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人间 夜深时分,我和雨扬披着单薄的长衣,倚在冰冷的栏杆上,夜凉如水,深沉如 墨。雨扬雪白的衣衫在微凉的晚风中狂乱地飞舞。忽然,她涩然地转过脸,平静地 向我述说关于她的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偌大的校园里四处游荡,乱纷纷的思维不 能着陆,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徐志摩地《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 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在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如此反反复复。是 试图瓦解这种不正常的感情,又似乎在期待某种奇迹的降临。那是一种用黑色和白 色调合而成的心情,难以诠释难以定义。灰蒙蒙如同连日来阴翳的天空。也许在这 段畸型的单向恋爱中,我至始至终只是在仰望一个高处的灵魂。我在此岸,他在彼 岸。咫尺之遥,却是天涯。 还残留着高中时代的心高气傲的我在强手如林的大学校园里执着地追求自己的 天性,渴望超越平凡的强烈愿望总是促使着我试图打破一切束缚和羁绊,然而当我 四处碰壁却只能向隅而泣时,我忽然变得敏感而多刺,并且偏执地把与大学生活的 格格不入归咎于现实的不公。我莫名地厌倦了周围一波又一波的笑语喧哗,而习惯 于躲藏在自己的空间。 在这段心情极度低潮时期,百无聊赖的我只能依赖于那虚幻的网络世界来排遣 心中恕气。我霸占着寝室的电脑,不分白天黑夜的在网上跟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 周旋。一次偶然的灵感促使我写下一篇小说贴在BBS 上。结果到了晚上当我再次打 开电脑时,我的留言板上已经爆满了,这让我相当有满足感,在一长串的电子邮件 中我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E-mail,怎么会是他? 在我狭隘的圈子里,他的确很醒目。须眉朗朗,文质彬彬,既不沾奶油气,又 不故作深沉,而是恰到好处的透露着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他是我表哥的软件 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一个地道的网络高手。除此之外,我对他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因为我常到表哥的公司去选软件而认识了他,他也曾客气的指教过我几招。虽然他 的邮件只有寥寥几句,却让我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惊喜。从字里 行间看得出他好像并不知道我是谁,而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朦胧中像有一种预示, 预示着我走到了一个转折点。 从此,上网成了我的必修课,我很喜欢与他的这种交流方式,无声的对白,没 有负担的交流让我坦然释怀,我似乎能穿透电脑捕捉他温暖的气息。仿佛千年之前 我们之间就存在着某种默契轮回到今世。我不断地催眠自己相信这种直觉。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开始不自觉地远离了从前的圈子,成了 隔绝于现实的独立体。我独享着这份自以为与众不同的天赐厚礼。我对周围的人和 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漠不关心,我唯一盼望的就是他那总是珊珊来迟的E-mail. 我的喜怒哀乐完全受控在他的手里。不明就里的朋友们调侃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网 上精灵,却不小心坠入人间。 而他却总是那么若近若离地游移在我的精神世界之外,有时熟悉的如同呼吸, 有时却又陌生的如同相隔天涯。让人难辨真伪,却又无法排斥无法断离。我原以为 对他这种模糊的好感只会是一场夏日骤雨,来的急促去的也匆忙。可造化就是如此 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使刚从困惑中解脱出来的我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心事覆盖 了。那时的我常常会在深夜辗转时试图凭着模糊的印象幻化出一个另类的角色:一 个历尽沧桑的流浪歌手,深锁眉头弹着吉它为我唱着苦情歌。我甚至不只一次地幻 想着能和他演绎一段惊世骇俗的恋爱。我就是如此沉溺于这虚幻的满足。 时间温柔地舔着我的伤口我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反差。心境渐 已开阔的我时常以打印稿子或找软件为借口到他的公司。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放下手 中一切跟我闲聊。也总是我的小说的第一个读者。他总说我的气质更适合学文,因 为我拥有理科女生少有的细腻。我被他说中心事,的确,我的逻辑思维远不及我的 形象思维敏锐。所以我往往花更多的心思在写作上而不是在电脑上,专业课反而被 我当作了附属。也许还因为我只能在小说中任意发挥自我,而他不会知道我的灵感 却来自于他这个让我欲爱不能欲罢不甘的对象。他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整个的 他在我的笔端流溢,然而我只能让他成为我小说中的男主角、而不是现实中的我的 男主角。 我与他和他周围的人渐渐熟络起来,同时,我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关于他的传闻, 都是他与某某关系暧昧的言辞,被一些好事者吹得煞有介事。我不允许别人对他恶 意中伤,但有些事似乎并非空穴来风,我没有刻意追究这些流言的源头,只是不断 地摧眠自己无须被传闻误导,而否定在我心中近乎完美的形象。就像对待一件自己 钟爱的艺术品,既使它有瑕疵,也舍不得挑剔。只是隐隐了觉得失望。天真如我, 几乎没有情感经历的我如何读得懂一个深有城府的男人的真实想法,我就像是一只 飞蛾为了追寻长夜里短暂的温暖而急急地扑向致命的灯火。 我和他依旧不冷不热地在网上联系着,我始终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是谁,并一再 警告自己适可而止。我尽量小心翼翼地把我们的关系维系在既不涉及爱情又不脱离 友谊的范围,然而我力不从心,我们之间总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变化在不经意间流露, 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面对他我竟再也无法释然,一种不该有的情愫在悄然的膨胀、 大胆的滋生。但不能忽视的现实却又让我患得患失无法投入。处在如此尴尬的两难 境地,让从不爱诗的我也忍不住写下了:你,宽广一如海洋,我那么辛苦,踩在每 一朵易碎的浪花上。 努力想走得从容,却掩饰不了步履零乱。 是天性使然,还是心魔作怪,我亦惘然。 但愿只是一次寻常潮夕,汹涌之后总归于平静。 在我还左右为难之时,大三上学期的寒假如期而至,我能暂逃离这一切,我放 逐自己到郊外的外婆家,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拼命写小说。然而我钝拙的笔突然 间变得空洞枯涩,所有的言辞都苍白无力、毫无血肉。我又一次溃不成军,我找到 他的电话号码,并为自己找了种种牵强的借口使这通电话变得顺理成章。我单纯地 想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可以满足。可是电话那端却传来生硬的声音告诉我我所拨的 是空号。我又立刻在网上给他留言。我每天心神不宁的在屋里俳徊,想要急于确定 这未知的答案。可是整整一个月,他都杳无音讯,他仿佛一夜之间从网上人间蒸发 掉了,而且是如此的平静和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前兆和后遗…… 时间真是一种无所不能的解药,那么浓烈的感情也能被它稀释。当我在某一天 清晨醒来,再一次想起他时,已不再心潮澎湃。我打消了种种荒唐的念头而理智地 回顾过往,点点滴滴在心中过滤沉淀。其实他从不曾也不可能以平等的感情来回应 我,我们之间毕竟相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我自以为懂得了爱情,明知无果却不愿 放手;而他需要的只不过是种新鲜感来点缀他平淡的生活。对他而言,这些或许只 是无关痛痒的本性流露;对我而言也只是情感历程的一次偶然经历。不算刻骨铭心, 也不止轻描淡写。如果我们最终无法直面,那么只好不相闻问,也许只有这样才能 既不伤害自己又不影响对方。 眼前的霓虹灯一如既往的燃烧着。雨扬抬起头,仿佛是自言自语:“也许我们 就像两朵原本开在不同季节的花,因为时空的错位而偶然相逢一季,然而那刹那的 悸动却让我直至今日还能怀着怅然的心情捕捉它的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