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是缘,分手是爱 夏日午后,百无聊赖。 我打开OICQ,准备和网友一起打发这燥热烦闷的时间,还有同样燥热烦闷的心 情。没想到一打开就不见那胖乎乎的小企鹅,而是一个带着音波的小喇叭。心想, 是谁又来求我身份验证呢,不知道我这里早就戒严了吗。 于是很不在意地打开了它,正准备拒绝,那上面的一行小字却吸引了我:“你 昵称里的zy是不是该是yz呢?” 我有点迷惑:“为什么这样认为呢?”我让他通过,并发出了我的疑问。 “因为你姓叶呀。” 我更加迷惑。难道网络另一端的他有着一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吗,他认识我并 能看到我吗。 我思考的还没回过神来,他的话又来了:“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叫叶紫吧?” 天呢!有生一来意识到自己的弱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几分钟才有反映, 我有点恼羞成怒地说:“你是谁?如果你不说实话,我马上把你扔进黑名单。” 他好象特不慌不忙:“小叶,如果你把我扔进黑名单,谁还能给你解除被陌生 人认识的疑惑呀?” 此后的几天里,我打发了除他以外的所有的网友,想能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但我无能为力。 随着聊天时间的增长和所聊话题的扩展,我知道,他是个30岁的男人,事业上 应该算是小有所成吧,并且在上海有个挺不错的家。但是对于这些,我一点也没有 兴趣,每一次和他聊,我都是直奔主题,让他给我解除迷惑,不要再让我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 他很有耐心,一边和我聊着许多漫无边际的话题,一边答应给我解惑,但有一 个条件:那就是我必须见他,然后他当面告诉我。真是有点无理要求。 我聊天的原则是:只网聊,既不声聊也不面聊。可这次我在三思四思五思之后, 终于把见他作为这思而又思之后的行动了。 那天下午,天有点阴,我和他说定了见面的时间。他试探地问:“我开车来接 你,你说单位在哪好吗?” “不”。我一口拒绝:“我会去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怎么找到你呢?” “我会找到你的,相信我吧。” 凭他这句话,我相信他是认识我的。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熟人,为 什么非要设置这种悬念呢。 傍晚六点是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但我故意提前了十分钟,站在红茶坊的对面, 我想先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已过了六点,我都没有看到有人进去。直觉告诉 我,是我受骗了,他根本就没来。在我想转身离开时,红茶坊里走出一个穿着很考 究的男人,他看了看表,稍稍有点着急地张望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要见 我的人。一辆公交车从堵塞的道上晃晃悠悠开过去,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那个人穿过马路,径直向我走来。我一下子变得紧张 起来,后悔自己不该打破自己定的原则,来见这个或许只是耍了点小聪明的人。 “叶紫,你真的来了,我真的对见面没有把握,你来了就好啊。” 他的声音,还有他的长相,都好象似曾相识,然而又真的不认识。我愣在那里, 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会真的把老同学忘的如此一干二净吧。我是邵正楠呀,你真的一点记忆 都找不到了。”他好象有点半开玩笑的口吻。 可我的记忆里如何也搜索不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又干练又洒脱的男人。但是邵正 楠这名字我却是一直都记得的。 十三年前,我们同在某市的一中读书。高二时,我们市举行一次中学生足球联 赛,邵正楠是我们校的主力,为我们学校捧回奖杯做了杰出的贡献。也赢得了不少 女同学的崇拜。 晚自习课上,好友陆萍把我拉到教室外面,把一个有着精美图案的信封交给我 :“帮我送封信,这件事我也只敢让你帮忙。” “送给谁呀,这么神神密密的。”我真的有点不耐烦,对她那种张扬的个性, 我一惯持嘲讽态度,不过时间长了,她一点也不介意。 “就是那个球侠——邵正楠。” “什么上正南上正北的,不帮。”我一口拒绝。 我本是个不会拒绝人的女孩,但只有对她,不管有理还是无理的事我不想做就 立马拒绝。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由于出手太快,她小手指上的尖指甲在我的胳膊上划出 一道长长的血印。我没等她说话,就先安慰了她:“没什么的。我的陆大小姐,你 不是怀春了吧。” “不幸被你言中了,你必须帮我了。