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四月中旬的一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闻一凡把盖了一冬的棉被抱下了楼, 晒到楼下的晒衣场上。然后,就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晒衣场旁边是社区办公室。社区干事师梅透过窗玻璃看到了闻一凡晒被子的情 景,一直目送着闻一凡骑自行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把视线收回来。 那天闻一凡一天都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敲小说。今天是小说收尾,闻一凡格外投 入,就把自己晒被子的事忘掉了。谁曾想,下午四点多钟,一阵狂风过后,天气突 变,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接着就下起了大暴雨。 五点下班的时候,大暴雨变成了牛毛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闻一凡骑自行 车顶着牛毛细雨回家。到了楼门口,看到晒衣场,这才想起早晨自己曾晒过棉被, 现在已经不见了。他猜,一定是刚才下暴雨时,让好人给收起来了。闻一凡一眼就 看到旁边的社区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就锁好自行车,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中年女士,脸上还戴着一付金边眼镜, 显得斯斯文文,落落大方。 闻一凡问,同志,看到我晒在外面的被子了吗? 中年女士微笑着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角落里椅子上放着的被子,用很好听的声 音问,是这床带水仙花图案的棉被吗? 闻一凡一看,正是自己的被子,干干松松整整齐齐叠放在那里。闻一凡激动地 说,是!是!太谢谢你啦! 师梅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不用谢,这是我们社区干部应该做的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 闻一凡不好意思地说,耽误你下班时间了。 师梅说,我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说社区有事,晚点回去。 闻一凡问,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师梅说,我叫师梅,社区宣传干事。 闻一凡说,想不到我们还是同行呢!刚到社区工作吧? 师梅笑着说,我在这工作都快一年了。 闻一凡说,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你从前在哪工作? 师梅说,在化工设备厂宣传科当干事。 又问,您在哪工作?怎么称呼您? 闻一凡说,我叫闻一凡,在机床厂调研室当调研员。 师梅问,调研员做什么工作? 闻一凡说,闲职,可有可无。我现在每天上班就是一件事,看小说,写小说。 师梅眼睛突然亮起来,说,你也爱好文学,太巧了。我也爱好文学。 闻一凡说,这回可找到一个知音了…… 师梅说,坐下谈,坐下谈。 闻一凡看了一眼窗外,雨还没停。就坐了下来。 师梅告诉闻一凡,她是辽大中文系函授大专班毕业。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受 父亲薰陶,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读长篇小说,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几乎都读过,《 青春之歌》读过三遍还想读,每次读都热血沸腾,好像自己就是林道静…… 那天晚上,闻一凡和师梅谈到雨停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一天早晨,闻一凡正准备上班,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师梅打来的。 师梅说,你一会下楼,把你妻子和孩子的身份证号码带给我。 闻一凡警觉地问,干什么用? 师梅说,你家的居民登记表上缺你妻子和儿子的身份证号码,上面要求补上。 听了这话,闻一凡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师梅并不知道自己和姚娟已经离婚。他 就急忙把姚娟和儿子的身份证复印件找出来,把号码记在一张纸上,给师梅送去了。 其实,师梅要身份证号码是假,想和闻一凡见面、说话才是真。 话题是写作。 师梅说,区里正在搞“和谐社区”有奖征文,要求每个社区踊跃参加。我写了 一个稿子,您帮我看看,有不妥的地方帮我修改一下。去年区里征文我得了二等奖, 今年我要争取一等奖。 说着,就把写好的稿子递给了闻一凡。 闻一凡接过稿子说,我在班上看。晚上下班给你带回来。 师梅说,那就太谢谢您啦。 闻一凡笑着说,不用谢,举手之劳的事。 师梅听了,也会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一到办公室,闻一凡就开始看师梅的稿子。稿子的标题是《不是女儿胜似女儿 》,写的是四号楼七单元一个中年女工常年照顾邻居一位九十高龄老太太的故事。 