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伤 作者:安昌河 我清楚地记得,东叔是被一头巨大的熊拍死在他的婚礼上的。那天阳光明媚, 和风曛曛。 东叔三十岁那年的一个傍晚,他喝着酒,听着女人一边纳鞋底一边给他哼着 小曲儿,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天上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这时候,村里一个姓 张的女人跑来叫东叔好好教养教养他儿子,因为他下午扒了她家闺女的裤子。 儿子回来了,玩得满身泥巴。 东叔问儿子,你扒张家闺女的裤子啦? 儿子傻了眼。 没学着显脸倒学会丢脸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呐!东叔挥手就是一巴掌拍在 儿子头上,儿子倒地上就断了气。 判决那天,东叔还在嘀咕。我就随手一巴掌,怎么就拍死他了呢? 十多年过后,东叔出了监。已经颓败的屋子里,现在就他孤孤伶伶的,女人 离开了他,村里谁也不和他来往,所谓虎毒不食子,谁说得清楚打死自己骨肉的 人,又有多恶呢? 这样,又过了十多年。 这一天,东叔闷在家里心里慌得厉害,就上街猫在小酒馆里灌寡酒。正喝着, 看见一个人拎着个口袋地溜进店里,和店老板鬼鬼祟祟的谈着什么。东叔细着耳 朵一听,原来他们是在交易一只活熊崽。那人接过两张钞票,放下口袋,心满意 足地走了。 东叔灌足了酒,叫过老板,掏出四张钞票拍在他手里,起身拎着那只口袋就 回了家。 东叔不再孤独,他有了一只熊崽子。东叔把玉米做成粑粑喂它,还买奶粉给 它喝,要是病了,就嘱咐医生给它用最好的药…… 这哪是对一只野物啊,简直是待自己的心肝骨肉!秦村有人说。 在东叔的呵护下,熊崽成了一头壮实而且巨大的老熊,足了三四百斤重。 东叔说,熊,去,把那只偷吃粮食的鸡赶开。熊就呼哧呼哧跑去,把鸡赶跑 了。 东叔说,熊,我背上痒痒,来给我挠挠。熊呼哧呼哧就跑过来,把锋利的爪 子伸进东叔的衣裳里,给他挠起来。 这那是人和动物啊,这简直就是爷儿俩。我们四面八方围过去,惊讶着,赞 叹着。他居然能够把一个凶猛的动物暖和得就跟一个女人一样柔情无比,这太不 简单了,他如果没有十分的爱心,又咋能做到呢?我们并没有忘记东叔打死儿子 的事情,但是都开始为他十年牢狱和大家的不理解抱屈,认为那不过是误伤。 我们同情起东叔来,尽管他有熊相伴,仍然觉得他晚景凄凉。有人开始给东 叔张罗婚事来。 这天东叔结婚了。东叔那高兴的劲儿,也甭提了。他给这个小孩子塞一把瓜 子,给那个小媳妇扔一把糖,乐呵得嘴巴都合不拢。 婚礼开始了,我们向东叔和他的新娘抛洒着彩花,祝福着。 熊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了,张着大嘴呵呵地直笑。它走到东叔跟前,直起身 子,用它那巨大的爪子给东叔梳理掉在头上的彩花屑。我们被这亲昵的举动感动 了,欢呼起来。 许是被这气氛感染了,一只大马蜂飞过来,围住东叔欢快地舞蹈起来。熊怕 马蜂伤了东叔,猛地挥起巴掌,啪地拍过去。却见东叔跟一根枯朽的树桩一样, 嗵地倒在地上。 熊傻傻地看看地上没了半块脑门的东叔,又看看自己的巴掌。 那只大马蜂,已经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