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龙套”的阿化 阿化这个人物在小城里可以说是妇孺皆晓,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的印象里也成了 “傻瓜”“弱智”的代名词。 阿化住在产糖街,那条街是小城最繁华的地段,记得有一年元宵节看灯的时候, 人头攒动,仿佛全城的人都集中在这里来了。第二天光是挤掉的鞋子就捡了一大筐。 两边的房子也很旧了,有的还是清朝留下来的,但墙壁上还模模糊糊地粉刷着毛语 录,什么“最高指示”啦,什么“最红最亮的红太阳”啦,可惜大多字眼残缺不全, 而且红颜色也被雨水洗得褪尽了颜色,留下古怪的斑BO。尽管有些字残缺不全, 但我总能读出上面的字来,虽然不了解其中的意思。然而比我大十几岁的阿化却一 字不识,因为他是一个有点疯颠的傻瓜。 阿化真的是个奇怪的人,他很矮小,而且年纪轻轻就长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 皮肤苍白,脸有些变形,眼睛很小,鼻子有点塌,额上有几条皱纹,好像小老头一 样。平常难得一见,蜷曲在家里,如果哪家死了人,那么你就会看到他了。 小城风俗很多,自有一套繁文缛节。小城人也很忌讳“死”字,通常都用“老” 字来替代。哪家有人老了,一般放在家中大厅守灵三日,三日后开始出殡土葬-- 墓地一般在城外的几座山,早几日就请风水师相好一块,然后出钱向当地人买下。 出殡,在当地也叫“送葬”。送葬的多为亲戚朋友邻居,主人都会请专门的吹打手 一路吹打悲凉的哀乐,然后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绕主要街道一圈出城。以前吹打手 多是老人,乐器也古老。现在许多村里都成立了乐队,乐器挺现代化,但大鼓、大 钹是必不可少,奏的也是当代流行的歌曲,纯粹是为了风光与热闹。不过,从另一 个角度来说,死亡是一种摆脱,也算是一种可喜的事情。 绕城时,其实也是向小城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做人世间的最后告别,街旁两边的 人大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来看热闹,或者轻声议论着死者是谁,认识的人也会为之唏 嘘,感叹人生的无常。而走在队伍前面的必定是阿化。 阿化形象有点滑稽,他的头戴了一顶不知从哪找来的蓝色鸭舌帽,手里也拿了 一对钹,很有节奏地击打着,嘴里呵唷呆唷地叫着,并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因为 他的眼框里竟然也泡着一汪泪水,一副悲壮的神色。其实他并不认识任何人,大概 除了家人,所以他也不像送葬的亲友胸别着手帕和“悼”字的纸条,默默地走在后 面送别。他对谁的死都是这样,但又不是其中的主角,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也只有 这个时候他才会被人们记起。 我无法猜测他脑袋那时在想什么,也许他却什么都不想,或只是凑个热闹来证 实自己的存在?可惜谁也不想走进一个傻子的世界来试图猜测他的心理,因为自己 也有那么多的人生事务还没有做完,只有在空闲时偶尔才会复活在人们的闲聊中。 现在阿化还活着,因为在一次送葬中我又发现了他。还是那副打扮,还是那个 钹,还是那副永不变的悲壮神色,这么多年了,小城早已蜕了壳,变了个样,去海 外留学几年的人回来,有时竟找不到归家的路。而他竟然依然如此执着,真的是个 傻子。人们现在早已不谈论他了。 而当阿化死时,他会不会想到送他“走”的人有没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