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不是爱的天使 作者:藤琦诗织 午夜。我搂着石墨送给我的抱抱熊蜷坐在床角,唱机里反反复复地重放着 《我演的是我》。如梦似幻的飘邈咽音弥漫在凄清的空气。伤感一点一点渗入我 的身体,心事被一层一层地剥开。 一抹浅浅的微笑霸道地占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隅。我在恍惚间又触摸到那双 忧郁得令人心疼的眼睛——望进去好深好深,颓然的绝望不可阻挡地刺穿我麻木 的心。数着斑斑伤痕,心口有血滴落。 我对自己说:“杨绿影,你又在想郁舟。” 多日不见的液体,终于无声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怀里的抱抱熊瞪着圆圆的眼,它要是能够开口,想必会嘲笑我的懦弱。 石墨。石墨。石墨。 这个名字是如此熟悉。 石墨是我的男朋友。 单纯善良的石墨。 有着浓浓的眉和黑亮的眸子的石墨。 深受女生的追捧却无动于衷只知绕着我打转的石墨。 总是门门功课稳坐第一,样样比赛出类拔萃却会为接近我而捧着很笨的问题 找我解答的石墨。 因我的一句戏言在零下七摄氏度的冬天跑遍城市的大街小巷去找一株只为夏 天盛开的木莲的石墨。 …… 我拥有非常优越的家境,享受着舒适的生活,上的是最好的学校,父母为我 物色最资深的老师。与其他女生相比,无论才艺,无论能力,我更是素有最为不 俗的表现——我深信我可以是最好的。如果……如果没有石墨的存在。 偶尔,我也会在一些考试与竞赛中让石墨在我之下屈居第二。所有的老师和 同学都以为只有聪颖灵秀的杨绿影才有实力和才智过人的石墨一较高低,石墨也 傻傻地以为我并不知道我的小胜是他有意谦让的结果。 敏感如我,怎能不明了石墨的用心?这个才情横溢的男孩在我面前的表现是 如此笨拙,总是不期然地带着胸无城府的局促,笑容里有些许怯怯的羞涩,简单 到几乎透明。他是希望我快乐的,只可惜对于如何取悦我这样的女孩太没有天分。 我终究比不过石墨呵。我骨子里深刻的骄傲不容许我去揭开真相,可每每名 列石墨之上,我就会把那些都写在日记里,然后将那一页打一个大大的折,我的 傲气也被狠狠地打了一个不小的折扣。于是我对石墨更加地冷漠,在这种拙劣的 方式中得到虚荣的平衡。 石墨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是我唯一的挫折,绿影。”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在地面一下一下地划着,逃避着与他 视线的交集。直到听他无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那年我们高二。 始料不及的是后来我还是在那个仲夏的夜里接过了石墨手中那满满一盒的纸 鹤,望着他的眼中闪烁的光泽被错杂的血丝蒙覆,修长的手指布满深深浅浅肿起 的伤痕,我不能不感动于他三宿不眠折完一千只纸鹤只为了祈求心爱的女孩永远 幸福平安的愿望能够实现的虔诚。从那天起我成为石墨的女朋友。 这是个公认的完满。 亲朋都说,石墨与我是门当户对,如此地般配。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爸和他爸都在省里的高层部门任职,他妈妈是我干妈, 我爸爸是他干爸,关系听起来复杂得很。我们是在同一幢干部楼里长大的。石墨 的钱包里至今仍留着那张三岁时我和他的合影,他穿着一件小背心,我扎着两个 小辫,我俩紧紧地抱在一块儿,笑得甜蜜蜜。我似乎也曾有过一张一模一样的照 片,不过早就不知被我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两家的父母得知这一消息显然非常满意,我甚至能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恨不得 能立刻进行政治联姻的迫切。 那年我们大一。 石墨所在的学校与我的学校又在同一个城市。 并非巧合。他很执着地为我放弃高飞的机会。 年少的时候并不懂爱情,但思想早熟的我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我对石墨的感觉 绝不能用我字典里的“爱情”两字去定义。