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诱惑 作者:柜子 第一章 夜幕低垂时分,妖艳的霓虹灯泼墨似的浸漫大地时,寂寞也随之袭来。 近来,他喜欢泡在酒吧。酒吧里黯淡迷离的灯光,刻意地晕化一切,营造出 几分迷朦,几分暧昧。他总是找个暗黑的角落落座,溶身于黑暗,只露出鬼火一 样的双目,打量四周。他发现一个极有趣的现象:透过酒杯观察事物似乎更能真 切的看到其本质。比如刚才靠左的那个男人不知道对他的女友说些啥,引得一阵 “咯咯”的轻笑,酒杯显现出那男人一副呲牙咧嘴的尊容,愚蠢而滑稽。酒杯具 有过虑和沉淀的功能,他此刻无比笃定的认为。当初他对阿芳软语温存的姿态, 是否在酒杯的显现下更为愚蠢更为滑稽呢?“他妈的狗屁!所有的情话不过生理 反应的秽气释放!他妈的狗屁不如!”他低喃,然后深吸进酒吧里混杂了来历不 明的香跟不可名状臭的气息,猛灌了一口酒,让它们搅拌反应,直至夺去他的记 忆。忘却真能无痛吗? “你是我一生的依傍”一个晨曦微明的早上,阿芳蜷缩在他的身体里,呵气 如兰。他以更为热烈的拥抱和雨点一样的吻回应她。她“嗳”的声,蛇一样的缠 绕上来,轻咬他的耳垂,鼻息咻咻的说:“我们是一体的。”他闻到一股腻腻的 腥味,似是身体最原始的味道,他感觉身体在膨胀。他翻身覆盖住她,她在他身 下呢喃扭曲:“我们溶在了一起。” 生命之泉在那一刻,喷涌出来,汇集然后相融。直至升华到一个飘渺的所在。 仿佛灵魂飘忽于天际的时候,他对阿芳说:“我愿一生为你守候。” 阿芳。这两个字如同施了魔咒,一提到他心里便一阵生生的痛。他捧起酒杯 又灌一口,酒意拌着血气直涌大脑。他有点昏昏然,目光变得浑浊游弋。透过酒 杯,看见舞池里张狂摇动的身影,好像灵魂出窍时身体的痉挛;轻碰的杯觥之声, 清脆且尖锐,不知击碎多少泡沫一般的美梦。 一团红影像一支跳动燃烧的火苗。微漾的酒花中,他发现了她。她就在那里, 一袭红衣,越发衬就出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呼之欲出。她好像从没抬起过头,丝一 般的头发熨贴的下垂,恰似一幕水帘遮掩住面容,夹烟的一手支了额头,另一手 扶着酒杯,手指在杯沿不停的划圈。仿佛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存在,抑 或她本就来自未可知的世界。炙热似火,又落寞遗世,这是多么强烈的反差啊! 他脑子里猛然闪现出一本书上的一句话“用手指在杯沿划圈的女人,通常很 有心计。须得提防。”提防的意思,在他理解便是敬而远之。但人性中,好像天 生就具有奇特的好奇和勇敢的冒险。他决定去揭开“水帘”,探寻之后的容颜。 “小姐,我可以给你买一杯酒吗?”他站在她跟前问。 拿烟的手捋捋了头发,海藻般的头发散开来,“水帘”之后是一张精致秀美 的脸,弯月一样的眉,寒星一样的目,小巧而挺直的鼻梁。这样的一张脸却跟柔 美扯不上半点关系,反倒让人觉得一阵冷,好像一盏孤独的夜灯,虽明亮却透出 的是冷幽的光辉。她觉得有些突兀,又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盯着他看。 “恩,一杯酒而已。可以吗?”他被冷电一般的目光盯得发毛,显得手足无 措。 她笑笑。笑的时候眉宇间仍凝结两道眉纹,眼角有很深的倦意,嘴角抿出一 道似有若现的弧度,带着些许嘲弄又似无所谓的冷漠。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裹上 一层迷朦的光影,一切显得扑朔迷离,一切显得似幻似真。 “不。”她挥动一根手指轻摇。 正当他准备下一套说辞时,她说:“要买至少得三杯。” 他仰头大笑。 第二章 暗夜里的城市终于睡去。连绵起伏的街灯,宛若轻轻拍岸的海浪,涤去城市 的喧嚣。瑟缩的夜风,诉说着千年不变的传说。累了,倦了,家才是抚慰心灵的 良药 不知喝下多少杯,也不知道他和她是怎样来到这里。这里原本是他和阿芳的 家。 阿芳对他说,这里就是爱的小巢。他说,是的。 阿芳对他说,这里就是爱的囚牢,囚住温馨和甜蜜。他说,是的。 