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下岗很容易 公司的销售业绩节节攀升,除皮晓乐还徘徊在能否完成销售任务的生死边缘外, 销售部每个员工的腰包都越来越股,老板看销售部的眼睛也越来越红。经过多日的 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老板在销售表彰大会上将改革提成制的想法公告天下,并一 再声明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真知灼见。改革的核心思想就是降低销售提成比例, 提高销售任务量,实际上就是从员工兜里掏出老板的钱,这跟富翁抢乞丐碗里的钱 没什么两样。 这项明显倾向于老板的改革措施,引起了销售部的集体抗议。“你姐”作为销 售部的部门经理,同时也是新政的最大受害者,削尖了嗓子吼道,这样做不合理! 然后用摆事实讲道理的论证方法,阐述了推行新政的各种弊端以及从而导致的不良 后果,并且影射出如果强制推行新政,她将金盆洗手提前退休。 皮晓乐听她这么说很高兴,如果她走了,自己就把她底下的客户全部接手,那 时候也可以天天事儿事儿的。 销售部其他员工也附和“你姐”,不断补充说明不能实行新政的种种理由。每 个人都很激动,这也就是老板,换了旁人,耳光早挨上了。 老板的思想准备明显不足,没料到员工们的抵触情绪比爱国青年抵制日货还强 烈,他只能傻坐在那里,根本插不上嘴。 改革往往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老板不会像商鞅那样被腰斩,也不会像谭嗣同 那样被杀头,但很有可能被销售部集体炒鱿鱼,这种参众两院弹劾老板的事情,在 公司的发展史上不是没有过。 今天是没办法把新政这个大胖子一口塞进销售部的嘴里,那就化整为零,逐个 击破,以后再给销售部的人分别单独小会洗脑,打定主意,老板把主题转到客户纷 争上。 公司的销售形式可以单打独斗,也可以团队作战。以“你姐”为组长的A 组与 B 组在一个价值500 元的客户上摩擦出战斗的小火花。 皮晓乐怀疑这帮人都学过川剧的变脸,翻起脸来得用秒表计时。老板把话往外 一放,一颗拉了弦的手榴弹掉进了锅里,炸得锅底开了花。刚才还是携手对外的战 友,这么会儿成了肉搏相残的仇敌,搞网络的,玩信息的,耍的就是一速度。 AB两组争执起来,跟开辩论赛似的,老板是主席,坐在中间,满脸堆笑,超然 自得,样子下贱得无法形容。皮晓乐不归正方,也不属反方,作壁上观,脖子随发 言方左右扭转。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家乡话混着普通话争论不休,正方的观点是“拼命 狂揽人民币”;反方的论点是“誓死保卫血汗钱”。 双方大辩、小辩和中间辩手的吐沫星子汇合在会议桌上的一盆仙人掌上,两三 年前的陈谷子、滥芝麻都被咬了出来,互相掀底,眼瞧着狗头要打成猪头了,老板 才心满意足地叫停,宣布此事以后再议,散会。 回到办公室,每个人都变回了和颜悦色的笑脸,彼此又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姐姐妹妹地互相称呼着。 皮晓乐苦笑道,这就叫往事如烟——一个屁就能把往事吹成烟。 销售部为争客户打得屁屎狼烟,皮晓乐自认手中的客户白送给别人,人家都得 闲累赘,没想到,“咸带鱼”跟他玩起了痛打落水狗的游戏。 “咸带鱼”负责售后服务,但同时也可兼职销售,赚取业务提成。老板为激发 员工的最大潜力,抽干他们的每一滴血汗,争取他们的每一个汗毛孔都为自己赚钱, 特意制订了这种榨取最大剩余价值的工作制度,并将这项制度延展到公司每一个人, 以致,会计出纳也参与销售赚提成。终于有一天,会计因销售而忘记了结算工资, 招致了员工的集体不满,老板才将制度稍加改良,但大体部分承袭至今。 “咸带鱼”原来的工作就是负责皮晓乐手中的客户,但方法不当,每次推销产 品,就跟打没完没了的情色电话似的,把客户侃得不亦乐乎,到了购买产品付款结 账的节骨眼上,客户就露出了资本家一毛不拔的吝啬本质,“咸带鱼”的销售业绩 迟迟上不去,她趁着老板还没怒发冲冠,自动请缨调到了客服部。 不在其位,可谋其政,皮晓乐经常因“咸带鱼”和客户煲电话粥,电话那头长 时间占线,自己无法打进电话拓展业务而影响业绩。对于她这种所谓的敬业精神, 皮晓乐给出的评价是:当上老鸨的妓女还想勾住嫖客的脖子! 皮晓乐的想法并不是多余的,“咸带鱼”果然把嫖客勾上了床。一个皮晓乐跟 了几个月的客户与“咸带鱼”签了合同。公司规定,与谁签合同,业绩就是谁的, 提成也就是谁的,钱也就装进谁的腰包。 就要到手的银子,被“咸带鱼”生抢了过去,皮晓乐跑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这么 做,本来想说,你他妈咋这么不要脸,干这么龌龊的事!