现在住楼房,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见了。情节很感人。文章写的也精练,几乎用不 着改。闻一凡就一个字也没改。 晚上下班回来,闻一凡直奔社区办公室。 师梅正在急切地等着他。 闻一凡进门就说,稿子写的不错,用不着改。现在中央正在提倡和谐社会,我 建议你给报社投稿,准能采用。 几天后,稿子真的见报了。 闻一凡是上班时在办公室看到的。闻一凡马上就给师梅打电话。 师梅说,我也看到了,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呢,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我还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征文我获得了区里一等奖。 闻一凡说,双喜临门。祝贺你!祝贺你! 师梅说,你今天几点回家。 闻一凡没理解师梅的意思,说晚上五点呀。 师梅说,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想去你家认个门。 闻一凡说,好啊好啊,那我就……下午四点准时到家。 下午四点,闻一凡准时打开了五楼的家门。 闻一凡进屋后,刚要关门,师梅就到了。师梅冲闻一凡会意地一笑,没说话, 很大方地就走进了南屋的书房。然后,将手里拎着的黑色坤包打开,把花花绿绿的 水果糖和黄亮亮的小叶桔倒在了写字台上,边倒边说,今天我请客。要不是你鼓励 我,我还没有勇气给报社投稿呢,这里也有你的功劳啊! 闻一凡说,过奖了,过奖了。 说着,就转身去冰箱里取出两听“露露”,嘭、嘭两声把盖启开,递给师梅一 听,自己手握一听,边喝边说,今天热,喝这个解解渴。 师梅接过“露露”,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盯盯地看着闻一凡,脸上飞起了两片 美丽的红云,半天不说话。 闻一凡轻松地笑着,问,怎么,到我家还拘束吗? 师梅像没听见闻一凡的话,问,你妻子一般几点回来? 闻一凡说,五点半左右。 师梅说,我怕你妻子突然提前回来,把我们堵在屋里,就不好了。 闻一凡知道这是不用担心的事,但又不想把实情告诉师梅,就说,她回来看见 能怎么样?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师梅说,一男一女关在屋里,又拉着窗帘,是说不清楚的。要是传出去,左邻 右舍都知道了,我这个社区干事就没法干了。 师梅扬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露露”,又说,为了我们的安全,我现在就走。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闻一凡拦住她说,着什么急呀,再坐10分钟。 师梅表情有些无奈,只好又坐下了。师梅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能不能把 你发表的小说也让我欣赏欣赏。 闻一凡说,行啊行啊,我这就给你找。 说着,闻一凡就蹲在一个书柜前,把下面的拉门打开,从里面抱出一厚摞文学 刊物,找出一本,递给师梅说,这里有我最近发表的小说《走钢丝》。 师梅接过杂志翻开,在目录的首行上一眼就发现了《走钢丝》,也看到了闻一 凡的赫赫大名。接着,又把《走钢丝》一页一页地快速翻一遍,边翻边数页,翻完 说,挺长啊,26页,有多少字? 闻一凡说,五万多。 师梅就把杂志装进了黑色坤包,站起来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闻一凡说,那你就走吧,省得惹事生非。 两人走到厅门前都停下了,默默地对望片刻,闻一凡就把师梅的一只手握住了, 握得很有力,还在师梅的手心手背上揉搓了好一会。 师梅像接到了信号,脸上飞起了两片美丽的红云。她猛地抽出手说,我现在必 须马上走!说完一扭身,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师梅下楼的脚步声显得很急促,很慌乱。 闻一凡有些不放心,依门侧耳倾听,直到听不见师梅的脚步声,才把门关严。 第二天中午,闻一凡从厂浴池洗完澡,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闻一凡放 下浴具,赶紧去接电话。 又是师梅。 师梅说,你的小说我一口气就看完了,很受感动,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大手 笔啊!没想到你能写得这么好。 稍停,又说,下午我想去你家还书,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闻一凡说,可以,我四点到家。 师梅说,能不能三点回来。我手头的工作三点就能干完,想和你多聊一会。 闻一凡说,那好吧,我三点准时到家。 下午三点整,师梅又在闻一凡家里和闻一凡见面了。 师梅进屋就说,你赶快给你妻子单位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单位。闻一凡问, 有这个必要吗? 师梅说,非常有必要。我怕她突然回家取什么东西堵着我们。 闻一凡笑着说,不可能,不可能。她刚才在班上给我打了电话,说她母亲身体 不好,晚上要回她家照顾母亲,今天不回来住了。 师梅惊喜地问,真的? 闻一凡说,当然是真的。 