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爱你 作者:尘逸 学校开始放寒假,我开始冬眠。每晚十点钟上床,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也几乎 不吃东西,一袋通心粉可以吃一个星期。 我是个逢睡必做梦的人。梦地昏天黑地,一觉醒来,常要静一下,才能确认目 前身处何处。一次下午的时候,我就睡着了。梦里电话不停地响,挂掉还响。后来 一下子明白了,是真的有电话来,赶快起来接。陶风一付训斥的口气对我说:“现 在法国是下午三点,你为什么又在睡觉?”我自知理亏地申辩:“可我不睡觉的话, 怎能见到你呢?” 孤寂连着孤寂,冷清连着冷清。除了偶然的电话声,我的公寓里静得没有一点 声音,连悄悄溜进来的阳光,也是踮着脚尖的窥探。 从小到大,我一直梦想着离开,去远方流浪。放弃手中所有的,翩然远走,只 留个见模糊的背影。是放弃也是索取,是退一步的争取,也是争取中自尊同自卑混 起来的那部分软弱。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国家,不知道现 在我还可以再去哪里?是不是有的人真的是注定只有漂泊,纵使老了,累了,也无 法停息? 去远方,是一个莫幻的梦想。可是不知道远方隐藏的是幸福还是悲伤。我如一 只头小,大翅膀的鸟儿,只管随风飘飞,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陶风每周会打一个电话过来。他说:“也许你现在可以考虑一点别的问题,譬 如爱与责任?” “我有在想。可你听没听到过一个词叫做宿命?”我问。谁知道命是什么,缘 又是什么?宿命是风,我不过是随风而飞的一粒芥子。 “可是除了逃避,还该有一点积极的东西吧?”陶风问我。 “我没有在逃避,我是在寻找。”我大声抗争。 一直在等,等那个我爱的男人出现。让我脱胎换骨地去爱,心甘情愿地放弃所 有,只为他停留。曾有一次,我几乎已经遇到他了,可他是别人的。在最后关头终 还是放弃。从此明白了一个人最爱的还是自己。 也许应该等一个爱我的人出现,给我温暖与呵护。可我不知道怎样的男人才会 有无休止的耐心,让我任性的随心而飞。所以才会明白古书上所写的:“比翼双飞。” 才真的是完美状态。 十七岁开始恋爱。至今还记得那个男孩对我说:“也许我不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但我会用尽全力的为你撑起一片天空。”事隔多年,依旧还感觉得到其中的温暖。 实际上他是个优秀的男人,而我却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一月份的法国, 疯狂打折。我把部睡觉的时间都泡到了商场里面。La city的 黑色羊绒大衣,KooKai栗色紧身低胸T恤,NAFNAF亮缎的深栗色长裤,MANGO的小牛 皮浅口靴。女人最善于用时装去包裹寂寞。名不虚传的法国时装,孤影相吊的我在 镜子里面荡,里里外外都是寂寞。可以窒息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所坚持的结果。上网的时候,因为几乎不再有邮件, 就无聊的算命。“生性浪漫而没有责任感的双鱼女生,是最完美的追求者。往往条 件苛刻的无法实现,她们却只有自责而无法放松要求。” 晴朗的周末,和好朋友一起躺在地中海银色沙滩上晒太阳。她棕发栗眼的男朋 友一家一家冷饮店去找她要吃的那种带蓝莓的冰琪凌。 望着他的背影, 朋友说: “你相信吗?女人只有在被呵护的时候,才会是颗珍珠。”然后她回过头来看着我 说:“你要懂得珍惜自己。” 也曾试着和法国男人约会。每周一次或两次穿这吊带的夜礼服在烛光跳跃的餐 厅吃饭。银质的刀叉,细磁的盘子,细碎的撞击声,空气里弥漫着混起来淡淡的香 水味道,很纯正的法式浪漫。可是我却不知道应怎样去爱一个问我“现在中国每家 都有电视吗”的男人。语言是表象,文化确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陶风的电话把我从恶梦中惊醒。手机幽绿的屏幕在暗夜里兀自闪着。我抹着满 额的冷汗说:“我做了一个恶梦。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迷了路,四处碰壁。所有的人 都忘了我,没有人管我。”隔着九千公里,陶风的声音依旧安稳而亲切:“放心, 至少我回去找你。我不会忘了你。” “陶风,我们认识多久了?”我在黑暗中努力的回忆,却没有结果。他顿了一 下说:“真的,我也记不得了。”他是我同学的大学同学。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八月 酷暑的北京。他到北京出差,打电话给我说:“我在天安门广场的旗杆前面等你。” 