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四十七 我不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但是在特定的时间内,我会忽略很多东西。 结婚之后,我常常记不起生活中还有陈伟生这个男人,就像记不起自己曾经短暂地 养过一条叫“伟生”的小狗。犹如一种巧合,两个伟生,几乎是同一时间重又活跃 在我生活里来的。 那天,以前收养“伟生”的同事告诉我,她把小狗送人了,原因是小狗越来越 不老实,大小便不讲规矩也就算了,它还经常半夜三更地往床上窜。这种情况以前 也有过,但最近渐渐多了起来。以前事小,现在事大,因为我那女同事谈男朋友进 入同居时代了。她说她习惯了,不怕,但她男朋友怕得要命。我深表理解,换作我 也会怕的。狗吃醋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书上也没说,但狗啃起骨头来都像吃豆 腐,咬个命根子那还不等于吞口白开水。 晚上回去,我很随心地跟刘柯寒说起了那只小狗。我说:“柯寒,还记得伟生 吧!”刘柯寒可能是对“伟生”二字过敏,一惊,有些紧张地问道:“他怎么啦? 又找你了吗?”我笑,说:“我是说我养过一段时间那只小狗,不记得了?” 她一颗悬心落地后,赶忙附和道:“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说: “我送给我同事,我同事又把它送人了,跟被拐少女一样,卖来卖去的。”刘柯寒 朝我皮笑肉不笑,然后就不再理我,忙她自己的事去了。自从吵架之后,我们好像 有点貌合神离了。 刘柯寒洗完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然后找电吹风吹头发。我把床整理了一 下,突然记起客厅里的灯管还没换。客厅的灯管坏了已经好几天了,一直在用壁灯 照明。灯管上次吵架被我转移到了阳台,我拿进来,再找了三张凳子。下面两张, 上面搭一张,跟玩杂技似的。刘柯寒还在顾着吹头发,没过来帮我扶。 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之后,不方便再蹲下身来拿靠在凳子边的灯管,我摇摇欲坠 地喊刘柯寒:“柯寒,过来帮帮忙,把灯管递给我!”她关掉吹风机,搁在桌子上, 没作声,走过来把灯管递上来。她看上去好象很不情愿我对她的打扰,我还没来得 及把灯管拿稳,她就松了手。灯管应声落地,掉得稀巴烂。 我很火,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不火。而刘柯寒,竟然头都没回,接着又吹 她的头发去了。我猛地跳下来,大吼一声:“刘柯寒!”但脚一着地就崴了,痛得 要命。我忍着,花了几秒钟时间强忍着,没叫痛。结果在忍痛的同时,把火气也给 憋了下去。 灯管没换成,我干脆上床。刘柯寒吹完头发,又搞什么面膜,就是把自己搞得 像个鬼,不吓别人,就在家里吓我。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来短消息了,我叫她: “柯寒,你的短消息。”她说哦,知道了,等会再看。我翻了几页杂志,短消息又 来了。我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继续翻杂志。不一会,短息声音再次传来。 我的手终于痒了,把刘柯寒的手机拿了过来。我承认自己比较敏感和警觉,不 过也不是凭空,我很有经验的,我以前泡妹子的时候就是接二连三地发短息,搞信 息轰炸。往门口看了看,估计刘柯寒还在忙,我解开了她手机的键盘,三条未读短 信,我读了其中两条,有一条我得给她留着。 第一条:柯寒,我们在一起吧? 第二条: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反思自己,也许以前我的确做得有些过分。 我的脸有些发烫,心跳有些加速。再看发送者,是个陌生的名字:杜联! 当天晚上,她浑然不觉,上床看过短信之后,我就假装迫不及地跟她那个了, 她根本不知道收件夹里还有两条是我看过而她没看过的。 四十八 “朝南!”刘柯寒第二天下午回来后直接把正在厨房忙乎的我叫住,“你昨天 晚上为什么要看我的短信息!”她这么问,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否定的余地了。她 的表情非常严肃,如果她不是我老婆,我会把她形容成面对赖帐的嫖客的妓女。 发生这样的事情,撕破脸皮大概在所难免了,既然她首先撕开了一道口子,我 不如再加把力。我也不甘示弱地问道:“我觉得你可以给我说说杜联是谁!”刘柯 寒冷笑几声,说:“最见不得你这样疑神疑鬼的男人了。” 为了达到势均力敌的目的,她冷笑了几声,我不跟着冷笑两下子似乎对不住群 众。我说:“我相信你不会在外面找男人,用不着嘛,多的是男人找你,你那么漂 亮,还性感!”由于带了讽刺,火药味马上就弥漫开来。看来别人说结婚就像打仗 还真没错啊,男人用矛女人用盾,床上床下打得不可开交。 刘柯寒用一个十分到位的泼妇动作,把挎包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说:“这么大 力气,包里没放易碎品吧。”“朝南我跟你说,你不要得寸进尺,以后要是再敢看 我的短信,你就看着办吧。”她很是气急败坏,大声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差不多要抽 筋了。 我说柯寒,偷看短息是我的不对,成年人偶尔也会尿湿裤子。但是,杜联是谁? “想知道是吗?那我告诉你好了,他就是陈伟生!”刘柯寒把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等我缓过神来,只看见她的两瓣肥臀从厨房门口瞬间消失。