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从丽晶酒店出来,宁父没有理会已横鼻子竖眼想大发脾气的宁母。眼前这个 生活了几十年保养得仍是白白嫩嫩的女人,就好像她是个从来也不曾认识过的女 人。看着那双肥厚的嘴唇正上下掀动,宁父淡淡说了声,“我走了,还有事。” 转身就拦下辆的士。 一行清泪从宁母眼中滴下。风在夜晚总是很凉,凉凉的风总也悲伤。霓虹的 光在喧哗中上下飞扬,它也在左右张望,何处才会是天堂? 没有可以斥骂的人,儿女们也都全不在身边。这个世上真的只会是孤孤单单。 望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黑色,宁母只觉得刚在丽晶喝下的那些百威啤酒苦得让人 忍不住弯下腰。宁母开始哆嗦,终于呕吐,眼泪鼻涕一起涌出。还会有什么是真 实的?一片叶子被风轻轻吹来,又轻轻吹去。 夜色从车窗外不断掠过,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宁父望着这浓得快要化不 开的夜色,眉头那个结渐渐舒展。咧嘴笑笑,点燃根烟,烟芾是种燃烧的心形, 烟雾是种近乎于凝固的东西。咳嗽几声,他并没有叫车子在曼儿处停下,只是抬 起头对着那略带些温暖的灯光淡淡笑了下。那个女人是在等他还是等他口袋里的 钱?这并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律师楼里的人会向这女人出示份房屋所有权的 告示。至于这个女人以后的生活会是如何,那与他无关。准确说,他已回来了二 天,与愿儿说是刚下飞机,只也是希望他对自己不会有太多误会。其实,谎言在 很大程度上都是人在保护自己时的一种本能。根本就毋须指责。他只是必须离开 这座城市。今天在丽晶酒楼喝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都在掌握中。孙子说,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虽是个摆地摊出身但确也是个堂堂五十年代大学生。什 么叫智慧?老子五千言,孙子十三篇,就是莫大的智慧。他有些嘲讽地把烟头扔 出车窗外,他的那些生意对手自以为这次是踩住了他的死穴,欲致他于死地为快, 焉不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那些空架子他们喜欢就拿去吧。只是希望愿儿挺得住 即来的风暴。自己给他留下的那笔基金有着特殊的使用方式。一句话,不管发生 什么,愿儿在每隔段时间都会收到一笔钱,足够他以及家人的生活开支。自己在 信封里对这个基金交待的很是清楚。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来看儿女 们了。也罢,来来往往都是客,朋友如此,夫妻如此,父子又何尝不是如此?自 己尽了做父亲的心意也就是了。他忽然想起那个漂漂亮亮叫吴非的姑娘。他见过 她二次,中午餐厅一次,还有一次就是前天夜里他们手拉手在街道上闲逛的那次。 当时自己也正坐在的士内。看起来,他们挺要好的,只是希望这个姑娘能陪自己 的愿儿一起面对将要来临的那些。一个男人身边若有个好女人,脊梁骨应该能挺 得更直点。在丽晶,他看出这个女孩子确也是非常喜欢自己的愿儿。愿老天保佑 他们。 没有谁知道宁父去哪了,恍惚就已在人间蒸发。或许某个时刻他会再出现, 或许不会。但这些并不重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仍将继续生活下去,并不会因 为谁没在而有丝毫改变。城市一如继往地在迅速膨胀。有点像只因为吃得太多太 快,消化不良,肚子都垂在地面上来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