从一点半一直等到三点钟,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一脸油汗,整个人同他手里捏着 的那只蔫了的马蹄莲一般,没有力气。 我们回他住的酒店。 等他灌了两瓶矿泉水,洗完澡换了白色的纯棉鸡心领的T 恤。我才发现他该是女孩喜欢的那一类男生,高大,有轮廓的脸,温文的态度和一 双直指人心的眼睛。我们呆在房间里聊天,等太阳落山之后出去吃饭,跳舞,去酒 吧一杯连着一杯的喝加了冰的汤利水。隔着嘈杂的音乐,他说:“跟我谈谈你的爱 情。”我说:“我不相信爱情。”夏日清凉的夜风从我们中间穿过,有脏兮兮的孩 子从开着的落地窗里探进来卖花。他挑了一枝最小的玫瑰花蕾给我,“不知为什么 它开得迟了,可我确认它终怒放。”他的眼睛看进了我的心底的角落,那些新的旧 的陈年的伤痕,在他面前我无法遮掩。 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却知道爱情的后果是唯一的伤痛。在我放弃可能升 职的重要会议坐飞机从北京往上海赶,只为和他呆十四个小时的时候,他让我自己 坐机场大巴到外滩然后再在肯德基里面等。原因是陪女朋友吃饭再送她回家这是惯 例。而我却居然不争气的真的跑到肯德基里面,一杯可乐喝了三个小时。爱情是让 人鬼迷心窍的毒药。喝下去之后,让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心甘情愿的受伤害,被人 打肿了脸还要说谢谢。 学校终于开学了。我带着一付营养不良的蜡黄去学校签到。碰到我满头白发的 教授,他打趣般地问道:“是不是失恋了?可是身体也很重要. ”闻言我立刻去家 乐福买了一只母鸡煮汤。一个人左喝右喝,喝了一个多星期。在几乎一闻鸡汤味就 要吐的情况下,才勉强喝完。再照镜子,虽不是蜡黄,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蔚蓝海岸的春天悄悄的来了。灿烂的阳光,慵懒的风和彩色的春装。终于拿到 了所有功课的成绩和教授带着赞美的评语。我是班里唯一的非法语国家的学生,也 是唯一不缺一堂课的学生。从办公室出来,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那一个一个写 笔记的夜,冒着雨出门去赶八点的课,所有的孤独与寂寞,所有的忍耐与委屈,仿 佛都找到了一个归宿。我画着十字说:“阿尼陀佛。” 下面是五个月的实习,地点与公司都由我选。一直到十月份交回毕业论文后, 然后是论文答辩,就可以拿到学位了。 我一路往家走去。三月份的阳光,晒得我软软得没有力气。最困难的时候我都 已经过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却是空了,失去了激昂的勇气。想到陶风这个星 期还没有给我来电话。也许该给他打个电话。报告一下喜讯?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怀念起他的声音,平稳,安宁,悠长的等待。 他每次有新电话号码,都会告诉我。才发现我居然有那么多他的电话,家的, 上海办公室,北京办公室,深圳办公室和手机。打手机太贵,我按号码一个一个拨 过去。现在国内该是晚上十点钟,每一个都没有人接。悠长的回铃声中,我的心渐 渐的沉了下去。有一点不好的预感。犹豫了再三,还是拨了他的手机。铃声一响就 有人接听。一个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你好,请讲话。”我怀疑是不是拨错了号码, 问:“请问这是陶风的电话吗?”;“你找陶风吗?”她的语气有些为难:“他很 累刚刚睡了。有事情的话,我可以转告吗?或你留电话号码?” “不用了,我再打给他。”我轻轻地挂上了电话,头是沉的,心是空的,脚是 软的,从电话亭出来,一下子就坐在了路沿上,没了一点点地力气。 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从我身边滑过。我自己对自己说,他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承诺。 他不过是我旁边的一个朋友而已。我早就应该知道他身边会有女人的纠葛。却也真 的诧异,原来陶风已经一点一点的渗进了我的心里面。而我却还是傻瓜一样的没有 感觉,自己觉得自己足够的坚强与独立。 晚上的时候,有同学聚会。我洗了脸,细细的化了装。镜子里面的我依旧年轻, 基本上还算得上美丽。大家玩得很疯。间隙里面我对自己说:“没有这个男人,我 依旧活得下去。” 散了的时候,已近凌晨四点。我谢绝了所有好意送我的同学,一个人走回家。 冰冷的夜风打在热着的脸上,空着的街,昏黄的路灯,一幅夜色阑潸的寥落。突然 想起那个问题:“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呢?”