听了这话,师梅就像变了一个人,突然扑在闻一凡的怀里,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闻一凡说,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不怕我拒绝吗? 师梅说,你不会拒绝。因为是你先向我表达爱意的。 闻一凡问,怎么讲? 师梅说,你要不喜欢我,你昨天就不会那样握着我的手。 闻一凡说,是喜欢,但仅此而已,不能向前再走了。 师梅说,不,我要你,我现在就想要你。 闻一凡说,不行。 师梅说,就要一次。 闻一凡说,一次也不行。 师梅撒娇地说,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就给我一次吧。 闻一凡说,坚决不行。 师梅问,你怎么这样呢?男人哪有像你这样的。很多男人都喜欢我,想和我上 床,可我都没答应。你可到好,送上门了你还不要,你是不是有病啊? 闻一凡说,没病。 师梅说,没病怎么这样呢? 闻一凡说,我现在精神上太压抑了,标准的亚健康,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 师梅问,你这样做,你妻子晚上不生气吗? 闻一凡说,她绝经好几年了,在这方面很冷淡,已经没有要求了。 师梅说,可你才五十岁,正是好时候,为什么要放弃呢?要知道,做爱能使人 变得年轻,健康,漂亮,思维敏捷,精神愉悦,还能活血化淤,输通脉络,增强食 欲,促进睡眠,能去百病啊! 闻一凡说,这些我都懂。可我现在真是力不从心,可能会让你失望的。 师梅说,不会的。我在这方面有经验,我会一点一点地诱导你,让你今天就行, 让你今天就恢复男人的自信和尊严。爱情的圣火一旦点燃,就会越烧越旺。从此, 你的精神就不会感觉压抑,你的身体也会一天比一天健康。就像我这样,能吃能睡, 身体好得很。 闻一凡说,那……那就试试吧。 师梅说到做到,床上很有一套办法,不到半个小时,就让闻一凡恢复了男人的 自信和尊严。 事毕,闻一凡出了一头汗,气喘吁吁。 师梅一边用手擦闻一凡额头上的汗,一边说,今天表现的很好。下次你会做的 更棒。 闻一凡听了心里很爽。关键是他又找回了失去多年的自信和尊严。这该感谢师 梅。他说,谢谢你,师梅。 师梅说,这是双方的需要,你也给我带来了快乐,谁也不用谢谁。 停了一会又说,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天天这样。 你永远也猜不到,我心里有多爱你。 闻一凡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师梅说,下大暴雨的那天晚上,你的 形象、气质和谈吐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刚到社区时翻阅居民登记表,就知道有个叫 闻一凡的人当过工厂宣传部长。宣传部长都能写能讲,有水平。我就想,如果有机 会能和你这样的人交个朋友该多好啊! 闻一凡问,那天你就想到要和我上床吗? 师梅说,当时只是喜欢你,爱你,想听你说话,想和你在一起……你呢?你爱 我吗? 闻一凡想了想说,不能叫爱,应该叫喜欢。 师梅说,喜欢不就是爱吗?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呢?人生很短暂,活着就要尽情 地享受天伦之乐。做爱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天伦之乐,为什么不去尽情地享受呢? 闻一凡问,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怎么办? 师梅说,他永远也不会发现。 闻一凡问,你丈夫爱你吗? 爱。 对你专一吗? 专一。 你爱你丈夫吗? 当然爱。 那你为什么还爱我呢? 师梅反问,你不也一样吗? 难道说只许一个男人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就不许一个女人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吗? 闻一凡听了这话,笑了。 师梅说,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闻一凡说,哪天我要去你家认认门,看你在家里还敢不敢和我享受天伦之乐。 师梅说,你可千万别去我家。永远也不要去。闻一凡问,为什么?师梅说,我 婆婆脑血栓,走路困难,几乎天天在家呆着。其实,就是替他儿子看着我呢。你一 去,让我婆婆看见,我这么多年在婆婆心中树立起来的贤妻良母好媳妇的形象就全 完了。如果传到我丈夫耳朵里,他非杀了我不可。 闻一凡问,你丈夫真能杀你吗? 师梅说,能。因为他太爱我了,太在乎我了,对我太专一了。他曾经跟我说过, 你要是变心,我就杀了你,然后我也自杀。 闻一凡问,你丈夫做什么工作? 钳工。比你大几岁? 三岁。 长的很帅吧? 一般。 叫什么名? 暴风。 哪两个字? 暴雨的暴,狂风的风。刚谈恋爱时,还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玩,天底下怎么还有 姓暴的呢,而且又叫风。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很可怕,发起火来如同暴风骤雨。 闻一凡在心里嘀咕一句,师梅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真不可思议。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