我只是爱上了在旁人投来的艳羡的目 光中得知杨绿影与石墨俨然是一对炫目的壁人时油然而生的满足感。相处的日子 平淡无奇,我并不认为自己应该为这段关系做些什么,所以不作要求也不去索取。 石墨爱得全心全意,将我安置在他的手心,视若珍宝,用他细致的温柔软化我身 上极具攻击性的尖锐。我装作浑然不觉,只安然地挥霍我的任性,享用他无边的 宠爱。 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会由衷地感喟:“绿影,石墨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好老公 啊,世上再难寻觅此等卓尔不群之男子!”直听得两耳起茧,也便学会礼节性地 微笑,展现一脸俗不可耐的幸福表情,以示默认与感谢。心里却是惴惴:石墨着 实完美,如一道圆润的弧,精致到无可挑剔,是极讨长辈欢心特招小女孩喜欢的 类型,然他确是无法给予某些我所想要的。 也许是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吧。 可爱情是什么呢? 不知从何时起我不再处处都与石墨较劲,只是无所谓地应付几门专业课,生 活平静得如一潭死水。闲暇的时间大半是泡在网上听音乐写些杂乱无章的小段, 把耳麦的音量调得震天响,然后在BBS 和聊天室间东跑西窜地抛扔我已腐烂的思 想垃圾。 石墨继纵容着我的散漫——“无论是怎样的绿影在我眼里永远可爱。”在深 秋的某个清晨,任性地坚持光着脚丫穿薄薄的棉布短裙的我被石墨的外套紧紧裹 住稳坐在他的膝上,不安分的长发零乱地散了一肩。他为我拂去发上的一片枯黄 的落叶,低诉衷肠。我侧眼透过发隙看到他的眼里掩饰不住的疼惜,才意识到这 个高大的男孩其实一直都用宽厚的怀抱容纳我的骄纵。我也确实欣赏他的优秀, 依恋他如兄长的关怀,又为自己无能给予石墨以温柔而内疚。 我的温柔只能给我爱的人。 尽管,那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可是石墨,对不起,我做不到爱你。 那年我们大三。 我主动提出取消固定的每周末的见面。我不想告诉石墨我并不十分渴望见到 他,毕竟,他呵护我已两年零十个月,感情从青涩到圆满,从幼稚到成熟,他的 爱只为我守候,我总是存着感激,不愿伤他。石墨体贴地不追问原由,只是天天 让花店送来一支天堂鸟——我酷爱这种奢侈的植物,一朵花里可以开出七八种颜 色。我会每天都把新鲜的天堂鸟插在那个很久以前石墨花了三周的时间精心烧制 的陶皿里,看它静静伫立瓶中,我在冷艳的孤绝里沉溺。 渐渐地,习惯了边听着电话线另一端石墨的切切思念边心不在焉地应对。我 的生活变得极为混乱,白天黑夜颠倒。我会突然在半夜爬起来想要打街机,在睡 得迷迷糊糊的下午猛地惊醒跑去KTV ,或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休止地看煽情的 日剧狂吃零食,丢一地的包装袋。 那个初夏的午后不太寻常。天气不热也不闷,阳光均匀且薄如蝉翼地洒在周 围。空气中游离的水分被缓慢蒸发,它们逃逸了灵魂的躯体慢慢慢慢上升,像一 团雾气,于是阳光不再透明,显得有些暧昧。 我坐了十个多小时的火车跑到另一个城市去见只结识了数日的网友。 前一晚他告诉我:“明天是我的生日,可愿意陪我度过?已有许多年只能自 己祝福自己。”不知何故,他的落寞牵动了我心里的某根弦。他在QQ上的名字是 “浪子天涯”,透出几许漂泊的沧桑。当算出他的生日晚我五个月时,我惊讶于 他内心深藏的与年龄不相称的颓废。也许是因他过早地只身在陌生的城市间闯荡, 激烈的竞争和残酷的适者生存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E 时代的网络骗局不胜枚举,爸爸隔三差五地收集报纸杂志上的案例剪辑成 册,告诫我提高警惕,不可轻信网络,我清楚地记得他那一脸的肃穆,仿佛是在 网络骗局遇难者的追悼会上慷慨呈辞:“女大学生更要注意,切莫心存幻想,免 得后悔莫及。况且你……”况且我家教森严,应深知自律;不该做任何“伤风败 俗的苟且之事”,自贬身价;我已许石墨,要洁身自好。被无端省略的内容左右 不过如是。爸爸从不把话挑得过明,这是他多年官场生涯的一贯作风——事实证 明他是成功的,会照做的是聪明人,前途一片光明;不通气的则蠢笨如牛,下场 躲不开一个成语——“不堪设想”。 然而爱情无关是非。 冥冥中只有一种梵音:你必须去,去看看他。 