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二八 虽然从几个人嘴里知道了高洁要离开的消息,可当她真正离开的时候,我仍旧 感觉像没有任何前兆似的,因为她从未对我提起,像保守秘密一样对我决口不提。 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她都没向我道别。 跟刘键见过面之后,接连好几天,我的心情都非常糟糕,说不出来的糟糕,似 乎整天都在想问题,却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能想什么。再加上被几个反复加工依 然得不到肯定的策划案折腾着,郁闷加烦躁,整个像个进了更年期的女人。 也给高洁打过两个电话,零零碎碎聊了些东西,但始终没涉及她要离开长沙这 个事。其实我很想说,毕竟她妈通过我爸捎话,有过交待。不过在我看来,一个人 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快乐了,离开也未尝不可。这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口,真正的 原因是,她对我回避,我好像就要成全她的回避。 想起要见高洁的那天,是我那被评价为有恐怖主义倾向的策划案终获通过的日 子。下班之前给老总看过,千呼万唤终见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在此之前, 我实在是为这个令人崩溃的东西受尽折腾,感觉是生个孩子花了三天三夜,用尽了 浑身力气,流干了最后一滴汗,结果接生的医生却说,不行,还是不行,改剖腹产 吧。 下班回到家,谢小珊已经开始做饭了。看见她正滔米,我就突然觉得是不是叫 高洁一起过来吃。我在门前换拖鞋的时候,对厨房里的谢小珊说:“小珊,多煮点 吧,我一会打个电话看看高洁吃没,如果没吃,就叫她过来。”没等谢小珊回答, 我就进卧室去了。 长沙的天气就是副婊子脾气,在外面冷得哆嗦,进了屋却发热。主要是那风让 我受不了。我把厚外套脱着扔在床头,找了件单层的薄外套,边往身上套边穿过客 厅进厨房。谢小珊刚把米洗好,正用干帕子擦电饭锅周围的水迹。 我凑近看了看,说:“小珊,米加了吧,那我打电话给高洁了。”准备掏手机, 谢小珊望了望我,急急地说:“你是说叫高洁过来吃晚饭吧?不用了,你回来之前 她刚好给我发了短信,说他们公司晚上要搞个什么活动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就把手缩了回来,说:“小珊,怎么还天天拿着那手机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暂时别用了。”她朝我浅浅一笑,没吱声。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孕 妇用手机不好,每次我劝她,她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见行动。 再说了,她那手机除了我和高洁,好像就没别的人打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用处。 后来我想了想,或许她心里还奢望奇迹出现吧,奢望黄强那没良心的家伙,突然哪 一天会给她消息,会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对她说:小珊,我回来了。 我没问她,但我慢慢肯定她是有这样的念头。好几次,我都发现她看着手机发 呆,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似的。还有,每天晚上吃饭,她总会把手机从房间拿出来, 搁在放电话机那张桌子上,不时看几眼,好像那手机是个熟睡的孩子,而她总担心 孩子会突然醒来。 在我开始切菜的时候,谢小珊又进来了,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说小珊,怎 么啦?想偷学一下我的刀功?转头,看见她笑,还是浅浅的那种,很纯朴的笑,总 让人觉得亲切。 其实在平常,她是极少在我做菜的时候搞围观的。我告诉过她,厨房里空气非 常不好,呆久了对胎儿会有影响。所以在我打开煤气架上锅子准备开炒时,我对她 说:“小珊,快出去,油烟要冒出来了。”她说:“没事儿,看你炒菜等于是胎教, 要是我生的是男孩,会做饭娶老婆容易。这可是你说的。” 起初我还没注意,可看了她几眼之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她好像有什么 话想对我说。我勉强地笑了笑,说:“小珊,看你这傻傻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可能 又有什么新闻要对我播报一下了,对不对?”她脸上掠过一丝躲闪的表情,但很快 又被掩饰住了。她有些做作地转移话题,说:“朝南,我觉得你炒菜的样子都像在 打架。” 吃完晚饭,谢小珊十分矫情地跟我大谈特谈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将来。 她说她的想法就是以后把孩子培养成作家,写一部关于中国农民的书,把农民 的疾苦如实记录下来。