很不客气地说,她的屁 股又大了不少!屁股大好生孩子。我们乡下都这么说。以前妈妈没去世的时候,老 担心着刘柯寒不吃鸡肉,怕生育后孩子没奶吃,但我想我妈肯定没担心过刘柯寒不 能生孩子。那么大个屁股,明摆着嘛,简直像个标签,上写:超(级能)生。 四十九 当天晚上,我打电话回去,接电话的是爸爸。 以前的电话,总是妈妈先接,然后再是爸爸,要是爸爸忙不能过来接电话,我 都会问一句:“爸爸还好吗?”。如今,却只剩下爸爸了。爸爸接电话,妈妈不能 了,而我连“妈妈还好吗”这样的话都无权再问。妈妈她还好吗?我想知道,可是 我到哪里去打听? 听得出,爸爸的声音有点异常,或许是有点小感冒,可他说没有。我说爸,要 是我能在家里陪着你多好!爸爸说话还是一贯的干脆:“不用,我很好!”爸爸时 常像个孩子似的,问我长沙大不大,街上车多不多,还有,问我火车长什么样。其 实我知道,爸爸一直都想到长沙来看看,出一次远门,坐一次火车,再就是看看他 儿子在长沙的生活。可是现在这样,我能把他接出来吗?没有房子,租着个一室一 厅。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城里紧巴巴地过日子,心里该会很难受吧?! 不管我以后混得好不好,妈妈是没机会了,但对于爸爸,我还会让他等多久? 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样,在父母和乡亲面前装作生活、工作事事如意,并不是虚荣, 而是无奈。 爸爸最后问到了刘柯寒,叫我对别人好一点,能娶上老婆挺不容易的。还有, 问我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个问题我都还没去想过,但我知道,在乡下,几乎所有跟 爸爸差不多年龄的人都做爷爷了。可是这样的现实,我敢要孩子吗?我可不想生个 孩子被别人以为是刘柯寒去非洲借的种。 都准备挂电话了,爸爸突然很急地叫住了我,说:“朝伢,小洁她妈今天启程 去长沙,找我要了你的手机号码,她给你打电话没?”我有些奇怪,说:“还没给 我打啊。她来长沙做什么呢?”“她没说,只说去长沙办点什么事!” 高洁她爸在广东那边做事,她妈跟我妈一样,坐不得车,从镇里到县城半小时 车程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从老家来长沙,怎么受得了?跟爸爸聊完后,我马上就给 高洁打了个电话。我说:“小屁股,听说你妈明天到长沙是吗?”高洁说是的,今 天下午坐车,明天早上到。她的声音很不对劲,我说丫头,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快说!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很快传来了高洁的哭声,很大声的哭,转瞬,她挂掉 了我的电话。 高洁的异常,以及高洁她妈的突然来长沙,让我急得快要疯掉,就像当初在出 差途中,得知妈妈去世的消息。脑袋掏空,天旋地转。高洁把手机关着,很久不再 开,我无技可施。气喘吁吁地赶到高洁的住所,我很生猛地敲门,并大声叫唤,直 到把对面的人吵出来高洁才开门。高洁已把脸上哭过之后的战场打扫干净,但仍能 让人一眼就看出憔悴。她沉着脸说:“朝南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说你都莫明其 妙地哭成那样了,我怎么放得了心?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呢,只是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妈说过来陪陪我!”她很勉强地挤 出几丝笑容,看了看我,然后给我搬了张椅子叫我坐。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问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一律用“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来搪塞。我想问题也许没 这么简单,但我又希望只是这么简单。陪着她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气氛不对, 她似乎每句话都只是在应付我。 刘柯寒打电话给我,说她明天回去看爸妈,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我说:“你 看能不能下个星期再过去呢?高洁这边有事。”高洁听见我的话,摇了摇头,意思 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吧,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柯寒却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这些天真 是出鬼了,好像谁都可以挂我电话! 不过他妈的,刘柯寒家里我是真的不想去了,她每次都只晓得吵着要回去看自 己的父母,却从来没说过去看看我爸爸。还有个事也让我恼火,虽然不在乎,但也 不得不说。就是那房子的事,按他们当初的说法,这个时候早该交房准备装修了, 可他们整个一家却没再提过,想必是水煮王八——泡汤了!我感觉被人耍了。 跟高洁一起吃了晚饭,我就先回家了。下午那个电话,肯定惹刘柯寒生气了, 我得哄一哄。也许很多人鸟不起我,说我是气管炎,但我没法再在乎那么多。跟刘 柯寒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几箩筐,可我也没认真地想过离婚,我觉得我们的婚姻没 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如果说选择结婚是现实逼我犯下的错误,我也得为这个错误买 个单吧。 