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作者:辞镜 “我是晓雨。”电话线那端传来久违的声音。 晓雨,麦晓雨,便是我在大学里学西画时的姐妹。是啊,已经很久了。 暮春,北京,阳光很亮。透过落地的玻璃,照的人有些不真实的朦胧。她没有 什麽太大的变化,依然白皙姣好的面庞,依然如瀑的长发。只是,更静了。 隔着张不大的桌子,“娟,我看的出你过的很好。”她的声音也没有变呀,一 如她十多年前在电台做DJ时的柔美。 我笑了,是啊。我已嫁作人妇,他对我很好。我的工作也算轻松。十年,很快 就过去了,没有过程,没有回忆,却让人平淡的满足。 “娟,还记得大学时我的外号吗?” 我自然记得,“麦子”是她的外号。有一次,我们一同去郊外写生,她看见麦 田里沉甸甸的麦穗,联想到生命诞生的伟大,不禁哭了。回去后她画了一幅只有黄 色系充斥的谁也看不懂得画。然后“麦子”的外号不胫而走。 我笑了。往事浮出海面。 “还记得那个叫李亦凡的助教吗?” “记得。那时,他是我们议论的话题。而你,总是不说话,静静的,只在听。” 画室里,几个教授正欣赏着学生的习作。在一副画前,他们不约而同的愤怒了。 这也叫画吗?没有层次,没有角度。单色系。“生命”——画的名字倒是很好 听。 不约而同,他们叫来年轻的助教。让他处理掉它。 助教没有这麽做,在一个好天气的下午,他找到了这个叫晓雨的女孩,把它还 给了她。 他说,任何一件艺术品的成就都需要创作者的心智的付出。即使是最糟糕的, 也没有人可以有权去处决它。 他叫李亦凡。 晚上,晓雨去作电台的DJ. 这个叫做“音雨”的节目,在12点时从电波中准时 传出。说着忧伤的话,放着怀旧的黑胶唱片。没有热线电话的打入。但可以点歌。 凌晨1 点,节目结束。 凌晨1 点,有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从电话线上飘过。说着同样的伤感,不如意的 往事和逝去的爱情。而晓雨从不说一句话,只是听。然后,她会说:“而你现在只 需要的是—晾干心情,忘记它。” 那个顽固而老迈的教授游出了国门,而由一个年轻的助教来暂时代课。他叫李 亦凡。 每次见面,他会很礼貌的和晓雨打个招呼,然后礼貌的走掉。 在阳光很好的又一个下午,在“清坐小屋”里,李亦凡见到了晓雨。他诧异于 —教案中的小纸条—在这里不见不散。他怀疑这场阴谋—今天是愚人节。而他还是 来了。他更诧异于在这里—那个叫晓雨的女孩只是为了谢谢他救下了那幅画。他喑 哑了。呐呐的只是喝着水,没有话。那天下午,没有话。 凌晨1 点,电话准时响起。他说他开始有点忧郁,而后痛苦。他说他经常出现 在电台大楼前的广场上,却找不到她。他说他怀疑已经爱上了她。晓雨没说话,他 说完,她收了线。与真实无关,她想。 那天,晓雨做完了最后一期节目。那天,她一直在电台,打扫着回忆。清晨, 她从电台大楼里走出来,天有些冷,有凉的风在吹。广场上很空。没有人。 那天上午的课—李亦凡代的课。晓雨躲在宿舍里睡觉。没有人打搅。 那天,宿舍里所有的女孩都在议论着李和风的声音,好象是感冒了。 以后,李亦凡代的课,晓雨便常不去。好在他从不点名。好在老头很快就游回 来了。 以后,李亦凡和她礼貌的打招呼,她总不理。 他觉得她很怪,不知道为了什麽。晓雨知道。 过了很空的几年以后,晓雨毕业了。 以后,过的很艰难。 以后,她在画室里画卡通画,编着不可能的爱情故事,谋生。 北京,春天,风很大,刮的人睁不开眼。刮的外面很干净。透过清坐小屋的落 地玻璃。她看见了李亦凡。她叫住了他。 隔着一张不大的桌子。没有话。后来,晓雨便说起了这几年的艰难。亦凡只在 听,没有话。“而你现在只需要的是—晾干心情,忘记它。” 晓雨便怔住了。 “这不是我说的罢,一个女孩。后来消失掉的一个女孩。”他说的时候很伤感 “我在也找不到她了,永远!”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 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 :“奥,你也在这里吗?”(张爱玲《爱》) 我喑哑了。望着她。十年后的一个下午。 “你在找什麽?”萨宾娜说。 “一只袜子。”她和托马斯把房间找了个遍,他又一次爬到桌子下面去。 “你的袜子哪儿也找不到了,”萨宾娜说:“你一定来的时候就没有穿。”。 “这只是交错吧,也许。”她笑了。有雾气从眼里蒸出。 悲凉是形式,快乐是内容。快乐注入悲凉之中。 “真是交错吗?”我想我真的老了。想不明白。 你在等海水吗/ 海水和沙子/ 你知道最后碎了的不是海水你在等消息吗/ 这消 息/ 像一只鸟要飞起来 (全文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