起半点打击和考验,还不知道汤sir 怎样呢,或许是轻伤或许是突发性感 冒…… 艾炫已听不进他的唠叨了,风风火火的跑回教室,对夏薇说:“我去市人民医 院找汤sir 去了,你帮我请个假。”说着就要奔去,夏薇一把拉 住她: “你疯啦,还要上课呢!” “不上了!” “可是,学校抓住了要扣分的……” “让他扣去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艾炫挣脱夏薇的手,跑出了教 室。 夏薇喊一声“等一下”,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追上艾炫,夏薇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汤sir 对我们实在太好了!” “夏薇,谢谢!” “谢什么,咱姐妹俩同一条心嘛!”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跑一阵,走一阵,歇一阵,想搭辆Taxi,但又身无分文。 市人民医院那么远,走路起码要四十多分钟。艾炫和夏薇是半跑半走的,所以只要 了三十多分钟就到了市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很大,病房诊室太多了,艾炫和夏薇 漫无目的的找了好久去不见汤sir 的影子,也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正当她俩茫 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一位穿白大衣的男大夫走了过来,她们忙迎上前去。 “对不起,你们所说的那位病人已被送到省城医院了。” “什么!”大夫的话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炸在她俩心坎上。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猛然间,艾炫失去了理智, 抓住大夫的衣袖使劲摇晃着,狂喊着,眼里放出痛苦与愤怒交织成的火焰,好像是 大夫把汤sir 藏了起来。 “艾炫,冷静点!这是医生!” “你们走吧,你们来晚了。” 艾炫再也掏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夏薇追上大夫:“医生,请留步。我想知道他有什么险情?” “不知道。要等上面的消息。” “多久?” “明天就可以了。” 夏薇谢了医生,泪水不知何时已洒满了眼眶,她拭了去,跑过去劝慰艾炫。 “艾炫,别哭了。我们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呢。不要往坏处想……” “可是……事情明摆着……汤sir 一事实上有危险。要不,他……怎会被送到 省城医院……而且,那么火急!” 夏薇无语,她也预感到什么,她的眼皮在跳,在剧烈的跳!沉默了一会儿,夏 薇又说: “我们还是回学校吧。不要担心,汤sir 是个好人,天地灵通,会保佑他的, 就算汤sir 有什么危险,也一定会适凶化吉。而且,我们要相信汤sir 没有什么危 险,他那么年轻,那么健康,有什么危险呢?” 在夏薇的劝说下,艾炫和夏薇回到了学校。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恰好是班主任的课。 艾炫没喊报告,夏薇也没喊。两个女孩子,扣了水淋淋的伞,带进一身的湿气 和冷气,走进了教室,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下,班主任可恼火了,本来她们两个不明而走就使班主任很生气了,而现在 又是如此这般的目中无人地走进教室,真是火上加油。 “你们俩站起来!” 顷刻间,艾炫和夏薇成了众目的焦点,几十双眼神表达的是迷惑、惊讶。教室 里很静,窗外的风雨声听得很明白。没有反应,艾炫和夏薇都没有站起来。 班主任对两个女孩漠然置之的态度更加恼怒了,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转过身 再一次叫道: “你们俩,请站起来!” 声音少了许多,但份量很大。 夏薇站了起来,她的头很沉。 艾炫站了起来,眼冒金星。 “夏薇,你身为班长,不以身作则,竟无视学校和班里的规定,私自逃学。艾 炫,你也一样!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不明不白的一走,班里就被扣了两分, 这个月的流动红旗就泡汤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集体荣誉感啊!艾炫,你上来检讨 一下,给同学们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我检讨?刚才还处于昏天暗地的痛 苦和强烈焦灼的担忧的心境,此刻,艾炫热血沸涌,不公和委屈使她给了班主任不 屑和愤怒的一眼。她走出自己的座位,游移的目光紧跟着她,出乎意料,艾炫没有 向讲台走去,而是以一种超脱高傲的气质,昂着头,挺着胸,向门口在踏步的走去。 艾炫毕竟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毕竟易碎。艾炫一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倾泻而下, 她强忍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但越这样做艾炫的心越难受。她不明白班主任为什 么这样对她,他的偏见,他的冷漠,他的讥讽,他的固执,他的态度,他的看法… …让艾炫心寒!艾炫悲伤的抽泣着,抹了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次比一次多,顺着她 的脸颊、侵蚀着她白嫩的脸,流进嘴角,苦、咸、涩…… 夏薇跑出来了,挥动着手臂高喊着:“艾炫,别走!” 艾炫听到了夏薇的呼声,但她仍继续往前走,她不回家,她要去教导处查明白 学校到底扣了班里的分没有,如果真的扣了,她要说理! 夏薇拦住了艾炫:“回教室去吧,同学们都等着你。” “回教室?出来了还回去受罪!” “艾炫,学校没扣分,他们根本就没来!