妈的真想不通,孩子还没出世就给它安排这样个被文字强奸 的命,这母亲也够狠的。我说小珊,玩文字很累的,还是给孩子改个命吧。她笑着 说:“不啊,我觉得好。我就很喜欢文学,可没那天赋。而且他们都说长得胖的女 孩子当不了作家,因为长得臃肿,写出来的东西像我这样,臃肿、拖沓,怕是没人 看的!” 把饭吃完,再把碗洗了,一天的生活好像就忙完了。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我 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洗个澡,结果考虑了三五秒,还是决定放弃这个积极的打算。 左闻闻右闻闻,也没什么不良异味,洗澡费水又费电,还是免了吧。 人总是拿自己有办法,想偷懒,想放纵,只要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就行,没人 拦得住。所以说,人也是最拿自己没办法的,因为自己劝自己,有时候就跟掩耳盗 铃或者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自控和自觉总是太难,这是人性的弱点。 我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上了床,斜躺着看看书。谢小珊则在隔壁 搞了一下演唱会,演唱了一些诸如《军港之夜》的没牙齿的歌曲,想必是在给肚子 里的仔催眠。我给她计了时的,好你是从8 点半唱到了快9 点。好不容易等到她不 唱了,我整个人就觉得舒服多了,耳朵清静,也不用担心半夜要起来扫鸡皮疙瘩了。 歌声停下了没多久,我的手机短信就过来了,竟然是谢小珊从隔壁发的。我一 看是她发过来的就觉得不可思议,才多远距离啊,凭她那嗓子,有啥事吼几声不就 解决问题了,何苦浪费这一毛。要是被中国移动知道了,非得给她评个最佳捧场奖 不可。 可是等我一看到内容,就怎么也乐不起来了。这个新闻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跟 美国遭遇9 ·11,整个就只能恐慌,只能手足无措。她在短信里说:朝南,从你进 门那刻起,我就开始矛盾,矛盾要不要告诉你。她要离开长沙了,今天晚上九点一 刻的火车,她要我别告诉你! 我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胡乱穿了衣裤,光脚套了双鞋着跑出了客厅,使劲 地敲谢小珊的门,边敲还大声地说:“小珊,快出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我急得像在一场空难中惊惶失措的平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往头顶掉的都可 能是炸弹,都可能把一切摧毁,彻底摧毁。 谢小珊估计是脱光衣服躲在被子里再给我发的短信,我在外面急,她却在里边 磨蹭。依她的性格,是断断不会里面空荡荡裹件外套就蹦出来的。我跟土匪入室抢 劫似的拍打着房门,同时还抢劫未遂似的红着眼叫嚣着。 终究等不及,我夺门而出,几乎是飞身下的楼,三步并作一步,整个像在破罐 子破摔,好几次都险些绊倒在地,心若悬空,跟飙车和跳伞有相同的感觉。妈的真 怕一不小心手脚就当竹竿折了,要倒地牙齿啃个钢筋水泥来个鸡蛋碰石头怕也问题 不大。 一二九 夜里的风已经很冷了,像一层层冷酷地板起面孔的铜墙铁壁,总让在拼命往前 冲的同时,依然对自己的速度无法满意。在我跑过之处,风就像玻璃似的轰然碎裂, 生生地把我的脸割痛,把我的手臂割痛,把我的心割痛。 耳边是呼呼的声音,很急促,好比战士弥留之际最后的呼吸,是绝望的,也是 不舍的。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追赶九点一刻开往深圳那趟火车,因为高洁在上面, 因为这趟车要把高洁带走。可是,我为什么要如此不顾一切地追赶高洁? 小的时候跟高洁在阳光下吹肥皂泡,一串一串地往高处飞去,很漂亮,折射出 五彩的光,像天使。而我和她,每次总会追赶着,蹦跳着,想要把最大的那颗抓住, 却怎么也抓不住。我们更说不出,就算抓住又是为了什么。 儿时做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有些莫明其妙的想法,带给了我们无限的快乐和童 趣。但长大了,再做莫明其妙的事情,再有莫明其妙的想法,留下的却已是心的负 累。或许正是这样,以前,我们没有缘由地快乐,后来,我们没有缘由地痛苦。而 最大的悲哀在于,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冲出那条巷子,奔跑在马路边,我开始赶超人群,赶超自行车,这都不算什么, 更牛的是,我好像还超了不少的士和私家车。很有成就感,跟瘦驴赛过了马一样自 豪。当然,对于那些不解风情的红灯,我也全当没看见。 其实刚出小巷,我放在右边口袋的手机就不停在动,挠我痒痒,我知道一定是 谢小珊打过来的,一直没接,因为时间紧迫啊。她担心我心血来潮在街头撞别人的 车,可她又不能跑出来追我。要追出个当街流产,我承担不起,她也承担不起。 伴随着呼啸的车流,是一束束像魔鬼一样变幻着姿态的车灯,和着风声,和着 都市的喧嚣,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电闪雷鸣,有人奔跑着逃命,有人奔 跑着追赶逃命的人。