到站时,郁舟早在车边等我,踩着阳光。他的脸未经雕刻般地棱角分明,一 双很漂亮的眼睛,刻着经历过风雨的错综复杂,有一种火烫的亮泽在他看我的目 光中蔓延。皮肤晒成了古棕色,穿着很普通的大T 恤和牛仔裤,竟也衬出恰到好 处的肌线和颀长的腿,显现率性的硬朗。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我难以相信我居然痴长眼前的男孩一岁。 还没开口,他就愣愣地把一支花放到我手里:“给你的。”顿时脸红似夕阳, 一副看似老练世故的伪装遁去无踪。 是玉粉色的香槟玫瑰。 好可爱的花。轻轻敛着花瓣,呼之欲出的样子。是我喜欢的,我不喜欢怒放 着的花朵,觉得它们太灿烂,所以该不会长久。我一直就喜欢这样微微颤着的花 骨朵儿,因为它还没开,让我觉得它还有明天。 一缕花香般的微笑从我心里飘起来。 从来都固执地不收玫瑰,也曾婉言谢绝石墨的玫瑰。我说我讨厌玫瑰跟一个 个没有灵魂的女人似的卖弄艳俗。他信以为真,从此只送天堂鸟。石墨不会知道, 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我说不出口。 玫瑰是永恒的爱情的表白,不可轻易地收。 因为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花,所以存着一个念头:要是有那样一个人,送我一 朵那样的花,我一定会好好地留着它,守着它,用我永不凋谢的关怀回报永不凋 谢的它。还有,把它递到我手中的他。 郁舟也笑,笑容很干净。 一阵清爽的感动。 我终于面对着他了,是他,是那一个。 在电光火石的心念闪动之间,我从此堕入一个前世今生的轮回。 那晚郁舟带我到肯德基,点了鸡翅、汉堡和薯条,自己只要了一杯红茶,坐 在我的对面看我吃。我确实是饿了,埋下头放开吃起来,转眼把所有的食物都塞 进了胃里。最后,不忘舔了舔手指头。 郁舟用纸巾为我擦去嘴边残留的碎屑,笑问:“吃饱了吗?” 我抬起头笑嘻嘻:“我还要一个冰淇淋。” “好,这就去。” 他起身站到我的身边,很自然地伸出右手牵我走向点餐柜。十指交叉,我们 的手心相贴出一片潮湿的温暖。我依在他身边,温顺得像一只小猫。而之前,我 一直是在石墨面前骄横跋扈的小公主。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也遗憾这场相识的背景不应是在熙熙攘攘的车站和人 声喧闹的幼稚的肯德基。因为我和郁舟的故事,注定了不能在阳光下延伸。 “知道吗?绿儿。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定是你了。你并不漂亮,是的,不 漂亮。可是,很有感觉,让我不敢靠近,却又无法抗拒。”生日蜡烛燃起时,郁 舟这么跟我说。我有点惊异我们心灵的默契。我看着郁舟,明朗的烛光把他的脸 映得格外清晰。他直视着我的眼,张开手臂抱住我。我让自己的身体和他尽量贴 近、贴近,就那么与他相拥,第一次让并非石墨的一个男孩触碰到自己。 郁舟叫我绿儿。每次一叫我的内心深处就会微微地一颤,很美好的那种颤动, 让人不忍舍弃。郁舟把我带进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处处是诱惑,我想离开,却又 身不由已地停留。我所接受过的正统的家庭教育里绝对不存在“随便”和“脚踏 两只船”。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变坏了,堕落了,或者说——不知羞耻。 但我们还是相恋了。 其实我知道,从我们看见彼此的那一眼起,我们已经相恋了。 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很多,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但你并不一定能为他奋不顾 身,如石墨;让你的生命从此燃烧的男人在世俗的眼里不一定出色到无可挑剔, 但你就是渴望陪他披荆斩棘,与他同甘共苦,如郁舟。 当石墨在坚实后盾的支持下在众星捧月的作宠下毫无后顾之忧地向着光明的 前程飞行时,郁舟却要独自在这飞速发展的城市里为生计而四处奔走,凭借他的 智慧与能力艰难地打造梦想,他的身上有着石墨不可能具备的坚韧及为家人为将 来而不断奋进的责任感——这是一个男人最富魅力的特质。 