你妈是他的班主任,你可以有找他的理由。” 这个有着张扬个性的女孩,此刻竟有点蔫。 “好吧,君子成人之美。”我拿过信封,径直向高二(3 )班走出。 我刚站到教室门口,他班的辅导教师就出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妈让邵正楠 到她办公室去一趟。然后我看到他走出来,我有点为撒谎紧张,但已经无退路了。 他出了教室就往办公室走,我走过去,站在他的前面,有点像做贼,语无伦次地说 :“不好意思,是我找你。” 他睁大眼睛看我,眼里有一种很亮的光:“叶紫?” 我稀里糊涂地把信塞给他,转身就往自己的教室跑。坐在位子上,心却还在怦 怦乱跳。 那晚的自习课,我什么也没有学进去。 “我们到茶坊里聊吧,我定好了位子。” 我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反正觉得有点不尴不尬的跟着他走进了红茶坊。 茶坊里的灯光柔柔的,有点迷幻的感觉。有几对男女坐在那种秋千式的茶座上, 一边喝各种颜色的茶,一边轻轻地荡来荡去。还有一对象是同性恋的女人,在一张 很抢眼的位子上,一直在吞云吐雾,搞得她们周围都云雾缭绕的。 邵正楠定的位子在最里面靠窗处,桌上有个很别致的小花蓝,里面放了一大把 绿汁欲滴的叶子。 我的心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半个月过去了,我帮陆萍传的信没有任何回音,乐天派的萍萍还为此抹了好几 次泪,我都有点心疼了,心想:“不就会踢球吗,有什么了不起,一点不懂得怜香 惜玉。” 为了让陆萍恢复往日个性,我过生日那天,特地邀了她去我家吃饭,想好好地 乐一把。当我们快到我家时,很奇怪地看到邵正楠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上,我冲 陆萍撇了撇嘴:“呵呵,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动机不纯。”陆萍会心地笑了一下。 邵正楠看到我们俩个时,显然有点慌乱,但他还是迎着我俩走了过来:“叶紫, 今天是你生日,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他是低着头说这些话的,没敢看我,也没敢 看陆萍。然后把一只做得很精致小巧的船递到我手里,就走了。 陆萍愣在那里,用一种很不信任的眼光看我。 “可能,可能因为我妈是他的班主任……你这么看着我干么?”我有点不高兴 地质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心虚。 陆萍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只小船。“要是你喜欢,送你好了。”天呢,我竟有点 低三下四地巴结她,对天起誓,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 陆萍先看到了船一侧的小字,她拿过去,我也凑上去看:“叶紫,我真心地希 望,你人生的小船能驶进我爱的港湾。” 陆萍把船塞给我,扭身跑了。 我傻傻地站着,看那只小船。深绿色的船体上撒满浅绿色的叶子。“叶紫—— 叶子”我在心里喊着:“你怎么回事啊。”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陆萍都不怎么理睬我。我却不断地收到同样的小船,不 知是谁做了叛徒,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船放进我课桌的抽屉里。 高三的时候,为了一天天临近的高考,我们都连天加夜地拚命复习功课。陆萍 和我的关系也渐渐恢复如初。一天晚自习放学后,我去妈妈的办公室,因为每晚都 和妈妈一起回家。可是那天妈妈不在,我就一个人回去。到家门口时,门是虚掩着 的,从里面传出很大的声音,我觉得很奇怪,因为爸妈从没有吵过架,我就站在外 面听:“明天让小紫去一趟,都是同学,去看看有什么呀。”是爸爸的声音。我更 加觉得奇怪。 “谢谢你们呀,我和小楠的妈妈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所以就来打扰你们了。”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不行,孩子就快高考了,会受影响的。明天我去医院看他。”妈妈的话从来 都是干脆而果断。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觉得是和我有关的。 邵正楠没有参加高考,是报志愿时陆萍告诉我的。陆萍说他喝了很多酒,然后 大病了一场。还说那场病和我有关。 我问陆萍报什么学校,她说当然是天津的大学。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不一 同南下,她毫不掩饰地说:“因为邵正楠在天津。” 我没敢再多问什么。 “你应该认识我了,是不是在想高中时的事情。”他有点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我们校的球侠,我哪能忘了呢。”我自嘲地说。但我无论怎样打量眼前 的男人,都找不到他当年的影子了。 