五十 刘柯寒不在家,打电话到她父母家,说她没回去。我没有打她的手机,始终忍 着,直到过了晚上12点,还不见她的影子。我烦不胜烦,猜测了很多种可能,都是 往坏的方向想,预感她会不会跑出去给我织绿帽去了。 我拨了她的手机号,被挂断,我猜想她此时也许正准备织绿帽了,心情无比烦 躁;我再拨,没挂断却响了半天没人接,也许是开始织了;我洗了把冷水脸,想让 自己冷静一下,接着又拨,里面传来:“对不起,你拨的用户正忙。”我欲哭无泪 啊,手机忙人也忙,实在不甘心,我继续拨,“对不起,你拨的用户已关机”。完 事了,当然要拉上拉链关机了。他奶奶的,这一拨一拨的,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和 移动的自动回复系统搞傻了! 看时间,我已经没功夫气愤那么多了。高洁她妈凌晨两点左右到汽车南站,我 得马上赶过去。是我坚决提出要去接的。高洁她妈水桶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半夜三 更的怕也分不出个东南西北。而高洁一个女孩子,身体又不好,我怎么忍心让她去。 高洁她妈跟高洁一个德性,我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肯说,跟以前的大嘴巴形 象简直判若两人。我在汽车站接到她,她只拎了个小袋子,看来从家里走得挺急。 我说阿姨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摇头,强装笑容说:“没啥事,丫头说她不舒服,反 正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显得焦切,老 在问我:“远吗?多久可以到丫头那里?” 我没有再问下去,加紧拦车,直接到了高洁住的地方。高洁还没睡,在等妈妈 来。我上楼时给她发短信,一到门口她就把门打开了。她叫了声妈,接过她妈手上 的小袋子,并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朝南哥,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吧!”她妈 说她了:“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朝伢你先进来坐坐吧。”我说不了,不太方便, 我先回去。 往家里赶,一路上脑袋都很忙,一直在思考,前半程想的是高洁和高洁她妈怎 么都神神秘秘的,后半程则在酝酿怒火,为刘柯寒的夜不归宿。我给自己下了死命 令,如果刘柯寒被证明的确背着我跟别人干去了,我就以男人的名义干掉她。那个 时候我真的烦透了,身上的事实在太多,像处在了一个急速奔腾的旋涡中,以至于 觉得快要活不下去。 不过人间的事就是有那么搞笑,我进到屋子里,发现刘柯寒已经先我到家了, 并且还先发制人地对我进行逼供:“看看几点了,怎么跟高洁有事要忙到这个时候 啊?”我不理她,我懒得解释。不过转念一想,我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已经糊涂 得够久,怎么还可以继续糊涂下去? 我说刘柯寒,我们好像不应该再在一起了,你觉得呢?她一愣,看着我良久没 吭声。也许她万万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轻巧而又决绝吧。也许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 吸引力让我对她死心塌地。“朝南,你是什么意思?”她比较温和地问了句,而不 是恶狠狠地跟我针锋相对。 我摸了摸口袋,想点支烟,发现早完了。烟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甚至重过女 人。对于一些男人,烟和女人没了,都可以去买。我在书桌上翻来翻去,刘柯寒站 在后面,问我找什么。我答:“烟!”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包,扔给我。我如获至宝, 又心如刀割。我说:“你也抽烟?”“谁说我抽烟?今天跟几个朋友在酒吧里疯, 她们剩下放我包里的!” 五十一 是人都知道,包括白痴,仅仅进行了解和交流,是远不能消失所有的误会、矛 盾和怨气的。真正让我消除怒气的,是在我们翻云覆雨之后,刘柯寒软在我身上耳 语:“朝南,我们生个孩子吧!”我其实有点惊讶,但掩饰了下来。我说:“是的, 有个孩子多好。可是没房子,能行吗?” 我并非想要那套我连影都没见过的房子,我只是想知道房子的事怎么突然悄无 声息了。刘柯寒也不惊不诈的说:“哦,房子的问题可以想办法。上次我爸说买的 那个,户型不是很理想,转了!”我反问:“转了?”她说:“是的,转了!” 我无心再追寻,看窗外,天已经大亮。是个好天气。突然想起这天很有划时代 的意义,跟刘柯寒这么久了,这是我们在大清早做爱。晚上做和早上做有没有区别? 实质上来说没有,都是干活,脏活累活,挖坑打井。 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又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在我看来,咱中国人早上做不利于环 保,不利于拯救地球。因为咱这是早上,西方基本上是晚上,那时,广大的西方人 正在集体作业。他们是地球上最猛的一群,摇得地球已经够难受的了,我们再掺和 一把,赖以生存的星球被摇昏了头撞太阳去了咋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