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之死 作者:无知者 老五死时只有二十六岁,他的死尽管使这个小城轰动了一阵子,但好多伟人 的逝去都未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大的震动,更不用说老五了,人们就象忘掉许 多的惊天动地大事一样忘了他,人们在忙碌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那会去关心一 个已死的人?当然只有老五的父亲例外,他至今仍象祥林嫂一样逢人说讲:老五 其实是个好伢啊。苍老的身影和满脸的皱纹已经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因为老五 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 我跟老五是高中同学,关系还可以,他得高大威猛,是校蓝球队长,又是班 长,成绩也不错,深得老师们赏识,他是要被保送上大学,也算是万千风头一人 独享的人物。我那时生得文弱,虽说每天埋头读书,但能否上大学仍是未知数, 哲学家说偶然加偶然就等于必然,这个命题老五似乎用生命证实了其正确性,人 的一生总是有些偶然事情可能一转眼就改变我们原有的轨道的,比如车祸、中奖 甚至谈恋爱等都可能改变人的一生。改变前是偶,改变后是改变! 老五的那次偶然是缘于一场打架,高考前一学期,班上一个叫何燕的漂亮女 生缠着老五叫他去溜旱冰。那时的小城也很流行这个,只有这么一家溜冰场。老 五和何燕关系一向亲密,也就去了。可这一去是第二天校长和他父亲把他从派出 所领回来的,这事在校园内起不小的轰动,他被罢免了班长之职,被保送大学的 事也不再听人说起。同学们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是老五和何燕做了见不得人之事 被抓出的。 这之后何燕便自动退学了,但后来各方面证实是几个混混常在溜冰场招摇, 他们见到何并长得漂亮便上来调戏,老五为保护何燕凭着一身好冰技与几个混混 大打出手,但他不知这伙混混却是治安联防队员,其中有一个叫刚伢的老爸还是 公安局的一个头目,所以老五敢打执法人员被关一晚上,再罚几仟元还是算轻的 处罚。 打架事件后的老五显得沉默忧郁,神色冷漠,常一个发呆,成绩也就一落千 丈。 高考之后,同学们都四分五裂,都伸长着脖子盼那纸通知书的到来。有一天 我在街上看到老五与几个衣衫奇异的年轻人在一起,他也看到我,跑过来说: “你考得怎样?来通知了吗?” 我说没有。也问他如何。他眉宇间那一刹那的黯然神色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他说:“我他妈算丢了。”那几个人喊他,他便大人似的与我握手告别。我注意 到他手指上非常刺眼的香烟薰烤的痕迹。因为他以前是不抽烟的。大约十天后就 听说小城有两个治安员在黑夜中被人砍了几刀,其中也有那个刚伢在内。之后是 老五失踪,人们传说这是老五干的。 接着是高考成绩下来,我去见我们的班主任,他说起老五叹息一声说:“这 个家伙就是太血气了。”老五还是被一所二类大学录取了的,可惜的是他正负案 在逃。 大约二年后,我在那所我并不满意的大学放假回家,又见到了老五,此时的 他在小城已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了。他开了一家娱乐城,赚做一些莫明其妙的生意, 比如保护工地施工、替人收收不回的帐什么的。他心狠手辣,人称“黑老五”。 小孩若哭啼,只要大人说:“黑老五来!”小孩便不敢再哭。我去见他是因为叔 叔开了家餐馆,生意不错,却常有几个混混街痞去吃喝之后却不付钱,还要携烟 带酒走。 叔叔听说我和老五同学就让我去找他。我说你可以报警的,叔叔说那不是自 寻死路,警察会管这个?他们会我马上关门的。 我不好推辞就去了,老五见了我很高兴,他定要拉我喝酒。我看他比二年前 变化大多了,虽一样的高大威猛,但不复俊朗,眉宇间一种暴戾之气,眼睛中的 光也让人陌生。他喝得很多酒,他说你小子比我出息啊!我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样 很风光啊。他苦笑说,他妈的这个社会就这样,你不狠别人就会狠,我不欺负别 人,别人就会欺负你。我这也是被逼的。我冷笑说:谁逼你了?你他妈自找呢。 他睁着牛一样的眼看我,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寒颤。他终于哈哈笑说: “你他妈的敢来教训我,换别人老五马上摆平了他。”我说我来他的目的,他听 了说:“小事儿,明天会有人来道歉的。” 我将信将疑地走了,果然第二天,那帮混混来了,向我叔叔道歉,并把以前 吃的钱一并付了。叔叔开始还有些不敢接,那知那帮混混说:“你接着吧,不然, 老五哥会让我们消失的。”叔叔这才信了,但只收了一半,将另一半钱还他们说: “这是我请你们喝荼的,老五哥不会怪的。”那帮混混才高兴地去了,此后果然 没人再敢叔叔的餐馆闹事,而且工商税务的也少来了。我这才感到老五在这个城 内的力量。 又过两年,我毕业回到那个小城,遇到了一些昔日的同学,说谁谁当了科长, 谁谁又成了大款。谁谁的小孩都满地跑了。当我问起老五时,他们都左右而言他 了。 却说何燕你知道吗?我说当然,我们的校花谁不知道啊!他们就说何燕结婚 了,跟那个警察。我说哪个警察?他们说:“你傻了不是,读书都读苕了,就是 那个以前跟老五打架的那个治安员刚伢。因为刚伢的老爸可以为何燕找一份体面 的工作。” 我除了感觉这个世界奇妙外,不觉得惊异。 后来得知老五不过是又出逃了,他打得一个不识时务的工商干部重伤,却不 知这个干部家是有背景的,省里有人做官的,老五的关系网还不足以摆平省官, 而且老五吸毒,还贩毒。正值全国严打期间,我想这回老五能跑掉吗?果然不久 就有了老五落网的消息,说起老五落网也是有戏剧性的,老五在沿海一带替伏一 段时日后,因为吸毒,所带的钱被花完,他不得不潜回本市,那天老五在窝点毒 瘾发作出来找货,正在街上射闪时却被正好进城办事的警察刚伢看到,刚伢就悄 悄尾随老五来到他的窝点,又叫来一批警察将老五团团围住。老五作了最后的困 兽之斗,但他毕竟是跑不了的。警察们还挖出一个重大贩毒团伙案,此事在报纸 电台广播后,刚伢也成了有功之臣披上红花被各级领导们接见,当然刚伢的职务 也有所上调。据说还有个作家要以此为原形写一篇警察题材的小说。 一个秋天的下,我独自在街头闲逛,见到许多人围着看一张贴在墙上的纸, 也就好奇地凑过去看,却是人民法院的判决布告书,老五的名字赫然在上,并被 打了一个红勾。然后是老五他的出生年月日及所犯罪行等,让人看了觉得他的确 是死不足惜。在围观的人群中我却突然看到何燕,她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幸福的少 妇了,她还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男孩听到傍人的议论用稚嫩的声音问何燕: “妈妈,这个黑老五是大坏蛋,是大灰狼对不对?”何燕愣了一下,然后教育儿 子说:“是的,他是大坏蛋,大灰狼,你长大了要学爸爸当警察抓大灰狼。” 围观的人们纷纷回头看这对可爱的母子,都为孩子的话欣慰而笑,没有人再 为墙上这些将要消失的人叹息半声。 老五从此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倒是那个警察刚伢常驾着摩托车带着他的 妻儿从的办公楼下驶过,不过这对我的生活也没有丝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