阿芳对他说,这里就是我们灵魂的归宿…… 跟阿芳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变得反应迟钝。他想说的话还在酝酿,还在组织 表达的先后顺序的时候,阿芳就替他说出来。跟阿芳在一起更多的时候,他不愿 思考。他觉得阿芳就是他的思想。 直到有一天,阿芳在床头留下一张便条,上面的大致内容是:谢谢你给了我 你的爱,但爱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应当是珍珠般的滋润,钻石一样高贵。也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座标,而每个人也都有权找寻自己的座标。而我的座标,同你 的相差太远。不得不说抱歉,我得寻找属于我的座标。我会想你的。 那天起,他开始思考,更确切的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天花板 生出一个个眩目的光圈,像散花一样纷纷绕绕的下坠,把他包围,把他托着上升。 他觉得身体没有一丝重量,好似羽化飞升似的,他畅快得想大叫。陡然间,光圈 破灭,他便像放在高空的风筝被剪断了线,又或像失控的飞机瞬间撞上山崖。他 坠落,他恐惧得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坠落,只是坠落…… 两天后,一阵电话铃声,把他从那黑暗的深渊拯救。他冲进洗手间。洗手间 的镜子照射出一个影像:血红的双眼,枯黄的容颜,乱草一样的头发。他忽然一 阵恶心,大口大口的呕吐,吐出来的却是黏乎乎的清水一样的液体。他颓然倒地, 然后大笑,笑声震动得肋骨生疼。“他妈的还有比这更愚蠢,更滑稽的吗?” 自那之后,他恐惧一个人呆在这里。他怕天花板飘落下来的光圈,他怕这里 驱之不散的阿芳的气息。 “这儿不错,很有些温馨的味道。”她说。 他在后面看着她。据说从女人的腰部能看出年龄,腰好比树木的年轮,岁月 的刀总会在女人的腰部刻画出年轮来。她的腰纤细挺直看不出一丝赘肉,她的腰 像风中的摇曳的柳枝,款款的生出几分妖娆。她的黑发瀑布一般的下垂,越发使 得那白皙的脖子楚楚的惹人怜爱。妖娆更添怜爱便有了别样的诱惑。 他问:“为什么?你要跟我来。” “如果有那为什么,也许就不跟你来。”她仍在笑,笑得朦胧,“也许人本 身是群居动物,需要温暖和慰藉。” 他无语。只定定的看她。 她又说:“又或者从内心到身体都感觉寂寞。人在孤单寂寞的时候,总想依 赖什么。难道还有比男人的身体更坚实,更温暖更值得依赖的吗?” 他反复咀嚼这句话,这话如同悄然划过的火花点燃他身体深处最隐秘的火种。 他呼呼的喷着灼人的气息,狼一样咬住她细嫩白皙的脖子。她“嘤咛”一声,触 电一般瘫软。 第三章 那年,他十九岁,阿芳也十九岁。月色撩人的夜晚是那样清丽而又躁动。阿 芳面上泛起潮红,身体筛糠一样颤栗。他探进她的衣内,握着那对娇小绵软的乳 房。原本他只想看看,经不住却探进她体内。阿芳说:“别。”眼波如丝,喘息 如兰。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指间传来阿芳身体的热度,他感到阿芳那对小可 爱的顶端挑衅般的挺立。他执拗而又笨拙的吻上她的嘴,牙齿几乎相碰。那一夜, 阿芳属于了他,他属于了阿芳。 现在,眼前颤酥酥的一对乳房像山峦一样耸立。他埋首在那神秘的沟壑中, 呼吸舔舐。山峦顶端是两颗红艳艳的葡萄,汁液饱涨,他噙住,吮吸。潮润而又 灼热的舌头刺激得女人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女人开始呻吟,断续而又清晰, 间夹着莫名的笑。这使他有时间想到一句话“女人的身体是透明的塑胶制成,当 你给它插上电源,它就会亮起来”。男人的激情无疑便是女人的电。女人八爪鱼 一样缠住他,引导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触摸、游动。手上温软爽滑的触感令他晕 眩,他觉得身体越来越膨胀,似乎到了爆炸的临界点。他的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 吟,狂躁地分开女人的双腿。