考虑到失了金钱是小,再 把男人的风度丢了,那就亏大发了,于是改换门庭,放了她一码。 “咸带鱼”的嘴一张一翕,道出王母娘娘裹脚布式又臭又长的辩白,自己受奸 人所害,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差点儿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她利用这些惨绝 人寰的亲身经历博取皮晓乐尚有一息的同情心。 女人是弱者,在女人面前,男人有可能变得更弱。皮晓乐对“咸带鱼”不可能 怜香惜玉,但还是弱了,听信了她的话,并对此事不予追究。 几天之后,“咸带鱼”又一次把皮晓乐本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人民币装进了自 己的腰包。皮晓乐发现自己真的很弱,软弱得特别弱智,傻子才会相信她的鬼话, 而他就信了。 没等皮晓乐去找“咸带鱼”,她主动负荆请罪,在QQ里道歉。 咸带鱼:对不起! 皮晓乐:理由! 咸带鱼:什么理由? 皮晓乐:装什么傻?是你爹妈又死了一回,还是你真的插上一根草,把自己给 卖啦? 咸带鱼: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皮晓乐:少他妈B 上抹口红——装纯啦! 咸带鱼:你真没素质! 皮晓乐:草!你有素质!还他妈大学生呢,真你姐不要脸! 咸带鱼:草!老娘就这样,有辙就想去,没辙就受着! 皮晓乐:你他妈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啦! 咸带鱼:这就是老娘的人生观: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 皮晓乐:瞅你丫草性!加勒比海咸带鱼!滚! 还没等“咸带鱼”回骂,皮晓乐先把她拖进了黑名单。 几分钟后,皮晓乐和“咸带鱼”同时站在了老板面前,老板详细地了解这场小 规模的客户争夺战的始末经过,在没有做出谁对谁错的判决前,皮晓乐自信老板会 主持正义,站在自己一边,因为他掌握着真理。 可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咸带鱼”长得很丑,但还算是个女人,老 板的性趋向基本正常,因而他舍弃了真理,选择了异性。 老板点上一根烟,靠在老板椅上,翘起二郎腿,数落皮晓乐。“咸带鱼”坐在 一旁,人云亦云,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老板说到兴头上,皮晓乐噌地站起来,嚷道,我辞职!老板好像没听见,又问 了一边,你说什么?皮晓乐大声嚷道,我不干了!其实想说,老子他妈不干了。但 想到被拖欠的半个月工资,还是换了个称呼,省了两个字。 皮晓乐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会计结算他的工资,他的工资历来都是最好算了, 每次给他发工资,会计总会咧着嘴说,要是都你这么简单就好了。皮晓乐懒得搭理 她,心想,都我这样,这破公司早他妈黄了! “你姐”依依惜别地叮嘱皮晓乐出去之后,要好好做人,努力工作。皮晓乐说, 我这是辞职,又不是出狱,您用不着这样!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你 姐”很放心地说,没关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皮 晓乐有一丝感动,“你姐”还有点儿人情味。 皮晓乐领完工资,要走时,环视销售部的同事,他们还在自由自在地聊着腾讯 QQ,读着网络小说,对他的离去无人问津。他失望地从外面关上销售部的大门,里 面传出“你姐”熟悉地尖叫,都看好了,这就是活生生例子,谁要是不好好干,就 跟他一样! 皮晓乐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草!“你姐”要是有人情味,妓女都 他妈立牌坊啦! 办公大厦的门口,保安还在那里乐不思蜀地阅读着黄色小报,报纸中缝都不放 过,皮晓乐很是羡慕,他还在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努力奋斗着,自己却下了岗, 重新流落到了茫茫的待业大军中,又成了妨碍祖国发展的小包袱。 站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复杂的心情萦绕在心头,不知是摆脱公司误人子弟的 喜悦,还是回归社会无业游民的惆怅。交通四通八达,道路纵横交错,可皮晓乐还 没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走路真的很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