在相处的日子里,郁舟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绿儿对不起啊,你为我付 出那么多,我却总是没有时间好好陪你。”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郁舟的时间都 给了工作,他工作时,总是很专注的样子。但我从不曾想过要埋怨,我喜欢安静 地坐在一边看他认真的表情——我们初初相见的时候,就是他那执着专注的目光, 把我卷入了爱河无底的漩涡。 我知道他只会对我有这样的凝视,也只有我,会抬起我那双不大也不亮丽, 却十分清澈坦荡的眼睛与他相对。 一日,气喘吁吁地帮郁舟抬一大箱货到公车站。我们站在路边等车,头顶上 有个明晃晃的大太阳。郁舟很怕热,动辄汗流如注。我踮起脚想替他擦汗,不料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一股热烈的气息贴近耳边,我只觉得阵阵晕眩,他的声音随 着呼吸进入我的耳道——遇到我之前他只是无根的浪子,漂浮不定,日复一日地 忙碌,却不知道为谁而拼搏;遇到我之后他再也不觉得孤独无依,有我在身边他 突然很想要安定,从今以后他就对我的幸福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绿儿你要等 我,等我成功,等我存够了钱娶你。”车向我们驶来,聒噪的发动机轰轰作响, 我还是听见郁舟满怀的自信与期待。我感到心里有一滴很晶莹的东西落下来了, 滴落在心扉之上,撞得水花四溅。因为心里是火热滚烫的,所以一忽儿,这一滴 晶莹便已蒸腾起水雾,将我的整个人,都烘托着冉冉地向上飞升。 我执意相信并感谢郁舟让我拥有和懂得爱情。 因为我可以趴在郁舟的肩头,一边唱歌一边任意地拨弄他的头发;可以在他 专心工作的时候任性地缩进他的怀里自由自在地看小说或读几句自编的诗;可以 冲着郁舟大喊大叫大哭大笑。任何时候,郁舟看着我的眼光里都是怜爱和纵容的。 郁舟常说,我撒娇的时候,像个调皮的小女生;而我乖起来的时候,像水一 样温柔。我是他的小小天使,在圣洁的光环里纤尘不染,带给他无尽的爱意。 常常在黄昏,郁舟会带我到野外,在夕阳中并肩坐在高高的平台上,漫无边 际地编织绚丽的未来。郁舟给我讲他出生的小城,在那里有他并不宽裕却温馨的 家和深爱着他的淳朴仁厚的父母。晚风送来阵阵泥土的清新,他脸上刚毅的线条 变得无比柔和,落霞在他的眼里映出一片浓浓的挂牵。郁舟的手很巧,他会用狗 尾巴草编成戒指送给我,套入我左手无名指:“这是妈妈教我编的,她说只能送 给她未来的儿媳哦。绿儿,等到我闯出一番事业,在这边有了立足之地,我就带 你回家见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呢。”我低头轻抚戒指,无声地微笑。 憧憬未来的郁舟煞是可爱,眼中有飞扬的神采。我看到了幸福会来的方向。 郁舟为我下厨,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他一个人在闷热的厨房不停地忙碌, 宁可自己汗淋淋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不肯让我沾边。我是不会做饭的。郁 舟习惯了把我当成孩子,担心我会热担心我被油烟呛到又担心我累着。我总偷溜 到厨房门口看他的背影,感动得一蹋糊涂,但每次郁舟都会很快发现身后的我, 故意皱眉装出生气的样子轻斥我的不乖。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可以轻轻松松将我 拦腰抱起放回房间去享受风扇带来的凉爽。吃饭的时候郁舟不爱说话,我兴高采 烈叽哩呱啦地说着笑着,他都含笑地看着我,然后把我不爱吃的蒜末挑出去。 一晚,我非要把脑袋枕在郁舟的肚子上,坚持让他听我讲完小人鱼的童话才 肯乖乖地睡去。在故事的尾声,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美丽善良的小人鱼终于没 有狠下心,把刀丢进了海中,以为爱王子胜于自己的生命。虽然这份爱王子从来 都不知道,虽然王子知道后也不会珍惜,可是小人鱼就是那么傻,化成了白色的 泡沫。说着说着我已哭得翻天覆地,不由分说地把眼泪鼻涕蹭了郁舟一身。“绿 儿……绿儿别哭啊……那只是童话呀……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伤心的,永远都不 会的……绿儿你相信我好不好?