女人陡然睁开眼,眼里不在迷惘,清澈澈凝视着他 进入她的身体。他低叹一声,片刻间身心似乎松弛下来,那儿温暖潮润像天堂的 温泉。卡夫卡说“女人身上的那个洞是尘世间体验天堂的唯一途径”。飘忽间, 他整个人似乎浸淫在硕大无棚的子宫里,温暖的汁液浸润得他像梦里御空飞行。 飞出深黑的夜,飞出紫陌红尘,飞出九霄之外,飞到一个青青明明,光灿灿的世 界。他低沉的呼喊“阿芳”,然后死一般瘫软在她丰腴的胴体上。 死亡是宁静的,像完满的月。 生却是聒噪的,像呼啸的火车。火车的终点又复归于宁静。 她点燃一根烟,然后喷出淡蓝色的雾霭。晦明的烟火中,她寒星一样眼,怪 异的闪光。 “阿芳是谁?”她问。 此刻,他脑子一片混沌。 “是你女朋友?” 他起身,也点燃一根烟,深吸。连同“阿芳”这两字一道吸进体内,在体内 打个转,然后狠狠的喷出。 “原来你是个重情的人。”她放浪的笑。 “你不相信爱情吗?”他问。 “爱情?,太奢侈也太卑贱。” 她是怎样一个女人啊?他吃惊的看着她。 “我有个朋友说如果爱情是宗教,那么它拥有天底下最多的信徒。”他说。 “是的。最多背信弃义之徒。”她大笑,尖锐,直穿心里。“爱情不过是相 互满足。比如性,比如金钱、名誉、地位。又或者两颗寂寥的心相互充实的满足。 爱情本质上是一宗交易,各取所需的交易。而维系这宗交易的因素却是相互心理 预期的底线。当然这样的心理预期通常变幻得不可捉摸,就像天边的云,飘移无 定。” 他怔住了。他感觉深入骨髓的恐惧。身旁刚才还滚热的胴体,此刻好像一块 千年的寒冰,丝丝的寒气刺入他的毛孔。恐惧到了极至便是服从,服从是一种极 易上瘾的精神毒品。它能令你安于弃绝所有,弃绝之后便是安然。他安然的睡去。 晨风徐徐,飘扬起窗纱,朝阳一溜烟的从掀起的窗纱斜射进来,暖暖的洒在 床单上。床单上残留着蛇一样的惺腻腻的气息和几根或直或卷的纤毫。这是第二 天,他不知从怎样的梦境醒来,痴傻傻的蜷卧。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在记忆 中搜寻,身边除了一缕轻风,再没其他什么了。 入夜,他依旧潜伏于酒吧一个阴暗的角落,饶有兴致的把玩酒杯。酒杯是显 微镜,他用来透视世人。 “可以为我买三杯酒吗?”依稀是那一袭红衣,依稀是自嘲而又嘲弄的笑, 依稀一双充满倦意的眼。 这一夜,他们疯狂做爱。从《金瓶梅》到印度爱经,从最传统到最猥亵,从 东方到西洋,所有能想到的他们都做出来。直到筋疲力尽,直到骨头散架,直到 刺激得要死。 他对她说:“你的乳房安妥我灵魂的家园。在你身体里,我感到存在。” 她对他笑,笑声尖利而飘忽…… 第四章 花非花,雾非雾。入夜来,天明去。她就像梦一样,在晨光初露时就消失, 带着满身的迷串入雾霭一样的露气中,悄没了踪影。 暗夜,他仍去酒吧。他希冀仍能在那里与她相遇,那个落寞遗世,炙热似火 的女人。“爱情?太奢侈也太卑贱。爱情本质上是一宗交易,各取所需的交易。 而维系这宗交易的因素却是相互心理预期的底线。当然这样的心理预期通常变幻 得不可捉摸,就像天边的云,飘移无定。”他记住了她的话,也记住了她奇异灵 动的思想。 几周后,他去了趟医院。普通的感冒却久拖不见好转。医生建议他查血化验。 结果出来那天,医生表情凝重。医生告诉他染上了AIDS. 他很镇定,若无其事的 样子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走出医院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出奇的纯净,仿佛一卷白布,等待 着图染上五彩的颜色。清风拂面,酥酥的,痒痒的。好似一夜癫狂之后,毛孔舒 张的感觉。 入夜,酒吧。他仰头喝酒,酒的中央仿佛是一个人影在晃动,“阿芳!”他 轻唤。那年他十九岁,阿芳也十九岁。那一夜阿芳属于了他,他也属于了阿芳… … 他一阵心颤,杯里的酒也跟着荡漾。酒中的人影幻化成另一个影子:活泼泼 的似火苗,冷瑟瑟的似地狱的幽魂。他记住了她的话“爱情?太奢侈也太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