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许年在管家冯吉的指点下,去搜这个姓秦的女子住的客房,试图从她遗留下来的 东西查得些什么时,才知道自己遇上了个极为老练的对手。 客房里什么都没有留下,秦海青只利用他们安慰冯小姐的短短一刻,便回到客房, 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取走了。许年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紧跟着秦海青跃上墙头时已经 看不她,那时她的方向根本不是离开冯府,而是折返回客房,收拾好东西再离开。如此 冷静而有条不紊的行动,不似江湖客的行径。 “秦海青?”许年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虽说你久居南宫,也算是宫里人,居然会不认识她?”冯吉在桌边一张椅上坐下, 话语中透着一丝嘲意。“秦海青是京城总捕头秦四海的女儿,五年前因出了王贵妃的兄 弟携宫中秘宝在襄阳被杀一案久不能破,被太后看中,叫到宫中去从内向外查。这小女 子不声不响,竟查出了凶手还扯出了宫里的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甚得太后喜欢。此 后令其挂名刑部,凡涉及内宫亲眷的疑案便托她去查,也算是这一行响当当的角色了。” 许年脸色十分难看:“你既知道她的来历,为何还要指认她是凶手?”冯吉道: “虽知她的来历,却不知来意,怎么就能认定不是她刺杀的冯年瑜?”许年鼻中冷笑一 声:“只怕是你恐她与冯年瑜见面,会知道些什么吧。”冯吉沉下脸来:“许公公不可 瞎猜,需知有些话是不可乱说的。”许年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走出了客房。冯吉见他 出了门,嘴角一撇,终于没有把一句难听的话嘀咕出来。虽说不见得惧许年什么,终还 是不要惹他的好。 秦海青脚下不停,掠过几道街,在一间民房的顶上落了脚。举目四眺,惨白月光映 照一片萧索景象。曹州府原是一处热闹所在,日间街道人来人往不断,到了这无人的深 夜,空巷中竟也透出一份凄怆的味儿来。京师里却不似这般,歌台楼榭,一到夜间更是 流光溢彩。秦海青轻轻叹了口气,曹州及附近的地方近年来多有天灾,年年欠收,民众 生活甚是辛苦,又怎会沉溺于软语温歌之中呢? 秦海青在房梁上坐了下来,放下肩上行囊稍稍休息。 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被人追拿的滋味的确是很不好受的,而且罪名偏又是杀了 父亲的老友、自己的前辈。秦海青坐在梁上,支着腮帮子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发呆,一阵 微风来,身上凉丝丝的十分舒服。耳边听得四周墙角下有夏虫嘘嘘的哼呤,虫儿不知人 的愁,自个儿唱得舒心,衬出这夏夜的静寂来。秦海青便静坐在这天清地幽的世界里, 调和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儿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许年应该不会是内宫的人,虽说宫中太监多得数不清,功夫到了这般水准的却 也没几个,若是宫里的高手,她无论如何不该没听说过。那末,该不会是厂里的公公? 若是的,倒有些麻烦。自己一向小心,注意不与厂子和锦衣卫的事结上趟儿,若是因今 夜的事被他们盯上,虽说有把握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只怕也没个轻松。 秦海青敲了敲脑袋,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一闪,很重要的一件事儿,那究竟是什么呢? 好象老头儿很久以前跟她提过,和许年有关的事。可人的思维就是那么怪,有时候明明 觉得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竟回不过味来。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情,心绪杂乱,难以理得 顺。于是秦海青盘了腿闭了眼,手放膝上,静静打坐,调息宁神。 待得再睁开眼时,已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心中一片宁静,此时夜风不断袭来,只觉 身上凉嗖嗖的,原来出于见前辈的礼节,所穿衣衫颇为正式,层层件件,对这夏夜而言 不免多了一些,适才与人争斗,出了一身香汗,如今被凉风一吹,湿衣在身,自然会冷。 秦海青于是探手入怀,去掏那帕子出来擦汗,着手处,触着一软软滑滑之物,楞了 一楞,叹了口气,将它轻轻抽了出来,正是上好丝缎做的帕子一条。秦海青却不用它, 只是拿它看。 “死老头儿,你倒底告诉我啥啦?” 柔软的丝帕在手中很顺贴地垂着,秦大小姐看着它,心中慢慢涌起一种酸酸的感觉。 年初从太后那里得了一块上好的缎子,自个儿收拣起来,背着人将它裁成帕用白丝线细 细锁了边,又就着绣了几朵白菊在上面。那时池管家刚好奉了父亲的命去关外办一件事, 原本打算等他回来就找个没人的时候将帕子给他,没曾想老头儿回来时竟带回了身怀六 甲的阿缎。看到阿缎的第一眼,秦海青就知道自己比不过这个美丽而又温柔的女子,而 帕子也终于没有送出去。 秦海青幽幽地叹口气,将帕子复又收了起来。 还想啥呢?太后原是知道她心事的,所以虽然总是催她出嫁,却也不逼她找人家。 自打知道这件事后,第二日就把秦府小姐许给了刚刚奉召调返京师的平王。秦海青是听 说过平王的,他原是武将出身,三十岁带兵平南方动乱立大功,先帝曾将一候王千金赐 婚于他,谁知尚未成亲那女孩儿便暴病而亡,请术士算出卦象不祥,功业未成不能行娶, 直至四十岁封王戍北疆仍一直带兵在外未能娶妻。太后一直想给秦海青许个好人家,故 而将她赐婚于仕途正旺的平王,也是给戍边功臣的一个恩赏。这次案子办完,自己要回 京出嫁,不管愿不愿意,打这以后便要做平王府的夫人,事到如今,已是没有选择的余 地了。 “混帐老头儿!什么也不明白……” 秦海青恨恨骂了一句,脚不自觉轻轻一跺,“叭”的一声,瓦片碎了一块。秦海青 吃了一惊,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屋里有女人迷迷糊糊的声音:“好象房上有动静。”几 声猫叫后,屋里人骂了声:“死猫!”复又翻过身去睡。秦海青自觉无趣,站起身来准 备离去。当她弯下腰去取放在梁上的包裹时,突然,一个明白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她 终于记起了老头儿几年前告诉过她的那件事,那是池玉亭给她讲解江湖门派时偶尔提到 的东西。 许年的武器是带点穴钢球的长剑,这种剑形很少见。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与先帝同 时被俘的喜宁公公身边曾有一个小侍卫带有此剑,因为直到被俘,行军路上较为顺利, 并没有谁见过他的剑术,故而除了剑形的奇怪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后来喜宁被俘变 节,被也先派回中原谈判,身边已不见此人,直至喜宁被朝廷捕杀,先帝返京后,再也 没人见过他出入宫之中。 秦海青的心猛地一跳,莫非那个小侍卫就是许年?他是那边来的人?