……”过了好久,我抬起头,透过眼泪看见手足 无措的郁舟慌慌的表情,不禁又觉好笑:“你说的是真的?”“真的,骗你是小 狗!”“你本来就是小狗嘛!”…… 直至哄得我安静下来,累了一天的郁舟在枕畔放心地睡去了,从窗台悄悄爬 进的月光洒满房间,他侧脸的轮廓是那么地清晰,唇边还有一个稚气的笑。我胸 口瞬间溢满甜蜜。 相爱的人总是那么快乐。 在快乐的同时潜伏着隐隐的感到没有结果的惶恐。 石墨是我们心照不宣地避及的话题。 每每石墨来电话,郁舟便会走开,转身后的空气里浮动着不真实的平静。他 太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 石墨似乎察觉出这些日子我的前所未有的冷漠,极力地对我关心。我的敷衍 显而易见。一天他问我,是不是因为别的男孩。我没有否认。石墨没有再说什么。 爱情1/3 是感动,2/3 是征服。石墨只能感动我,却征服不了我。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石墨真的没戏了。我已领略到爱情之美,再也做不到委 曲求全地忽略自己的感受。 父母的知情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们在仕途跋涉多年,城府之深遍布每个 角落,对我的思想的洞悉向来便是无孔不入。 我成为众矢之的。 形形色色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我逼近。 郁舟的眼神日渐黯淡,他握我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的拥抱开始有了难以割舍 的依恋,仿佛怕我随时会离他而去。我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他却不言语,只是 更加卖命地工作。 我感觉到来自郁舟心底的绝望。心痛难禁。 堆积在我心头的压抑,慢慢绑住了我的眼,关于我和郁舟的未来,我一点也 看不见。 爸爸说:你不要感情用事,你了解他多少?现在欺骗女孩子感情的坏蛋太多 了!跟他比你还太嫩,你怎知他不是觊觎我们的家产?别太天真!即使他不是冲 着钱来,他一无所有,也不会给你幸福,你们将来总不能靠感情吃饭吧。你做出 这种事情实在太荒谬,再不思悔改你就不要再踏进这个门。 妈妈说:你是我和你爸唯一的宝贝女儿,从小全家人都宠着你,石墨是一多 棒的孩子啊,长得好,学习也好,对你又好得没话说,他才配得起你嘛。听你爸 的话,好好念书,争取考上研,你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妈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 家。 我知道自己不能动摇。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渴望与他长相厮守。 对郁舟的感情已到了某种巅峰,我再也无法将他简单成生活的点缀。他的笑 他的愁他的声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味道深入骨髓,潜入我的血管,无处不在。 可是谁又能理解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女孩对爱情的执着呢? 我完全可以为了郁舟离亲叛众,孤注一掷。但胜者王猴败者寇。若胜了,或 许还有载入史册的可能;若败了,便证明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荒诞不经的错误, 我定会在别人指手划脚的嘲讽中毁灭。 记起郁舟的话: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们不能对命运投降,所以我们一 定能争取到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纯粹的幸福。 但我的命运早就写定,无可改变。 我伤了郁舟,也伤了自己,就没有勇气也没有权利再去伤害别人了。 “看着你,我只能哭泣,这出戏没给我对白。抱着你,我只能失去,连演技 都用真心。导演给我三集的戏份,最后一幕要心碎离去。