他问我想喝什么茶,我说随便。于是他帮我要了杯有两种颜色的花茶,自己要 了一杯绿茶。 我们都摩搓着杯子,一时不知从哪里聊起了。 “你怎么没参加高考呢?”可能我从陆萍那里觉得自己欠他了,一开口竟问了 这么一句。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只船,你都不愿意 游到我的心海里来,可能是太小的心有点儿万念俱灰吧。我病好后,就到天津的姑 姑家去了。后来听姑姑说,我发高烧的时候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的老爸老妈还到 你们家去找了你。” “你呢,说说你吧,这十几年来,你的故事,不会拒绝讲给我听吧。”他看着 我的眼睛,让我不容回避。 “没什么,上大学,工作,结婚。走着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路。”我一句话, 就把我十几年的人生概括完了。 “陆萍怎么样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陆萍。因为这几年我们已经没有任 何联系了。 “她在天津读书的时候来找过我,我告诉她如果我答应和她谈恋爱,那我一定 是不负责任的。之后便没有再联系过。” “你不选择她,我觉得是你的失误。或许可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还 是替他和陆萍惋惜。 “可如果这一片叶子愿意障我目的话,我真愿意一辈子成为盲人啊!”他的眼 睛看着手中的杯子。 我试图转换话题,就问他:“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认为和你聊天的是我呢?” “偶然,真的很偶然。”他喝了一口水,慢腾腾的,象是在思考什么。 “那天中午,我刚装了那个聊天的小软件,心想一定要好好找个可以一聊的人。 后来就点击了你,资料上除了一个mail什么也没有,但就是那个mail吸引了我,我 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你呀,想了又想之后,我就在搜狐主页上的邮箱用户中输了你的 名字,你可真大意啊,竟然让电脑记住了密码,我轻而易举地就进了你的邮箱,看 了你注册时填写的一些真实资料。我在心里说,是你,真的是你啊。虽然我知道我 这样做很有点不道德,但我发现那个人真的是你时,我激动的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和你聊天时,我的手一直在抖,恨不能一下子把你从网络的另一端拉过来。” “你怎么来上海的?”我盯着杯子里只剩下一种颜色的茶。 “因为你在上海,所以我就来了。” 想不到这些年连外表都变得叫人认不出的他,心却还执着于那个感情的死角。 我找不到其他的话题,只好匆匆地告别。 此后的日子,我们一直在网上聊天,聊了过去,聊了现在,但是谁也没有提到 将来。他依然提出要一起出去吃饭或者喝茶,都被我找理由拒绝了。 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就在我单位的楼下,等我下班。 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给老公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今天加班,要晚点回家,他相信 了。结婚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向老公撒谎。 下班后,我等单位里的人都走完了,才迟迟地下楼。走出楼门,我看到他站在 车子旁,我走过去,有点生气:“你不该跑到我单位里来。” “那我怎么见到你呢。”他看着我,“上车再说吧。” “你以为我们还是少男少女吗?”我边说边上了他的车。 他把车一直开到他的家门口:“这是我在上海的家,想请你来坐坐。” “你妻子不在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句话的。 “不在,她在天津。我是为了父母结婚的。”他掏出钥匙开门,回头看了我一 眼。 我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偌大的一幢房子里真的没有女人的东西。我有点迷惑:“你妻子还在天津,为 什么不一起过来?” “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的,可以静静地怀怀旧。”他走到厨房去:“我给你煮 咖啡,怎么样。” 我语塞了。 喝完咖啡,我站起来告辞。他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双手握住我的肩:“你 不能重新考虑一下婚姻吗?” “不能。” 他看了我好久:“让我吻你一下吧,叶紫。” “不。”我挣脱他的手,匆匆离开了他的家。 从此我不再上网聊天,也一直回避着不再见他。他有了妻子,我也有我的爱人。 我想:如果相逢是因为缘,那么分手也是为了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