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海滩 作者:九卦 我总是回想起那片无人的海滩。 总是。 这是一个庸俗的副词。它和经常时常常常以不同的面目不同的姿态出现在我 ——或者其他主语——和一些我喜欢和厌恶的动词之间。它把一些偶尔光临的情 感心绪变成熟人,把一些蛰伏在灵魂深处的蛹变成蝴蝶和蛾子。 我很复杂地喜欢它,它使我变的充满人情味儿,它使我变的像一个刚出道的 演员。我需要这种感觉,它提醒我,我也是有童年的,也有青春期,它甚至经常 能预测我的未来,错误或者正确。 它经常使我浮想联翩,却总是离不开一片海滩。 那片海滩我去过吗?它存在吗?……“这他妈很重要吗?”我问他,那个在 我眼前敲打键盘的人。他无力回答,他在文字间寻觅快感,那些仿宋体的感觉能 让他迷失,就像迷失在女人类似布鲁斯节奏的呻吟里。 白天的时候,沙滩是白的,海浪是蓝的,夜晚使一切变成了黑色,还有面孔, 涛声以及心情。那些面孔使我想到一些城市,它们经常被人民提起,他们和她们 偶尔会出现在一些楼宇的玻璃幕墙上,以及某家银行的存单上,那是他们和她们 存在的最有力的证据。 我不想想起他们和她们,以及他们和她们寄生的城市。由他们和她们以及它 们衍生的流行肉体、广告词汇、紧跟时代的肾上腺激素,经常使我试图做我做不 了的事情,比如忘掉过去,经常使我试图做一些类似毒品的事情,比如悔恨。 我不恨他们、她们和它们。我也在其中,我怎么能恨自己呢?我怎么能恨这 个世界上我最后才肯恨、但恨起来恨不得干掉别人的那个男人呢?况且,我还有 文字这样的武器,它能使我变的像堂吉诃德一样威风,我可以方便地、冷漠地把 他们、她们和它们变成方块字,像厌倦每一篇我写过的小说一样,然后,像她们 扔掉卫生巾一样,扔掉它们。不同的是,那些被她们遗弃的卫生巾除了阻塞社会 主义初级阶段的下水道,以及证明她们尚未绝经外,什么都不能证明,而它们, 那些经我变化的方块字,它们将幸运地成为关于我的谣言和墓志铭的一部分。 晚霞没有散尽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沙子的温度,它们比我的体温要高。当 月亮升到那些恋人头顶的时候,当音乐被灯光和酒融化的时候,屁股底下的沙子 将变的冰冷和陌生,而不是和我的皮肤一样亲近,它们使我想起了那些远方的、 曾经的、未来的女人,不同的是,我不会屁股朝下躺在她们之上,那是不道德的。 吃了两千多年冷猪肉的孔丘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曾经是和许多真理一 样结实的真理,现在它幸福地成为了狗屁。我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对着 孔丘的泥塑表示赞同,但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许多事提前做了,就没有味儿, 比如爱。我经常口是心非,因为这样可以获得古典的快感,我是多么喜欢那种类 似一块伪造的化石所引来的指指点点的幸福,啊!当晚霞沉进大海的时候,那片 被称为大海的面积忽然缩小了,我感觉到了挤压。黑暗使一切能看到的变小,使 一切看不到的变大。我不想用恐惧这个词,它会污染我男人的尊严,男人的尊严 就像一条冒牌的名牌裙子,它遮掩的并不是乳房屁股和生殖器,而是它们代表的 价值。 我一直幻想,一个没有被纺织工业欺骗的女人站在我的脚边,我可以仰视那 一对乳房、两瓣儿屁股以及屁股对门儿,我会用我掌握的词汇对它们进行形而上 的审美和形而下的虚构。可惜没有。那些优雅地——或者故作优雅地——从我跟 前经过的女人,都把当成了一只死去的螃蟹,或者破碎的贝壳,一个被毁坏的沙 雕,她们走在灯光与漆黑的大海之间,那片被称为海滩的东西的上面。发明海滩 的人肯定是一个天才,他创造性地把欲望铺在沙子上,让太阳曝晒,晒的只剩下 比基尼。我曾经对一个女人说过,比基尼是最接近真理的东西,她说我胡说。我 没有反驳,女人怎么能反驳呢,她们是用来欺骗的。 还有些女人,她们像背诵唐诗一样说,人的记忆力就像一个筛子,我更愿意 说它是一个小偷。其实它是吗?狗屁。记忆就是记忆。比喻总是将真相推开,越 是形象精彩的比喻,它的力量就越大,这与热恋中的女人相似。 女人竟然只是一个比喻。 涛声使我想起午夜的车声,那些孤独的出租车和霓虹灯把黑夜拼接起来,城 市的夜色。夜色是属于城市的,乡村没有夜色只有夜晚。那些蜷缩在田野之中的 零星的灯光,那些弥漫在农家肥气息里的中央台的节目,使它们看上去听起来像 历史和数据一样迷人,它们就像酒吧里的啤酒瓶盖儿一样,被幸福的华夏子孙踩 在脚下,只有在极度幸运的时候,才被一两个失去性幻想对象的男人或者女人盘 玩在手指间,它们偶尔在他们和她们的诗歌里与麦子骏马以及祭祀的青铜器一起 出现。它们像香灰一样细腻。 它们像大海吗? 海滩上终于没有人了。 夜色与疲倦如同橡皮一样擦去了他们,那些和我一样的人民。他们和她们消 失在那些内容复杂的灯光里,我喜欢那些内容,它们是我曾经活过的证据,尽管 都是伪证。 潮水就要来了。 在它们淹没我之前,我又躺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些应该想起的人和不该想 起的人,他们和她们像是填字游戏的谜底,使我欲罢不能,心里一会儿得意一会 儿沮丧。 在回到灯光里面之前,我躺在这片无人的或许甚至不存在的海滩上,面向大 海,鸡巴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