看着我,我演的是我, 搭配的角色,我用力寄托。抱着我,我演的是我,爱你的结果,不住的颤抖。戏 中的最后,你求我不要走,多想答应你的要求……”我就这样执着地爱上了这些 字语。 是因为我的爱情注定没有尽头,还是因为我注定离幸福很远?注定在离幸福 很近的时候却要失去! 天使折断了梦的翅膀,只能用支离破碎的心叩唤天堂,想用眼泪将通住天堂 的路照亮,眼泪载满忧伤,指不明天使的方向。 离别的那天大雨滂沱。 是上帝在落泪吗?上帝也会遭遇伤心吗? 我和郁舟牵手站在檐下,听雨点啪嗒啪嗒地响,地上漫起了水。 十指交叉。 从他第一次牵起我的手后,我们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相牵。这是我和郁舟的 默契,也只属于我和郁舟,手心贴着手心,把对方融进生命。 望远方的天际迷蒙一片,那些树与天的界限,变得很模糊。隔着马路,我看 见那辆我熟悉的黑色奥迪。还有,车窗里面有好多双夹杂着莫名情绪眼睛,有斥 责,有惋叹,最多的是不容抗拒的召唤。 雨顺着我们的头发流到脸上。 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我不想让郁舟看到我在流泪。郁舟是不喜欢我哭的。 “绿儿,不许挑食,你这么瘦,要学会吃些肉,光吃青菜脸会变绿绿的哦, 哈哈。” “绿儿,晚上早点睡,女孩子睡多点才会更漂亮呢。每天都那么晚睡,怪不 得你老是生病。” “绿儿,你又不乖了,不可以咬手指甲,把手伸出来,我帮你剪掉。以后都 不能再咬了啊,要是再长了,就来找我,我要替你剪一辈子的,绿儿你要记住啊。” “绿儿……” 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却幻化成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似一场无声的黑白电 影在记忆中闪过。 提起行李走进雨里,刹那间我有种感觉自己就快化成一朵洁白的栀子花。瞬 间开放,既而凋零,最后死去。我止步。 我痛苦地站在中间,不敢回头,也不愿向前走。 我不敢回头,因为如果回头,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毁于瞬间;如果回头,我 将承受无穷无尽的悔疚。我没有勇气自私地回头,我没有勇气甩掉肩头的责任和 重担。 我不愿向前走,因为我能感觉身后那双忧郁哀伤的眼神;因为我曾经发誓和 他浪迹天涯;因为我曾经发誓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和他一起慢慢变老,老到哪儿 也去不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选择;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终于挪动着沉 重的脚步向对面走去。 车门开了,石墨站到车边,打开伞为我撑起一片晴空:“上车吧,别感冒了。” 疼爱如昔的声线,如我所料地没有责备。 我麻木地点头。 忍不住回头望。 隔着雨雾,我看不清郁舟的表情。 我突然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他轻轻搂我,手指掠过我的发梢:“再见了,绿儿。”他的指尖冰冷,是失去温 度的苍白苦涩。我最终还是没敢看他的眼睛,怕只怕,我苦苦筑起的绝然会在他 抑郁的眼神里轰然崩溃。 ——别了,我的爱人。 ——别了,我的爱情。 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没有缘分的男女分手时,如果留下一样带有 对方气息的东西,那么下辈子,会再续……前缘。 我在前一夜把在伴了我二十多年的玉坠挂到了郁舟的颈上。约好下世轮回的 渡口再相遇,直到我们永不分离。 我爱上了香槟玫瑰——玉粉色的香槟玫瑰,我买了好多好多放在阳台上。失 眠的夜晚,我习惯把花瓣一片一片的撕下来平铺在阳台上。当微风吹过,花瓣就 开始温柔地在寂静的夜空里飘飞,像极了某个人的影子。 一个声音在问:“绿儿你好吗?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可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