可是这天的世界末日,却只是我一个人承担。 路边的人们,依然迈着休闲的步子,谈着休闲的话题,甚至在我疯了似的从边 上冲过,他们都不会去想,这个人怎么跑这么快?他们不会以为世界飞人来了,他 们也不会以为长沙出了位民间飞人,他们最多盯着我倏逝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感叹两 下,或者说,这疯子跑得真快,或者说,看,又一个抢包的。 大概只用了十分钟就跑到了火车站,我估计得没错,这样的速度,是的士都很 难达到的。在这长沙这座狗日的城市,堵车严重。冲进候车室的大厅的时候,体力 已耗得差不多,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像麻木了似的。 大厅广播里报的正是开往深圳的那趟车,我听清是第几候车室,拼着最后一点 气力迸上二楼,向右。已经是检票上车的最后时刻了,候车室显得有些冷,是人去 楼空留下的那种凄凉,像失去一切之后的心情,一片狼籍,无人打扫。 在检票的工作人员正准备上锁离开的那刻,我冲过了那道铁门。可是,当我上 到站台,火车已经快开了,每个车厢的门都关闭,我拼命地跑,大声叫着高洁,我 知道她不能听见,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节车厢,向前或者向后,我只能随意地选择 一个方向。 我的叫声歇斯底里,落在这夜的冰凉中,连我自己都觉得心痛,都觉得疯狂。 终于被一口气咽住,我再也跑不动,再也叫不出来,火车缓缓启动,像一场漫长的 穿越,一切的一切,要跟我擦身而过。成千上万的人的离开,不让我伤感,可是, 为什么,高洁要跟他们一起走?这个时候,我多想诗人海子,就在前面卧着,可以 阻止这么一场离别。 慌乱中掏出手机,拨下高洁的号码,她却怎么也不接。当我心有不甘地按下重 拨,火车屁股一溜烟似的从我眼前闪过,然后就变成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小的黑点, 直到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伸向远方的冷冷的铁轨。 周围送行的人渐渐散去,他们从我身前或者身后绕过,回他们自己的家,剩下 我,还在拼命地拨打着高洁的手机,拨到眼泪满拥挤地盈满眼眶,拨到恨不能直接 通过手机钻到高洁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连声再见都不肯对我说? 面前的火车开过,变得空荡荡,风就那么很不懂事地吹过来,从正面,从左边 或者右边,像一场有预谋的包围,要死死地让我彻底冰凉。我终于无力地把手垂下, 高洁的短信来了。 她说,朝南哥,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没命地跑,看见你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大 喊,我听不见,但我知道你在叫我。我把脸贴在车窗上,哭了。朝南哥,眼泪顺着 玻璃滑下去,可是你不会看到!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突然变得什么都不知道,握着手机按了回复,却没 打出半个字来,倒是因为天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眼泪都打出来了。风还是 一阵阵地吹,身后有火车缓缓进站,停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像一场突如其来 的地震。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我都不知道那些跟喷嚏一起到来的眼泪是不是把 心浇痛了。我只知道,火车开了,高洁走了。注定在这么个夜里,我要一个人站在 风中,无人告别,也无从告诉。我拼命地赶来火车站,似乎就是来承受这么个结局。 这个结局空空如也,这场告别有名无实。 在我不得不转身离开的时候,高洁给了我第二条短信。她说,朝南哥,不要问 我为什么离开,永远不要问。如果我还能像个梦活在你心里,我会想你,会在想你 的时候,在心底叫声朝南哥。其实我是记得的,那年我们种的牵牛花,开到了100 朵。 一三零 后来我跟高洁还见过一次面,是在我回到乡下之后。我在屋门口种了好几株牵 牛花,很细致地搭了结实的架子,每天都会去看好几次,浇浇水,或者捉捉虫子。 在那些花开得最艳的时候,高洁回去了。 那天我正专心地数着朵数,她连叫了几声朝南哥我才听见。我木然地抬起头来, 没有惊喜,没有慌乱,像打量一个天天见面的邻居,淡淡了看了她一眼。她向着我 笑,我只说:“丫头,回来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腔调显得万事皆空。 她没有走近我,而我,无法走近她。我们只是隔着两间屋子的距离对视片刻,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客套话。我坐在爸爸为我搬到门口来的凳子上,晒着 阳光,一动也没动。