班主任吓唬吓唬我们而已。” “好,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真被吓怕了” “而且,班主任原谅了我们,还答应给我们道歉。我把我们的事情向班主任说 了。” “道歉?天方夜潭!夏薇,你最好不要充当他的说客!” “艾炫,你不要太武断了!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冲动?让人费解!你冷静点好不 好!” “我已经够总冷静了。是啊,我武断,我冲动,我让人费解,我样样差……我 去还有什么用?”听见没有,他叫我去作检讨而不是叫你!夏薇如果你还当我是你 的好姐妹的话,请让我走,给我自由。我知道该怎样做!“ 推开夏薇,艾炫头也不回的跑了,很快消失在雨中。 汤sir 被抢救到省城医院的事很快在全校传开了,面对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 全校师生都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和担忧。是啊,汤sir ,这位年轻有为的老师,在全 校无人不知无不晓,甚至在全市、全省也是赫有名的。他多次获得省、市教育行政 部门授予的“模范教师”、“十佳教师”、“十佳青年”等光荣称号。他的教案, 他的教育改革论文多次在大型竞赛中获奖,而他的文章更是遍及全国各大小报刊, 多次被有关单位或权威性杂志社、报社邀请出席颁奖大会或作品研讨会。五年前, 汤sir 就出版了两本书,一本是有关教学方面的著作,叫作《攀向发散思维的顶峰 》。另一本是长篇小说《海阔天空》,讲述的是一位年龄的女教师与病魔的殊死搏 斗。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汤sir 为什么那么喜欢黄家驹的那首《海阔天空》了。这部 小说一出版,立即引起全国轰动,第一版首印三万五千册一个月就被抢销一空了, 天南海北的读者的信件雪片似的飞来。经读者强烈要求,这本书又重印了十次,发 行量达三十万余册,被评为年度十大畅销书之一。他的教学方法,教学态度,深受 学生们的欢迎和拥护,他的为人,他的品质他的观念,他的创新精神,特别是那份 对学生的爱,足以感化南极冰川!然而,现在,昨天还看见了汤sir 潇洒的身影, 今天却到了省城医院。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于是汤sir 的学生们带着强烈的疑虑 和焦灼涌现在班主任、校领导的办公室里,大声叫着,渴望得到哪怕一丁点有关汤 sir 的消息。特别是那些黄家驹的铁杆歌迷们,他们更疯狂,更竭斯底里: “我们失去了黄家驹,不能再失去汤sir 了!” “不能再失去汤sir 了!” “我们要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 但是,他们失望了。谁也没告诉他们,谁也不知道。 星期天,下午。 千帆文学社全体成员会集在校门口,准备向市西南十华里远的慈安阁出发。慈 安阁是一座始建于唐朝贞观六年的寺庙,因其历史悠久,文物古迹珍稀罕见故被列 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慈安阁内四季如画,幽静、凄美,易使人引发思古之幽情; 阁内香烟袅袅,参观膜拜者络绎不绝。一路上,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沉默。三 点半,我们到了慈安阁。我们的到来引来了无数香客惊疑的目光。我们也不知道为 什么要来这里,只觉得有一种意念在支配着我们,情不自禁的来到了这里。不要笑 话,我们是来烧香抽签的,但我们不是迷信,也不是玩笑。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 不需要解释也解释不了的。进入慈安阁,恍若进入了另一段历史,那一段属于一千 多年前的历史。由水泥路走上石径,由车鸣换为鸟语,这个幽静的寺庙仿佛在诉说 另一时代的文明。我们沿着小径鱼贯而入,我无心赏景,直接来到普安堂。一位叫 做法济的大师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了来意,大师点点头,要我们一字排开,每人 手握三支香,伴随着风竹萧萧以及大师的梵语,叩首,默默的送去我们对汤sir 的 祈祷和祝愿…… 香烧完了,不料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很令人气愤的事情。一位中年男子,也许 是记者吧,不问青红皂白,竟把我们朝拜的样子拍了下来。钟巍跑过去问其故,中 年男子含乎其辞,不肯说明。后经法师盘问,才知道 中年男子错把我们当成一个 迷信组织了。虽然是一个误会,但我们还是对那位中年男子的虚夸、轻浮的态度感 到气愤,况且他还是记者呢! 我们抽了签。解签的时候,我们的心跳动得厉害,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都捏出 汗来了。 还好,大师没有说出一个不吉利的字来,所抽的签大都是上签,还有些是中签, 只有夏薇和淑男抽到了中下签。大师慈眉善目,释曰: “阿弥陀佛。吉师属一时之险,其大恩大德必佑之安抚,勿虑,勿虑……亭亭 菊一枝,高标矗劲节。去问色殷?殉道应流血,师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誓舍身 ……吉师天下桃李必祝其安平度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尽管是美好的祝愿,但我们还是带着一丝满足出了慈安阁。 没走多远,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叫: “夏薇” 我们都停住了脚步,往后看,是位女孩。她向我们跑来了,近了,近了,是艾 炫,竟是艾炫!艾炫,她怎么也来了? 艾炫伏在夏薇的肩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夏薇,我。。。我。。。抽了支下下签。我好怕……” 每个人,每个人,喉头都哽咽了,鼻子一酸,眼泪,眼泪,蓄满了情和意,蓄 满了感动和期待,蓄满了悲伤和痛苦,蓄满了祝愿和祈祷的泪,终于,终于,流了 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