所有的追寻与努力,所有的牺牲与付出, 所有的选择与放弃,所有的痛苦与伤痕,到头来有是为了什么么?匆匆忙忙的一生, 究竟有怎样的寓意? 回到家,我就睡了。不停的做着梦,恶梦与美梦。梦中似有电话铃声,可我不 再清醒,那终只是梦。再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漆黑,我浑身乏惫。法国的天,依 向亮得很晚。我想在睡一会吧,就又睡了过去。 我梦见十七岁遇到的那个男生说:“我会照顾你的。”;那个我爱的男孩说: “我不会在离开你了。”;所有的曾经我爱与爱我的男孩子都再向我保证,不允许 我一个人跑去国外这么久,而没有人照顾。可唯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远远的地方, 没有言语。可是我走的时候他也走,我停的时候他也停。 再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黑夜。我有点奇怪的看了看表,是十点钟。原来我睡 过了整个白天。头疼的要死,浑身无力,还很渴。我挣扎着下床喝水。镜子里的我 两颊通红,摸了摸额头有点烫,我意识到我在生病。 我的手机是只能接听不能打出。换上衣服,晃晃地走了十分钟去公用电话亭。 我给朋友讲,我在电话亭等她,因为没有力气再走回家。我裹着大衣蜷在玻璃盒子 般的电话亭地上。白枳灯从我头顶上射下来,仿佛我是一团阴影。我自己尽力的抱 住自己,突然想起陶风直指人心的眼睛,他安稳的声音,从没有间断过的电话,幸 福是什么?也许就是平安的生活。可是捧着幸福的时候,我们都是不自知的。 朋友惊慌地摸着我的额,我摇晃地站起来说:“没事的,吃点药就好了。”我 往车里走,刚一抬腿,整个人就歪下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个明媚的下午。我看着点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过了一会 儿,朋友推门进来,看到我醒了,很安心地笑了:“你可是吓死我了。” 我也笑了:“我睡了很久了吗?”她点着头说:“现在已经是星期日下午了, 你已经睡了两天半了。” “等等”我有点奇怪,“今天是星期天吗?可是我是在星期二跳舞回来病的呀。 我究竟睡了多久呢?” 大病一场,我的心却是安稳下来。每日早晨看着点滴一滴滴的输进我的身体, 下午依着床一只一只地折纸鹤。因为已经打听了清楚生病住院,保险公司要付全额, 我就悠哉悠哉地呆下去。 十天之后,朋友突然拿着份报纸来:“看,这寻人启事,是不是找你?”黑体 的大字打着我的名字,后面是请速与我联系,在后面是陶风的拼音。我的心跳起来。 跑到走道里打电话,连着三次都拨不对。电话接通是一家酒店的总台。转到房间里 面,陶风用他从未有过的惊喜地声音大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 陶风见到我,一下子就把我抱到了怀里。用尽全力。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抱过我 了?我止不住的委屈,孩子一般的放声大哭。他眼睛也红红的,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打了无数了电话给你。开始时没有人接听,后来永远是让我留言。我心神不宁 地无法做所有的事情。真的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已经一点点地渗进了我的 心里。无法分离。” 在一旁看着的朋友,也有了一双红红的眼睛,打着笑说:“好了,圆满结局。” 我理所当然地收拾行装准备回国实习 。 陶风去买了一只戒指,说要我从此有 一个束缚。他一付携得娇妻回的得意。计划着买房子,买家具,孩子该在哪里受教 育。 我问他为什么爱我呢?他绕着弯儿说:“这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在 被逼极了,他就说:“爱情没有理由的。总之我就觉得你该是我的老婆。逃也逃不 掉的。”他问:“我倒是想问你,怎么肯跟我回去了?莫不是真的被我的爱情打动 了?” 后来我突然想起了接电话的那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他大笑说:“我已经到了 中国区经理了。有一个助理,应该不是什么错吧?”我还想再问,可看到他一眼睛 不想回答的神情,就住了口。男人,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全部。我是他决定相守一生 时光的女人,也是他心里分量最重的女人,知足者才能常乐也。 可是有谁想信这世上有一生不变的爱情呢?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