我双手抚在膝盖上,想着自己的这双腿,也曾差点把火车追上。 一三一 我几乎花了比来时多五倍的时间,才从火车站走回住处。双手提着裤管,因为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把步子迈动。头是耷拉着的,整个就像挂在脖子上,就差 没叫唤着挂羊头卖狗肉。可那段时间我已经瘦得不成样,真标个价儿也没多少斤两 可卖了。 到家后,站在门口缓了口气,门就开了。谢小珊满脸担心地看着我,说:“朝 南,我帮你烧了水,你去洗把脸,再烫个脚,然后就睡好吗?”我没做声,沉着脸 进到屋里,往肚子里灌了一杯水,才一字一顿地问:“小珊,告诉我,高洁为什么 不肯跟我道别!” 听我开口就提高洁,谢小珊愣了一会,看上去有点微怒似的,说:“我也不知 道她到底怎么了,只是朝南,你爱她吗?”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像干吃馒头,一 下就把我给噎住了。 谢小珊也是聪明人,见我躲闪,也不再追着问。她裹着件很夸张的大衣,像个 庞然大物似的,在我面前坐下,说:“高洁走之后在电话里跟我讲了很多,她说她 留在这个城市会害怕很多东西,害怕刘键,害怕同事,也害怕你。” 高洁说为我流的泪,那些在车窗上点点泛开的泪,虽然没看见,可我相信那是 真的,相信每一滴泪都没有做作,没有故弄玄虚。可是再多的不舍或许都只是一瞬, 像男人对女人的海誓山盟,并不代表永远,只是代表那一刻的男人,真的希望有永 远。所有关于天荒地老,充其量是种传言,惟一可以肯定的,仅仅是发誓要天荒地 老的那个人,在某个时候,真的有过,这样一种心情。 谢小珊对我说每句话都很谨慎,似乎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甚至比深思熟虑还要 慢,感觉是她想说什么,先自己掂量,再跟肚子里的仔商量一番再出口。而且,虽 然她没再直接问,但我能看出来,她很想确定我是不是爱高洁。这好像成了一个前 提,她可以对我说一起真相的前提。 谢小珊对我重复了很多我其实已经猜到或者听说过的事情。比如促使高洁离开 长沙,是因为我惹怒了刘键,刘键在公司四处造谣,把高洁说得不堪入目。稍稍让 我惊讶的是,谢小珊告诉我,高洁的确是有意把她看见刘柯寒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对 我讲的,她甚至一直都想把我从刘柯寒身边拉开,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不想看着我 痛苦,不想看着自己在这个城市最亲的人怎么过怎么不幸福。 我说:“小珊,别的都不说了,我都不想知道了。你告诉我,高洁她为什么害 怕见我。”谢小珊叹着气,一声接一声,叹得我心里烦躁无比。我说小珊别叹气好 不好,别搞得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没个自信,等拉出来还不把自个当东亚病夫整。 若梦是悄无声息地碎了,那样或许会好点,可要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 地裂开,然后散去,多少就有点残忍了。就好像平常喜欢用的比喻,死也许并不是 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别人一刀一刀地割肉,你却还不能闭上眼睛。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或许高洁从来没爱过我,甚至只是些许喜欢都说不上,她 只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伙伴,习惯有我这么个人在她习惯的位置上。就像我对她, 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梦,梦不能带来爱情,更不能成全婚姻,只是像个支架,撑着既 定的生活。梦碎了,支架没了,生活,或许就理应倾斜了。 当然,这只是我片面的猜测。至于事实,我想我后来知道的,才是真相。当在 乡下隐隐约约听说一些关于高洁的消息,我开始无比肯定地告诉自己,高洁是不爱 我,从来都没有,我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类人。也或者,她从来都是一个生活在爱情 之外的女孩。在她心里,只有实实在在的生活,没有空泛的感情。 一切比我想像中的迅速。就在我终于也不堪重负地离开长沙后不到半年,村里 开始流传一种说法,是关于高洁的,没有贬义,只有赞赏。那些传言,我是不屑的,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却魔鬼似的纠缠着我爸爸。我爸曾用死的威胁来替我挡住这种议 论。但谁都在说高洁有出息。 那时,高洁已经拿钱给她弟弟在县城建了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听说很气派, 听说里面很豪华,连脚都不敢踏上去,放个屁都紧张。她爸妈也随弟弟到县城生活 去了。有时候,我会站在妈妈在夜里悄悄离开的那个房间,透过窗户就能看见高洁 家的旧房子,人去楼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